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臉頰的微紅維持了挺久，他把這口大鍋全甩給了蘇慕青——是她揉出來的，不是因為他自己臉紅。

        他的手中還牽著女孩的手，少年久久不肯松開，覺得心上人的手實在是很好看，牽著就不想松開了，反正慕青對這樣的逾越行為從未在意過——

        nonono，彼得在心里對自己說，你他嗎的就是在占人家便宜，不要給自己找借口！

        蘇慕青確實不在乎，這是在友人的情況下，牽手？可以，隨便做什么動作都好，搓、扁、揉、捏，無所謂，朋友之間要這么別別扭扭做什么？

        這樣的情形，蘇慕青顯然不知道它大多數只適用于「同性」之間或者是愛侶間的親昵。蓋因她僅有的幾個女性好友之一，唐恩重，是一個極會撒嬌的可愛女孩，牽手埋胸蹭臉是常規操作，不要更手到擒來。而更久之前的楚翹君，雖是很溫柔的性子，也會有小女孩間的親密。

        蘇慕青對友情的邊界委實懵懂，對于愛情更一竅不通，自覺把「同性」范圍擴大了——不都是友人？而那些男性朋友們雖未有過這么親密的動作，卻也不知道她居然抱有這么大的接受度，遂她一直都以為友人間，不分男女，如此舉動都算正常。

        手心熱得發汗，蘇慕青的手忽然抽動了一下，彼得下意識攥緊……糟了，這一回要怎么解釋啊！

        彼得腦子轉得飛快，試圖用自己身經百戰的經驗轉移女孩的注意力：“你的手好小啊。”

        他一邊說一邊抓著她的手比了一下，指根對指根，掌心相抵，熱度從較為粗礪的男性手掌中傳遞到同樣帶有薄繭的女性手心里。離成年沒幾個月的超級英雄手掌稍顯青澀，卻因為日復一日的磨練與受傷而變得厚實有力，以至于看起來很是安全可靠。

        蘇慕青想，看來柔弱的小奶狗也不算是很弱嘛。

        她很認真：“不是我的手小……是你的手大。”這個問題她早就摸索到了答案，因為這是男女生理差異，普遍來講，有雄性激素的加成下，男性的骨骼要比女性的大……她轉念想，其實還好，握刀的手剛剛好合適。

        彼得表面果斷、內心不舍地放開了女孩的手，又掩飾性地摸了摸后頸，輕咳一聲：“嗯……你還要再練多幾次嗎？”

        蘇慕青搖搖頭。她記得很牢了，不想再花時間跳舞，而且回到學校桃樂絲肯定還要再改動作。

        她最近還忙著寫論文，卡了有一段時間的某數論問題忽然茅塞頓開，關鍵步驟方程已經寫出來了，就差補充細節。而這個數論問題又是她另一篇天文物理方面的論文要用到的證明，以及還有一個新關注的引力波方面的研究性實驗——這么一來簡直就是連鎖反應，把她的一腔熱情全給激發出來了！雖然蘇慕青也是少年天才，但這種東西還是得花時間，慢慢來，嚴謹一點比較有利于她，故她有預感即將開始很長一段忙忙碌碌的時間，學術以外的問題，當然是能速戰速決最好。

        彼得看著她因為放松而不再繃著的小臉，發著呆，他總覺得這樣的慕青真的非常可愛。

        ——確實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了，畢竟蘇慕青就算不繃著臉也不怎么笑，看人的眼神如雪峰高不可攀，怎么說和可愛二字相去都甚遠，又美又冷，能凍傷人的那種。

        雖然只要稍微熟悉一點她的人就會知道她的性子和善，但不認識她、只知個容貌的人也不少。也就是蘇慕青周圍的女孩們都很友好，她在學校才能安然宅在自己的位置上，免受打擾。

        蘇慕青的肚子忽然“咕嚕”一聲。

        然后是一連串的“咕嚕嚕”。

        啊，她要去做點宵夜吃。一碗熱騰騰的面！還有超好吃的蝦餃！

        蘇慕青滿腦子都是剛買回來放在冰箱里的凍蝦餃：我可以這三個字她已經說累了！

        轉頭一看，彼得正對著她笑。

        為什么又笑？難道彼得也盯上了她的宵夜？！

        她警惕地瞪回去，然后聽到一聲來自少年的肚子咕嚕叫。

        彼得不好意思地摸摸肚子，輕咳一聲：“你有什么能填肚子的嗎……慕青？”

