橫濱。

        本以為昨晚那樣沒有月亮的暗夜第二天會是個陰雨天氣,  卻意外的是個陽光明媚的大晴天。

        機器人帶著金屬繭回到最初她在擂缽街搶來的房子，暖暖的陽光被封的嚴嚴實實的木板擋住，里面黑漆漆的一片。

        ‘討厭的黑貓’從金屬繭里面露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他打量了一下四周,  緩緩扣出一個問號。

        “這是要非法囚禁我嗎？機器人小姐。”

        “不、是———滋、你、為、什、么…”她慢吞吞的蹲下來,  盯著他看，“要、說、我、是、假、的？”

        太宰治張了張嘴,  話轉了一圈變成了新的疑問：“機器人小姐可以先回答我一個私人問題嗎？”

        “你為什么要帶著幸介小朋友去游樂園呢？”

        機器人：“帶、他、去、玩。”

        ———所以才清空了那里危險的地下交易,  只是想讓那個孩子在游樂園快樂的玩一天嗎……？

        太宰治坐在地上仰頭看著她,  鳶眸深處藏著困惑,  難得帶上了孩子氣的茫然。

        很快，他抬起手將臉上散開的繃帶纏回去,  困惑也被藏在了繃帶后。

        他說：“你想保護他？”

        機器人對于他的回答點了點頭,  緊接著又咔噠咔噠的搖了搖頭。

        “幸、介,  現、在、不、需、要、我、了。”

        “該、你、回、答、我、了。”

        太宰治微微沉默了下：“這個問題,  你不應該問我的。”

        機器人歪頭：“？”

        可能是這樣黑暗的封閉環境帶來了安全感，黑發少年無意識的摸了摸金屬繭，冰冰涼卻不刺人的溫度。

        “機器人小姐,  你知道人類是最排外的生物嗎？他們連自己都在排斥。”他像是在回答機器人的問題，也像是在問著自己，“為什么要讓自己融入這樣一個糟糕的世界呢？”

        “這么努力,  有什么意義嗎？”

        機器人不滿,  尖銳的機械指尖抬起,  控制著力道戳中他的臉：“你、還、是、沒、有、回、答、我。”

        太宰治順著力道往后仰了仰頭,  然后在她收回手后又把額頭抵在金屬繭的邊緣處，鳶眸中帶著自己都沒發現的笑意：“好吧，我回答你。”

        “因為當時我不知道你是在保護幸介小朋友,  人類在看見類人生物時第一反應不是驚喜，而是恐懼厭惡。”

        “……尤其是，試圖挑戰規則的類、人、生、物。”

        “因為我也是人類，所以我不喜歡你。”

        聽完這些話過后，機器人一板一眼的表達自己的感受：“我、討、厭、你。”

        一直在試圖分析他情感的數據波動了一瞬，很快又變得平緩。

        機器人困惑的看了眼他，遲疑著敲了敲金屬繭，層層疊疊的金屬褪去，重新被收進了身體里。

        “是嗎。”獲得自由的黑發少年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大衣，又變回了那個冷漠的黑手黨，港口的黑色幽靈。

        他語氣十分平靜，“真巧，我也不喜歡我自己。”

        話音剛落，他就被一只機械手按住了腦袋。

        一樣高的兩個人在黑暗中對視。

        機器人：“你、不、可、以。”

        太宰治：“？”

        “會、長、大、人、說、過，”她慢吞吞補完后面半句話，“永、遠、不、要、討、厭、自、己。”

        “所、以，只、有、我、可、以、討、厭、你。”

        太宰治：“？？？”

        那個會長大人都教了些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

        機器人收回機械手，轉身往外走。

        黑發少年毫不猶豫的跟了上去。

        ……

        咖喱飯店外。

        兩個漆黑的人影蹲在草叢中，面面相覷。

        太宰治理直氣壯：“我現在還是人質，你跑了我怎么辦？”

        機器人：“？你、已、經、沒、用、了。”

        言下之意就是讓他趕緊回港口mafia，不要待在這里礙眼。

        “不要———唔”機器人下意識捂住太宰治的嘴，把他抬高拖長的聲音摁回去。

        機器人盯著他：“安、靜，不、要、吵。”

        快喘不上氣的黑發少年點頭，表示自己一定安靜下來。

        她這才將信將疑的松開手。

        太宰治意味不明的看了眼二樓窗戶晃蕩的窗簾，難得好心提醒：“你不上去？”

        機器人扭過頭，小聲嘀咕：“我、會、嚇、到、他。”

        “我倒是覺得不一定哦～”他回想了一下，織田作對那個小孩子整天想著加入黑手黨的想法欲言又止的苦惱表情，“嗯……說不定他是喜歡你的。”

        “他、是、人、類、幼、崽。”

        “那你可以把他洗腦成不討厭機械生命的人類嘛～”太宰治絲毫不在意自己說出了怎樣恐怖的話。

        機器人摁下他的腦袋：“嗶———”

        意識到自己又被罵了的黑發少年鼓起了臉：“機器人小姐好過分！”

        緊接著他好奇的追問：“不過，為什么你一說罵人的話就會被消音呀？”

        “我、還、沒、成、年。”

        同樣是未成年人的太宰治不理解的控訴：“你的創造者真糟糕，限制你的語言自由。”

        機器人想了想，緹古還嘲笑她不能罵人，她也對這個機制積怨已久，難得贊同的點頭：“你、說、的、對。”

