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晚飯，老太爺老夫人便開始下棋，邱琉在一邊看著。黃昏已經(jīng)過了，室內(nèi)燈籠都點上蠟燭，照的滿是昏黃，不時蠟燭的嗶啵聲夾著落子聲，是整個屋內(nèi)唯一的聲響。

　　老夫人落下一子，淡淡的說“你又輸了，還是別下了吧。”伸出干瘦的手一顆顆把棋子撿回棋盒里。

　　老太爺木著張臉端起旁邊早已涼了的茶喝了口，邱琉阻止他“祖父還是喝碗熱茶吧，”忙從爐子上倒了碗茶來，端給老太爺，“現(xiàn)在早晚天寒，喝熱茶人才舒服些。”老太爺接了也不管它燙不燙，吹都沒吹就往嘴里到。

　　“你也不怕燙著了，我看你這我這兒也是無聊，要不我叫桃兒過來給你唱唱小曲。”

　　“不用了，就是叫花魁過來我也沒心情。唉，真的是家門不幸啊。”

　　“也別想得那么嚴重。知道這事的就只有家里的幾個看門婆子和三丫頭、五丫頭幾個，丫鬟婆子們教訓(xùn)教訓(xùn)就能閉嘴，兩個丫頭也不是傻的，自然也不會往外說。就是永平候府那邊可能還得再去一趟了。只要兩邊都守住了，那什么事都沒有。就是有件事，該處理了。”

　　“嗯，是長偉的吧。人選定好了，你明天給大兒媳說說，就從里面定。”

　　“好。”又轉(zhuǎn)過頭來吩咐邱琉“我看你這兩日神不守舍的，等會你去看下環(huán)丫頭吧。香玉，收拾些點心、肉糜粥出來，一塊跟八小姐去探望探望九小姐。”

　　邱琉頓時熱淚盈眶，連連俯下身道謝“謝謝祖母，謝謝祖母”說完她步履輕快得跟在香玉后面，要跟她一起挑點心。

　　看著邱琉突然活潑的身影，老太爺好一陣感嘆“這八丫頭你是真的教得好，就是三丫頭、九丫頭唉”

　　“這兩丫頭這樣也是我教管不嚴，是我的失職。明兒還是把九丫頭放出來吧，不然她的腿就真的廢了。怎么府里，她是長得最好的。”

　　“放吧，放吧。別管大兒媳了，她也是個蠢的。”

　　邱琉香玉紅素提著燈籠出了院門，遠遠的就能看見高大的佛堂在夜幕下如同一個巨大的妖怪，張牙舞爪的吞噬活潑的氣息。清輝堂里佛堂不遠，順著橫向大道就能過去，一路上還遇到兩列燈籠，那是上值巡邏的婆子。

　　佛堂大門緊閉，外面連個燈籠都沒掛，只是站在門口還能看見偏廳還透著朦朦朧朧的光，隱約間還能聽到女子低泣聲。香玉敲著門喊人看門，過了好一會兒一個中年媽媽罵罵咧咧的披了件披襖出來看門，看她頭發(fā)散落衣著不整的，應(yīng)該是剛從被窩里出來。她一見敲門的是香玉，面上頓時一頹，乖順了起來，領(lǐng)著三人往“香玉姑娘怎么來了，是來看九小姐功課的吧。九小姐還沒睡呢，正在抄經(jīng)。”

　　邱環(huán)呆的偏廳較小，正中供著尊泥彩塑菩薩像，兩壁塑有福祿壽喜四星，大平案上點著三十支香燭，當(dāng)中是三個蒲團，右壁靠墻處設(shè)了一案，上面堆滿經(jīng)卷，邱環(huán)穿著身棉襖伏案抄經(jīng)。她抬起頭，看到邱琉她們來了，頓時眼前一亮，把筆擱下就起身踉踉蹌蹌的跑過來抱住邱琉，涕淚四流“姐姐，你總算來了，這幾日嚇?biāo)牢伊恕！?br />
　　邱環(huán)一抱過來，邱琉就打了個寒顫，她身上冷冰冰的，邱琉忍著淚意摟著她拍她的背哄著“乖乖，我這不是來了嗎。不怕不怕，一切都會過去。”邱琉環(huán)顧四周，這屋里只在廊邊那個媽媽休息的行軍床邊有個小炭盆，看她剛剛那么干脆，恐怕連手爐都沒有吧。

　　一旁的香玉拉著那媽媽說話，什么用飯如何，碳夠不夠啊，林林總總的。

　　邱環(huán)聽她的安慰哭聲漸漸小了，就是還一直在抽噎。邱琉送了手，捧著邱環(huán)的臉“剛剛祖母讓我們帶點心和粥給你，我都選了你喜歡吃的。快擦了眼淚嘗嘗。”邱環(huán)拿手背擦了下眼淚，咧開嘴笑了起來“太好了，我好餓啊，這幾天我每頓就喝了碗清湯。。。”她的眼角習(xí)慣性的往那媽媽臉上瞥，正好看到那媽媽嚴厲的表情，她哪還敢跟邱琉告狀。

　　邱琉感覺到邱環(huán)身體一剎間的僵硬，轉(zhuǎn)身去那食盒的時候，那媽媽還板著張臉，一尋思就知道邱環(huán)這幾日過得真的不好，否則膽子也不至于小成這樣。