        最后二字以低啞聲線入耳，因他卷舌的西方人說話習慣，縱使音節已經極為標準，“慕青”二字依然念得柔軟繾綣，卻意外的好聽。

        這兩個字并不好發音，或者說中文對于外國人來說，常常是要么發音對了，音節跑到十萬八千里，要么音節對了，卻因為太習慣于卷舌的拉丁文語系而顯得含糊不清。

        蘇慕青一開始讓彼得用“慕青”去喊她的時候，抱了一點小小的惡劣心思。“蘇”一字，在英文名中有“sue”這個很好的替代，但是……誰讓當時他看起來那么好欺負呢。

        她很喜歡聽他叫她的名，因為在這個既陌生又熟悉的國度里，只有他讓她聽見了久違的名字，“慕青”。

        蘇慕青沒有察覺，彼得念她的名字時，聲音和平日里的氣泡少年音從來都不一樣。帶有認真的啞意，卻仍然輕快，混合著日漸滋長的情意。

        蘇慕青也不知道，私下里，少年含著她的名字念了多少次，才發出像模像樣的“慕青”二字。

        反反復復，因為初初萌發連少年自己也尚未清楚的心情，就連念她的名字，也成一種樂趣。

        蘇慕青很不能抵抗這種好聲好氣的請求，尤其當對方是一個肚子扁扁的可憐小奶狗。她遲疑地發出邀請：“……你也想吃宵夜？”

        小奶狗的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起來！棕色的狗狗眼真摯又明亮，熱切的注視打在女孩身上，她甚至覺得說不定彼得有一雙看不見的耳朵和一條看不見的大尾巴在搖來搖去。

        鮮美的蝦仁在鍋里咕嚕上下沉浮，透出誘人的粉紅。

        蘇慕青的拿手菜，各種各樣的水煮面和炒面，都不是些很復雜的做法。而宵夜么，既然是自己做，也不必炒菜那樣麻煩，煮一煮，放點生鮮材料，就足夠香氣逼人。

        她撒了一點蔥花，臨關火前拿幾根又嫩又脆的生菜下鍋涮幾十秒，然后關煤氣，熱騰騰的面條很快分在兩個大碗里，七零八落臥著粉紅蝦餃，又有極鮮的青菜點綴。

        彼得捧著碗和蘇慕青一起坐在沙發上，他深吸一口氣——

        嗚啊這也太香了吧！慕青的手藝真的好棒！

        每天的快樂只有德爾瑪先生家三明治的小蜘蛛又有了新的快樂！

        但是……但是……

        彼得看看正抱著碗呼呼吹氣的女孩，又看看手中不聽使喚的筷子，不禁悲從中來。

        “慕青……”彼得委屈地抓著筷子，“我不會用。”

        蘇慕青放下碗，握著筷子遞到彼得眼前：“這樣。”

        彼得虛心受教，有模有樣地做一樣的動作：“是這樣嗎？”

        蘇慕青看一眼：“嗯。”

        彼得十分高興，下筷試圖撈起面條，結果筷子紋絲不動，面條也紋絲不動。他維持著拿筷子的姿勢，但是卻用不了——

        腦子說你會了手說你不會jpg

        蘇慕青又呼呼地吹氣，夾起面上一層涼了的蝦餃，啊嗚一口咬下去，滿口鮮香蝦仁，就是里面還有些燙，咬了半口的蝦餃吧嗒一下掉回了面湯。

        她輕輕地吸氣，瞅一眼正眼巴巴看著自己的彼得：“？”

        女孩白皙的皮膚被熱氣蒸得有些紅，嫣紅的舌尖在微微開合的唇齒間若有若無地掃過，彼得一時間都忘了自己要讓慕青再示范一次怎么抓筷子。

        好想……

        打住打住！啊啊啊他又在亂想些什么東西！

        彼得的臉忽然爆紅，并有持續升溫的趨勢。

        “uhhhh……再、再教一次吧慕青……”

        經過一番艱苦卓絕的奮斗，彼得終于憑借他聰明的小腦瓜子學會了正確的使用筷子方法——可別說，種花家十五億人也不是個個都「會」使筷子，錯的姿勢比比皆是。

        彼得十分乖巧地把兩人吃完的碗拿去洗了，蘇慕青當然不會拒絕——一人做一人洗，非常公平。

        這么善良的田螺姑娘（？）當然是要抓過來煲湯（？）啦！……然而真相只是兩個碗加一個鍋用洗碗機太浪費了。

        雖然蘇慕青家中殷實，但卻是從小教育不要隨意浪費資源，這種樸素的思想算得上是圈子里頂頂好的家風了——別說什么貴族富豪才奢侈浪費，要認真來說，就是普通人呢，不也有大把人以浪費為習性么。

        彼得擦著碗，想起剛認識她的時候，他也幫慕青洗過碗。

        那個時候他尚只是一個“好鄰居”，可是現在……他的心境已大不相同。

        他頓住動作，回頭去捕捉心上人的身影。

        ——燈光明亮，她團在沙發的角落，陷下去一塊柔軟，懷里摟著一個半新不舊的大熊玩偶。

        柔順的黑發快要長回他初見她時的長度，很隨意地搭在肩頭，是一種很慵懶、無害、恣意的美。

        蛛蛛喵喵地嬌聲叫喚著，小小的雪團子竄上了沙發，跳到女孩的肩膀上。

        彼得手腳麻利地洗完了碗筷，把碗放回架子上晾著。他耳朵很靈，聽見身后的少女把手中的平板放在桌面，咔噠一聲，然后窸窸窣窣的，忽然冒出一個小小的吸氣聲。

        他甩干手，再一轉身，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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