        待在樓上的幸介有些焦急的再次探頭看了一眼樓下的草叢，爸…她到底上不上來嘛！

        作之助可要回來了！

        “太宰？”

        “……機器人小姐？”

        深夜加班收尸，忙到大早上才回來看幼崽的織田作之助剛到飯店外，就發現了草叢里鬼鬼祟祟的兩個身影。

        被金屬紐帶丟出來的太宰治茫然回頭，機器人已經跑沒影了。

        飯店二樓窗戶上那個小小的人影拉上了窗簾，悶悶的蹲下身。

        對于這一大一小反應看的清清楚楚的太宰治：“……”

        這是兩個笨蛋吧。

        織田作之助沒想到只是叫了一下就嚇得人都跑了，他迷茫的看向還坐在地上的黑發少年：“太宰，你受傷了嗎？”

        太宰治：“沒有哦———”

        他從地上爬起來，從大衣口袋里摸出一個耳機，聽著那邊快速掠過的風聲，臉上的笑意明顯。

        “我先走啦～織田作下次見！”

        紅發青年眨了眨眼睛：“好。”

        -

        東京，夜晚。

        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哪里自由活動的ai幽靈兜兜轉轉了一天，最后又跑到了純白實驗室去。

        研究員嫌棄的看了眼再次出現的白色蝴蝶印記，想起了昨晚在笨蛋實驗教材上綻放的花里胡哨東西，語氣變得更加惡劣：“滾！”

        ai幽靈懷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受虐傾向才來找她，扇了扇翅膀：「你在嫉妒。」

        研究員炸毛：“我嫉妒？我嫉妒你？”

        “你知不知道你———”

        高昂的聲音突然卡殼，銀色短發的少女茫然的捂住頭，剛才想說什么來著？

        這種總是缺失重要信息的感覺真不好受，一向傲慢自我的研究員煩躁的擰起眉，氣悶的吐出一句話：“你不配我嫉妒。”

        「……」純白色的蝴蝶幾乎融入了這個實驗室里，但現在卻似乎是有些生氣的想要更改形態了，白色和金色交織，最終還是定格在純白色上。

        ———算了，和一個小神經病計較什么。

        ai幽靈：「你這樣去橫濱，會被打的。」

        研究員不假思索的說：“笨蛋實驗教材一定會保護我的。”

        「她不想被你重啟，就不會主動來找你。」更別提保護了，機器人不動手打她一頓都是奇跡。

        銀發少女語氣篤定：“她不會這樣，她只有我。”

        ai幽靈：「你確定？機器人現在有自己的羈絆了。」

        ———你不再是唯一了。

        研究員呆住，文書資料從手中滑落。

        “我……”

        ai幽靈反應過來自己還是被怒氣影響了情緒，有些抱歉的垂下觸角：「對不起。」

        她感覺自己的負面情緒總是輕而易舉的被研究員挑起，甚至在看見她被關在這個白色牢籠中時……

        不由自主的出現了喜悅。

        啪嗒、啪嗒、啪嗒。

        純白實驗室的電子鎖全部打開。

        ai幽靈收回自己的權限。

        「本體說，我們可以自由活動，也是包括你的。」

        她說完后就匆忙的回到數據世界中，纖細的蝴蝶穿梭在無數扇門中。

        忙起來吧，忙起來就好了。

        研究員茫然的看著緩緩打開的實驗室大門，沒有急著出去，而是在思考ai幽靈的那句話。

        笨蛋實驗教材有自己的羈絆，所以不會主動來找我，保護我。

        本體因為森鷗外這個半路子醫生的存在，所以拒絕我，躲避我。

        為什么……

        陷入偏執黑暗的情緒被不停閃爍的紅光打斷，留在廢棄大樓里的機械昆蟲眼盡職盡責的轉播混亂的追逐場景。

        研究員抬眸看向掛在上方的屏幕，漆黑的子彈劃過鏡頭，挾裹著鋒銳的殺氣在墻皮上留下銀白的彈痕。

        “蘇格蘭！”

        追在后面的男人大聲喝止：“停下！”

        被喚作蘇格蘭的黑短發男人翻上臺階，腳步不停的往更高層跑去。

        黑麥咬了咬牙，追了上去。

        研究員厭惡的皺著眉：“別閃了。”

        閃爍的紅光瞬間消失，只剩下畫面上兩個男人交談的聲音。

        銀發少女并不是很感興趣的收回了眼神，咬著指尖陷入沉思。

        她之前定下的目標似乎有些問題。

        如果機器人不來找她怎么辦？

        那就不能重啟她…也沒有辦法讓笨蛋實驗教材和自己去宰掉森鷗外，收拾太宰治了。

        研究員雖然很不想承認這個事實，但很明顯———她就是一個生活廢物。

        身體攝入營養靠藥劑，使用生活上的電子產品全靠ai幽靈偶爾的憐愛，才沒有導致她和這個社會脫節。

        不會看地圖也不會坐車，更不知道機器人到底在橫濱的哪里。

        只要走出這個實驗室大門，她就會迷路。

        倒時候還得麻煩本體來找她。

        她應該怎么做呢……

        屏幕上的畫面還在繼續。

        “fbi嗎……？”蘇格蘭垂眸，苦笑了一下。

        被這個詞引起了注意的研究員抬頭看向了屏幕，左下方的格子里出現了一個金發男人，然后他跑進了大樓。

        急促的腳步聲似乎影響到了樓頂上談判的兩人。

        黑麥瞳孔微縮：“等等！”不要！

        “崩——”

        槍聲驟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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