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偶得知
夫者,扶持也。
夫君是相攜一生,是休戚與共,是她擁有一個“自己的家”所缺的另外那一半。于是自小就渴望身邊能有個人知冷知熱的李鳳寧,并沒有像她自己想的那樣輕易就把在燕州太守官邸里看到的畫面拋諸腦后。
這個時候,就真是不知道李昱沒來得及下旨賜婚是好事還是壞事了。
一時間百般滋味在心頭的李鳳寧,既不想回衙門去看那些官樣文章的官倉單據,又不想孤零零一個人在陌生的街頭閑晃,只能回去了離官邸只隔一條街的寧城衙舍。
每地或多或少都有幾間衙舍,專給外來辦差的官員們使用。寧城衙舍里頭雖然十分干凈,卻因為甚少有人用,所以只用了一個姓丁的老衙役看門。
如今天色剛剛轉暗,離夜飯還早,那老衙役許是覺得李鳳寧不會回來,所以搬了桌椅在屋門口一邊曬太陽一邊吃酒剝茴香豆。她偶一抬頭看見跨進大門的李鳳寧,本來的悠然自得頓時變成了一臉尷尬。
“鳳司庾,您回來啦。”老衙役一邊訕笑,一邊站起來。
“你倒是舒服。”李鳳寧素來就不是個嚴苛的人。此時倒更樂意有人跟她閑話兩句,所以她直接就朝那椅子上一坐。
能把這份差事撈進手的衙役自不是常人,她見李鳳寧伸手拿了顆茴香豆,竟是又去拿了個杯子和椅子,竟是一副與李鳳寧對飲的樣子。“都快臘月了,您還留在咱們這里?”老衙役說,“家里人不催您回去啊?”
家里人……呢。
聽在旁人耳里許是窩心溫暖的詞,李鳳寧卻是一愣,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彌漫上來,好一會她才慢吞吞地來了句,“家里太亂,還不如在外頭待著清凈些。”
“您這話聽著像是跟家里生氣?”老衙役卻顯然并不贊同,幾口濁酒下肚,話也多了起來,“當年我也嫌我男人啰嗦,成天跟他吵,把他休回家的話幾乎就掛嘴邊。可前些年他走了之后,又覺得屋里靜得慌。”她抿了口酒,“聽到什么響動,都只覺得他還在。”
李鳳寧本來就心情復雜,聽著老衙役拿些世情來勸她,心里頓時有些不快。“我娘把我過繼給姨母。原來堂姐變成親姐,她們可沒幾個喜歡我。”
老衙役先頭只當年輕人與家里慪氣,卻不想聽到這么一段,頓時一呆,“這,這倒是……”連她也找不出什么話來說了。
“原來的親朋戚友全隔了一層不說,”李鳳寧皺起眉,“湊手的人更加是一個都沒有。”
撇開那些親情、權位不說,皇女是餐風飲露的嗎?
本來魏王府就靠不上,她現在除了殷府之外根本兩手空空。不說別的,就連能夠跑個腿替她去各處打聽燕州情況都沒有,更不要說其他了。這老衙役說臘月,李鳳寧就更加兩眼一抹黑。過節得送節禮吧?就算她有臉從東宮和殷府搜刮點東西當成節禮送出去,難道要她自己一家家地去送?
她連屋子都沒修好,更加不要說府邸里那些屬官了。
李鳳寧被老衙役幾句話勾起千頭萬緒。她一時憂心太女那里是否順利,不知何時才能聽到她順利登基的消息。一時又想到她離京來燕州雖然跟梓言說過,隨兒卻從頭到尾都瞞著,希望他別突然鬧起來。再有寧城這里,凡事都曖昧模糊不清不楚,官倉那里也不知道是真有事還是謠傳。最后還有剛剛見過的謝云流和蕭端宜……
真真是亂到她怎么都理不清。
“看您年紀輕輕的,也挺不容易。”老衙役只道她出神是在煩惱家里的事。她瞟著李鳳寧的神色,一邊替她再倒了杯酒,“鳳司庾,您今天在哪里用晚飯?”
