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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月下雪(上)


這是很短的一瞬間,泠瑯錯愕著,還未反應出什么,木門內的身影已經顯現出來。

        這是很美的秋天的傍晚,夕陽靜靜垂落,少女立在黃昏中,卻恍然看見了雪。

        冷寂,淺淡。

        若你在冬天,曾見過月亮下緩緩流動的冰河,便會懂得那是什么樣的顏色。

        這是一個青雪般的女人,她端坐在桂花樹下,正朝門口露出一個笑。

        只需一瞬間,泠瑯便懂得了門口那個眼神的含義。

        寂生的妻子看不見東西。她的雙眼空濛動人,像含了無盡煙雨,這是一雙美麗的眼睛,卻并不健康。

        她清楚自己的特別之處嗎?

        寂生走上前,他將菜蔬放到一邊,彎腰為阿香撫平耳邊發——那其實沒什么好撫,它干凈光潔、一絲不亂。

        “久等了罷,”他語氣溫柔得幾乎滴出水來,“今天買了葵菜,挑的盡是鮮嫩的,待會兒炒了吃。”

        阿香微笑著:“葵菜?這個時候哪能買到葵菜。”

        “夫人喜歡,便什么時候都該有。”

        “貧嘴,凈同我說這些,讓客人干站著。”

        “他們身體好,多站一會兒不礙事。”

        女子聞言笑起來,她的笑聲十分輕柔,像春天的鳥雀,笑容也很特別,甜蜜柔婉,是那種無憂無慮的,被深愛且保護著的人會露出的笑。

        沒有人不會為這種笑動容。

        “你剛剛別了什么東西在我頭發里?”她嬌嗔著,抬手往發間觸碰。

        寂生低聲說:“是風雨蘭,昨天下了雨,外面路上開了許多,我瞧著漂亮,便帶回來給你。”

        “這花嬌艷,都是活潑小丫頭戴的,怎適合我?”

        “夫人顏色好,什么花戴不得?”

        “還說——別讓客人看了笑話。”

        “阿香不信么?盡可以問他們,這花到底配不配。”

        他們旁若無人地談笑著,輕言蜜語,如同凡塵俗世中最最平常不過的一對夫妻,話題只關于飯菜和天氣。

        這一幕過于溫馨醉人,泠瑯喉頭發緊,一時間幾乎說不出話。

        當寂生將目光投過來時,她終于笑起來,柔聲說:“總聽大師說起他的妻子如何溫柔美麗,如今一見,果真沒有夸張。”

        阿香笑吟吟地偏過臉來,她快樂地說:“是李娘子和江公子罷?阿生也同我說了你們在鷹棲山村莊的事,我一直都想見見你們——快請坐。”

        泠瑯走到另一椅子邊坐下,這個距離讓她能更清楚地看見阿香的臉,她面上泛了紅,那片薄薄的青雪便如同灑了霞光。

        她的確年輕,頭發烏黑光潤,眼睛像含了霧氣一般楚楚。她十分愛笑,至少從泠瑯看見她開始,臉上便一直掛著恬靜喜悅的笑意。

        然而,這些東西配著她慘青色的皮膚,和空洞遲鈍的雙眼,幾乎可稱毛骨悚然。她手腕和脖頸細瘦得可怕,能看見青紫色的血管,好似輕輕一觸碰便能折斷。

        泠瑯看著這一幕,卻一點也不覺得可怖,她視線落在女子鬢邊粉色花朵上,只感受到酸楚。

        仿佛感受到了視線,阿香又伸手去摸花,想把它取下:“風雨蘭太粉艷,我精神頭不好,哪兒能戴這么亮的花——”

        泠瑯卻按住她的手臂,溫聲道:“怎么會?夫人戴它十分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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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香便垂下手,掩唇笑道:“那便這樣罷,橫豎我看不見,若瞧著滑稽,也是苦了客人。”

        泠瑯為這句俏皮話笑起來,寂生也對阿香說:“我去做飯,夫人陪陪客人。”

        阿香嗯了一聲,泠瑯推了推江琮:“你也跟著幫記忙,燒燒火什么的。”

        江琮微微頷首,卻略有遲疑:“我似乎不會燒。”

        泠瑯耐心地說:“村子都會燒,爐子不會燒?”

