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渭陽鎮(zhèn)
燕州最東,渭陽鎮(zhèn)。
渭陽本是朱河如海的地方,六十年前因一謝姓漁婦落海后發(fā)現(xiàn),貼著海崖的水面居然十分適宜停靠大船。其后燕州府衙在此修建碼頭經(jīng)營海運與漕運。六十年間此地漸漸繁榮,如今乍一眼看去倒像個規(guī)規(guī)矩矩的縣城,而不僅僅是個海邊小村了。
十一月末正是隆冬,照說船只少些也屬平常,只是如今遠望過去,碼頭邊居然只停靠著一兩艘老舊破爛的小船,破爛的帆布上黑一片紅一塊,在凌冽的寒風(fēng)里茍延殘喘著。
河灘上原本該是鹽田的地方,那分隔邊沿的竹木板子都被破壞殆盡,仿佛有一大群人橫穿肆無忌憚地踐踏過一樣,使得本該雪白的鹽田里凌亂一片,有些地方甚至板結(jié)出一大塊一大塊的暗紅色。在日漸西斜的殘陽下,散發(fā)出蕭瑟凄涼的味道。
即使這個時候,海灘上依舊有些人影。
她們看上去年紀都很老大,同樣都是上身穿著還算厚實的棉衣,褲腿卻都卷到膝蓋那里,露出一雙雙滿是凍傷后紅腫潰爛的腳來。她們各自隔得極遠,手里拿著細長的木棍在沙灘上使勁往下刺,往往刺上幾十下才會俯身撿起什么物什扔進背簍。而每當有些細小的聲響,即使只是風(fēng)生,她們也會突然停下來,滿眼驚惶地四下張望,直到確定無事才會繼續(xù)低頭。
天色愈發(fā)暗了,風(fēng)色、海潮聲也越來越大。海灘上漸漸有人離去,只剩下四個人還在那里堅持。
正在這個時候,不知從哪里劃出來一葉小舟。小舟靠岸后,舟上三個人輕捷地跳下來,踩上海灘后就分幾個方向朝那幾個尚未離去的人影飛奔過去。
原來在沙灘上的老婦先是沒聽到聲音,待發(fā)覺不對時,已經(jīng)能看見對方面目。她們嚇得渾身發(fā)抖,慌不迭地就扭身想要朝鎮(zhèn)子的方向逃走。可或許是因為年老,又或許是因為在水里泡的時間太久人都凍木了,有一個人摔倒進泥水里,還有三個即使開始奔跑了卻依然非常遲緩,轉(zhuǎn)眼間便被舟上三人追到近處。
舟上人顯然年輕力壯,看著手腳頗為靈便。她們在離得不太遠的時候擲出手里的大木棍。兩個擊中老婦的后背,一個擊中腦袋,被打的三個老婦瞬間撲飛出去摔進泥水里。前兩個還掙扎了幾下企圖再站起來,而被擊中后腦的那個卻不再動彈,轉(zhuǎn)眼間她身邊的泥水里就添上一抹暗紅,不斷擴大。
倒是先頭摔倒那個運氣強些,她本就離鎮(zhèn)子近些,好不容易爬起來朝后頭一看,頓時嚇得渾身抖如篩糠。也顧不得站穩(wěn)身體,跌跌撞撞地就朝鎮(zhèn)子那邊逃跑。她一邊跑一邊喊,“救命,救命——島寇,島寇來……”
可這開闊地面上聲音本就容易擴散,她又年老體弱,不要說離她還遠的鎮(zhèn)子,就連靠她最近的那幾個也聽不見她的呼喊。
老婦一邊跌跌撞撞地跑,一邊回頭看。她見舟上三人先是把前頭抓到的兩個拖到一起,才剛腳下一緩,就見三人里分出一個朝她跑過來。老婦嚇得腳下一軟,更加拼命地逃跑起來。
逃的慢,追的快,眼見著就要抓到的時候,海灘靠近鎮(zhèn)子的方向竟恍惚有人影。老婦見有了一線生機,頓時忍不住大呼“救——”,可命字還沒有出口,背后就著了一下重擊。老婦人一懵,整個人都飛撲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她還沒緩過氣來,就覺得背后一股大力提起她來,眼睛還沒能分辨出人影來,臉上就被“啪啪啪”扇了好幾下狠的,“叫你逃!”