　　“這位媽媽怎么稱呼”邱琉握著她的手，悄悄塞給她一掂元寶。她暗暗掂了掂，大約有五兩，她臉上笑出皺紋來。“小姐可以叫老奴高媽媽。”

　　邱琉向她行了一禮“多謝高媽媽近日照顧九妹妹了，”

　　高媽媽笑了笑“八小姐太過獎了，老奴不過是受大太太所托監(jiān)督九小姐功課而已。當(dāng)不得什么謝。現(xiàn)在時辰也到了，九小姐可以去休息了。請八小姐隨我往這兒來。”她拿了燈籠領(lǐng)著四人往右廊樓梯走，那樓梯老舊，一踩上去就是不停嗞呀嗞呀作響，邱琉都擔(dān)心一個腳步重了就會摔下去。邱環(huán)看著邱琉緊張的樣子，捂著嘴嘿嘿笑出聲來，自己第一次走的時候可就從來沒害怕過，沒想到向來有膽識的邱琉也會怕這個。邱琉瞪了她一眼，示意她閉嘴，都是這種時候了，怎么還有心情笑。

　　邱環(huán)的房間在閣樓最里邊那一個，穿過長長一道廊，一進去就是一股霉味，再加上冷森森的，邱琉等人眉頭皆是一皺。“既然有香玉姑娘和這個丫鬟，那老奴就先告退了，明日再來叫九小姐起床做功課。”

　　邱環(huán)隨意擺擺手想趕人一樣“出去吧，出去吧。”高媽媽微笑著關(guān)門走了。邱環(huán)先掏出火折子把床邊那盞燈籠點上，提著燈籠上前趴在門上，看高媽媽真的走遠了，才蹦蹦跳跳的跑到床上，把燈籠隨手放地上，掏出一個湯婆子抱在懷里，然后踢掉鞋子，上床蓋好被子，這才呼了口氣，還連連招呼她們也上了，“快到床上來，這兒暖和，四嬸嬸可放了好多個湯婆子呢，紅素把那張小幾擺上了，我們在床上吃。”

　　邱環(huán)的床就是一般的榻，連個圍欄承塵都沒有，更別說是蚊帳了。四周也只靠床有一個面盆架，上面一條巾帕下是一個盛水的銅面盆，旁邊是一個小箱籠，想來邱環(huán)的衣物都是放著那兒。

　　邱琉想跟邱環(huán)說說體己話，就打算讓香玉回去“香玉姐姐，這時辰也不早了，姐姐還是先回去吧，這兒有我和紅素呢。萬一祖母要你伺候可怎么辦。”

　　香玉也不太喜歡這兒，又冷又滿是一股霉味，也就承了邱琉的情，“那真是多謝八小姐了，那食盒可以明天再拿回來也不遲。紅素你可要好好伺候啊。”紅素點了點頭，拿了燈籠送她下去。

　　邱琉把食盒放在小幾上，脫了鞋子上床鉆進被窩里，這被窩里到處都是圓圓滾滾暖暖的東西，就是鋪床的墊子太粗糙了，摸得她皮膚有些刺痛。

　　邱環(huán)見邱琉舒服一些了，呵呵的說笑“暖和多了吧，這四嬸嬸真是好人，每次她都讓人弄一堆湯婆子給我，要沒有她，我早就凍死了。”邱琉打了她一下，“大半夜的說什么胡話，看我給你帶了什么”邱琉把食盒打開，一樣樣點心都擺了出來，又拿了蠱湯到邱環(huán)面前“先把這碗湯喝了，你都冷了這么多天了，該補補。”邱琉打開蓋子，滿滿的姜味、參味飄出來。

　　邱環(huán)捧著它深深嗅了口，拿起匙羹把它喝個精光，“唉，我以前最討厭喝這湯了，不過現(xiàn)在喝了它身體真是暖和得不行，就是還是不好喝。”邱琉直接敲了她一下，“誰叫你那么多事的，活該。快把粥吃了，紅豆薏米肉糜粥。那蠱湯就只有一丁點兒，還是要喝粥好些。”

　　“啊，有肉真好。”邱環(huán)今晚胃口大開，那匙羹舞呼呼作風(fēng)，很快粥也吃完了，“我看看有什么點心，紅豆糕、松仁餅、栗子糕、雪花餅，嗚，今兒真好。”哪知邱琉卻拍開她的手，這是留給你明天吃的，你已經(jīng)吃太多了，再吃就不用睡覺了。乖，把這些收起來。”

　　邱琉拿出帕子一樣樣的把糕點收起，“啪嗒”一聲，滴滴淚珠落在食盒上，邱琉愣住了，這淚像滴在邱琉心里，凹了個坑。

　　邱琉又動了起來，像沒事一樣，“好了，別哭了。祖母既然叫我們來看你，又給你帶了東西，肯定是有讓你出去的意思，別著急。”邱環(huán)無聲的流著淚，“如果是這樣自然是好的，我就怕，怕。。。嗚嗚”她使勁的擦淚，但越擦越多“五姐姐跟我說，我把三姐姐害成這樣，大太太不會放過我的，若三姐姐出了什么事，我可能真的會沒命。”

　　“她怎么跟你說這個呀，你別聽她的，只要你乖乖的，就不會有事。等你出來，我就讓祖母給你布置功課，你好好呆著，自然就不會有事。”

　　“但愿吧，我要是再犯事，那日后可就難了。”

　　“你知道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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