        江琮領命而去,阿香坐在樹下噗嗤一聲笑了,她真的很愛笑:“二位果然同阿生說的那樣有意思。”

        泠瑯說:“我很好奇,寂生會怎么說我們?”

        “他說他因任務結識了一對男女,一開始打了幾場,后來一同流落在鷹棲山,發現他們古道熱腸,頗有俠風,兇險之中有了些情誼,這就叫不打不相識罷?”

        “頗有俠風……他竟然會這般評價。”

        “我也有些意外,這么多年,阿生除了完成任務便是回來陪我,我原以為他一個朋友都沒有——今天二位來做客,我好高興。”

        阿香一邊輕聲說著,一邊從袖子中摸出一樣物事遞出:“這個……送給李娘子,前幾日阿生說你們要來的時候,我就在做了。”

        泠瑯道謝接過,放在手中一看,那是一個淡色的香囊。放在鼻尖上聞一聞,里面傳來桂花香氣,馥郁撲鼻。

        阿香赧然道:“可惜繡不了花,有些簡陋,還望李娘子莫要嫌棄。”

        “多謝夫人相贈,這青色正配丹桂,”泠瑯將香囊收好,“它定能香很久。”

        她也取出一只錦囊,是此前在白杏堂拿的:“這是加了安神草的藥包,放在枕頭邊上入睡,可以安氣寧神,請夫人收下。”

        雙方互換了禮物,彼此三言兩語,便有親近之意,一同在桂花樹下說起話來。

        天邊云霞仍在熾烈地燒灼,橙紅光芒透過婆娑樹影,落在阿香冷月般的面龐上,她神色始終甜美柔和。大部分時候,都是她在說話,泠瑯在聽。

        說她院子中這棵桂花樹的年齡,桂花曬干了可以做成甜糕。說外邊路上的風雨蘭,這種淡粉色的碩大花朵總在某場暴雨后出現,平日里路過,你絕不會瞧出那里能開出一片絢爛。

        說葵菜在冬天和秋天的區別,說今年秋天來得格外淺淡,天不冷,風也不寒。

        泠瑯漸漸聽出來,阿香已經很久沒出過門。

        平日寂生不在的時候,她就自己一個人生活,定期鎮上會有人送菜蔬來,但只放在門口,并不會入內。

        “阿生身份特殊,我們能平安過這么久,需要警惕小心,后來我身體越來越差,也沒了出去走走的力氣。”

        泠瑯環視四周,這是一方很干凈的小院,可用纖塵不染來形容,很難想象,一個目盲的人能把這一切收拾得如此井井有條。

        也很難想象,她忍受著病痛和寂寞,還能為如此的生活而喜悅幸福著,關心桂花的開落,和葵菜在春與秋的區別。

        泠瑯垂下眼睛,她想,寂生說得很對,這樣一個女人,你很難說她不迷人。

        日光下沉,炊煙飄散,灶房中傳來飯菜香氣。

        泠瑯忽然想到什么:“我記得,寂生在村里連豆子都剝不好,一刻鐘剝五十顆,他今天竟然能搗鼓這么久?”

        阿香抿著唇笑:“那是因為我不吃豆子。”

        “啊?”