老婦臉上身上劇痛,她勉強抬起頭看清那近在咫尺的兇戾眼神時,頓時心里一涼。抓住她那人抓住她的頭發(fā),老婦慘叫一聲,卻仍被拖著在地上滑行,一路向海邊小舟那里走去。
就在老婦以為自己死期到了的時候,她頭頂上響起“嗤”一聲風(fēng)響,隨后抓住她的手陡然一松,老婦仰面摔倒進泥水里。
老婦疼得厲害,躺在地上好一會不能動彈,耳里卻聽到一連串“嘭”“啪”的打擊聲。好不容易等疼痛過去些,她勉強坐起身,用冰冷的手抹一把滿臉的血水,才看見不知何時竟多了兩個人。
長得高些穿著白衣的是個年輕女人,赤手空拳與之前抓她那人扭打在一起。這人倒像是練過幾天功夫,架勢雖然有力氣卻不夠。明明她打中的多,卻似乎并不抵用。旁邊還有個面孔煞白的少年,眼神冰冷地看著打斗中的兩人。
老婦雖然還是沒力氣站起來,總算喘過一口氣來。
那少年漂亮得邪氣,一雙眼睛卻跟山里的狼一樣。他雖然只握著一塊石頭,手卻極穩(wěn),眼神里不止絲毫沒有擔心的神氣,倒好像打不定主意到底砸哪個似的。他似乎察覺老婦的打量,驀地一眼掃過來。老婦好歹一把年紀見人無數(shù),竟被他看得心里一顫,下意識地避開不敢看他,只能看向打斗中的兩人。
白衣人沉腰,避開島寇直擊面門的一拳,反手打向島寇的腰側(cè)。
島寇生受了她一拳,乘她站姿不穩(wěn)握拳猛擊白衣人胸口。
白衣人踉蹌間不及躲避,腳底泥水一滑摔倒在地。
島寇乘勢踢起一腳往下狠狠壓去。
白衣人在地上連翻幾回躲開那一腳,島寇也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就在這個時候,一直在旁邊觀望的少年突然出手,石塊狠狠砸向島寇的后腦。島寇身體一震,一臉震驚地想要轉(zhuǎn)頭去看偷襲的人,白衣人乘此機會躍起,一腳踢在島寇側(cè)臉,把她踢歪過去。
島寇人才倒地,那少年幾步竄過去,拿著石頭對著她面門狠砸?guī)紫隆K率謽O利落,偏臉上還是冷冰冰毫無情緒,直看得老婦心里一寒。那少年砸過幾下后,居然停下手摸了摸島寇的頸脈,又再狠砸?guī)紫轮蟛呕腥魺o事地拋開石頭,朝老婦這里看來。
那一張極艷麗的臉上沾著紅紅白白的東西,偏眼神卻一片冰冷,直看得老婦一震。
就在這個時候,那白衣人才站到她面前,伸手來扶,“老人家還能站起來嗎?”
這年輕姑娘也長了副好相貌,關(guān)鍵是眼神溫暖表情可親,老婦看著她才算回過神來,一個激靈,哆哆嗦嗦地說:“還,還有兩個!”一邊極快地去看遠處。
“已經(jīng)追不上了。”白衣人語中帶著明顯的遺憾。
而隨著她話音剛落,老婦也終于看清楚。原本抓了人待在小舟邊的兩個此刻已經(jīng)上了船開始朝海里劃動,即便白衣人一路跑過去,也不能追上小舟了。
直到這個時候,老婦才明白危機已經(jīng)過去,她心里一松眼前又是一黑。
“老人家,老人家?”
“老婦無事。”老婦回過神來的時候,就見白衣人扶著她,眼神十分關(guān)切,“多謝兩位救命之恩。”她雖然無力站起,即使坐在地上依舊拱手低頭。
卻見那白衣人眉頭一挑,隨后彎起一點唇角,“老人家住在哪里?我送您回去吧。”這姑娘原本就長得俊俏,表情但凡柔緩一點便叫人如沐春風(fēng),就連說的話也讓人下意識地就想答應(yīng)。
何況老婦自忖的確沒那個本事自己走回家去,只得道:“那就麻煩恩人了。”
白衣人當下也不多話,直伸手從她腋下穿過,然后架著她站起來。老婦靠她扶持才算站穩(wěn),她艱難地回頭望了一眼。
雖然天色已黑她根本看不清,但是那個方向上的確倒臥著一具尸體。想想午后還說過話的人此時已不在人世,想想近來發(fā)生在渭陽的事情,老婦心里不由一片凄苦悲涼。可現(xiàn)下這白衣人扶持她一個已經(jīng)足夠吃力,再要帶回一具尸首只怕太難,于是老婦也沒有主動提起,而是半倚靠在白衣人身上,慢慢向鎮(zhèn)子里走去。
“老婦姓謝,請問恩人如何稱呼?”
“我姓李,李鳳寧。”白衣人一邊攙扶著她一邊走,“后面那個是我小廝,叫他十四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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