        “我身體不好,不能吃,他從來沒做過豆子,所以弄得不熟練。我喜歡魚,他便很會做魚,待會兒李娘子嘗嘗,看合不合口味。”

        能做魚,卻剝不來幾顆豆子,這根本說不通,但泠瑯竟覺得很有道理。

        就像在鷹棲山寫的那些書信日志,僧人從山洪中死里逃生,連武器都被江琮搶了,懷中紙筆卻半點水沒被浸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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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字字句句,虔誠而用心,收到的人卻注定無法看見。但他依然在寫,寫了厚厚一疊。

        晚些時候,泠瑯坐在案邊,總算見識到了寂生的手藝。

        記

        平心而論,非常好,一條魚分別做了膾和湯,魚膾細嫩爽滑,湯羹也濃香醇厚。

        這兩道菜式恰到好處,根本無法同那個蹲在地上削蘿卜的笨拙身影聯系在一起。

        寂生卻有話要說:“江舵主說不會燒火,小僧原本以為是客氣,沒想到房子都差點被點著。”

        泠瑯聞言看向江琮,對方卻端坐著從容飲湯,動作優雅,絲毫不尷尬。

        他還說:“猛火收汁,難道不是剛好?”

        “煮湯還用收汁?”寂生冷笑一聲,轉頭看向妻子,臉上立即變作柔情蜜意,“幸虧我補救即時,雖不及平日七分功力,但招待二位還是綽綽有余了。”

        江琮沒說話,泠瑯卻沖他說:“學著點。”

        阿香聽著桌上人言語,并不搭腔,只含笑默默聽著。她進食也不用旁人幫助,哪個盤子在哪方,她明顯知道,也能輕松取用。

        一餐畢,寂生說:“天黑不好行路,二位可于寒舍歇息一晚,明天再離開。”

        江琮溫聲道了謝,泠瑯也沒意見,等一切收拾妥當,星星已經都出來了。

        不知是不是因為身處田間,頭上的星子比別處要亮堂很多。洗漱后,泠瑯披散著頭發,坐在桂花樹下仰望夜空。

        桂花香氣靜靜浮沉,把深重秋夜柔化得清而淺,江琮在黑暗中來到她身邊坐下,二人一同安靜著,沒有誰開口。

        終于見到了只活在寂生口中的阿香,關于她的一切不可思議,卻又理所當然。

        又有步聲傳來,是寂生走來,他立在樹下,身上的粗衣隱沒在夜色中,面容也模糊不清。

        泠瑯看著僧人的背影,他沒有白日的插科打諢,只這么沉默地站立的時候,像一棵不會開口的樹。

        江琮忽然問:“阿香叫你阿生,我原以為,寂生是層云寺弟子的法號,看來不是?”

        寂生平靜地說:“這就是我原本的名字。”

        “拿自己的名字當法號,果真是個假和尚。”

        “受自己的戒,燒自己的香,拜自己的佛,若是夠虔誠,哪有什么真或假呢?”

        “你為什么要假扮和尚?這樣難道不會更引人注目?”

        “因為在前年,發生了一點危險,阿香差點沒挺過去。當時我已經做了我能做的所有,除了沒有迷信于神佛——于是我當了和尚,天天參拜,如果這樣,上蒼都還不肯放過她——”

        僧人輕輕說著:“那便是上蒼的錯。”

        寂生——生于寂,歸于寂。

        這個名字不太吉利,也不夠威風,它曾經困擾了他很久。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他救下落水的孩童,打跑調戲姑娘的地痞,為行動不便的老人捉拿蟊賊。受了幫助的人們感激涕零,要大俠留下姓名,他囁喏著,卻不好意思開口。

        對于初出江湖的少年而言,他寧愿自己叫張鐵龍,王大猛,那樣他會毫不猶豫地大聲說出,然后催動輕功,一眨眼消失不見,從此成為一個千篇一律的傳說。

        少年沒有父母,但有師父,雖然師父牙齒都不剩幾顆,頭發也相當稀疏,但他很厲害,非常厲害。

        你若見到他催動枯瘦如柴的雙腿,輕盈地竄上棵二十尺高的樹木,飄飄蕩蕩像個恐怖的紙人,也會覺得他厲害。

        少年被收留,他想學紙人一般的輕功,剛剛學會,師父便撒手人寰,從此只剩一個人繼續完成他的大俠夢。

        誰不想當大俠?聽著刀者的故事長大的孩子人人都有江湖夢,寂生更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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