“……怎么?”回過神來的李鳳寧一怔,目光轉向老衙役。
天還亮著,已經開始張羅晚飯了?
“昨晚不是鬧騰了一夜?”老衙役說,“所以今兒個想早點回去。您看……”
“昨晚?”李鳳寧看向她,“昨晚怎么了?”
“哦,對了。”老衙役一拍腦袋,“您昨晚不在這里,怪不得不知道。昨晚官衙那里鬧了半宿。上了年紀的人覺就淺,吵得我整晚沒法睡。”老衙役搖頭嘆氣,一邊不好意思地搓搓手,“我等下去巷口的酒樓訂了飯叫她們晚些送來,您吃完就扔著我明天早上來收拾。所以今天讓我早點回去成不?”
“倒是無妨。”李鳳寧無可無不可地點頭,“你也不用叫人送,我自己去就成了。”
老衙役千恩萬謝,待喝完最后一點酒之后,略收拾了一下,果然早早地就走了。
于是偌大的寧城衙舍里,頓時只剩下李鳳寧一個人。因為地方大,附近也沒什么住戶,仿佛一瞬間什么聲音都沒了。
李鳳寧就是不喜這冷清昨天才會跑去青樓,此時她心情又不好,周圍再靜得一絲聲音都沒有,立時就覺得有些待不住。想想還不如去青樓再住一晚的時候,突然間耳朵里仿佛聽到什么聲音。
李鳳寧眉頭一皺,不知道為什么,下意識輕手輕腳地朝聲音發出的方向走過去。
李鳳寧走到一排屋子的盡頭那間門前才停了下來。這間屋子離大門最遠,背后小巷,巷子對面就是太守的官邸。門扇和窗子上還有些細灰,顯見是因為離得遠,所以老衙役打掃起來也不盡心了。
李鳳寧拉開窗子,探頭朝里看了看。
屋子的陳設與她那間一模一樣。桌、椅、案、柜,還有里間的床,一切都安安靜靜地待在它們該在的位置。
她聽錯了嗎?
李鳳寧皺起眉。
她重重地關上窗,卻刻意把窗子留了一條縫。隨后她加重腳步朝遠離屋子的地方走去。幾步之后,她停在原地,然后閉上眼睛仔細聽。
不知過了多久,李鳳寧才聽到一聲細細的吐氣聲。
果然有人!
李鳳寧眼睛一睜,猛回頭疾步跑過去,“乓”一聲踢開房門。
房間里一道黑影陡然朝窗口竄去,可惜李鳳寧早有準備。她手一伸一拉,那道黑影竟然就這么仰面朝天摔到了地上。
李鳳寧也不待那人起身,就一腳直接踩上那人胸口。
只是她本意只想制住那人,卻不想她一腳踩下去,那人居然悶哼一聲,腦袋一歪整個人都癱軟在了地上,倒像是暈了。
卻把李鳳寧嚇了一跳。
她的一腳哪里有這么大力氣?
李鳳寧呆愣了會,見那人一直躺在地上不像是假裝的樣子,才彎腰將手湊到那人鼻前,卻幾乎感覺不到那人的呼吸。她才想蹲下,卻覺得右腳的鞋底那里黏糊糊的。抬腳一看,赫然發現鞋底已經成一片濕漉漉的血色。
李鳳寧轉頭看向那人胸口。
灰褐色的衣服乍看不覺得,仔細看卻能發現早已被深色的液體浸透。李鳳寧伸出手指朝那里一摸,手指上果然沾上了血。
李鳳寧皺起眉,這才有空看向那張臉。猶豫了一瞬,她伸手在這人的脖子上用指甲刮擦幾下,然后剝下一層薄薄的好似人皮的東西。
底下,是一張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果然是他。
那個在安陽幾次三番遇見后昨天又在寧城青樓見過的殺手。
但是……
李鳳寧看了眼這人的裝束。
這個不是太守官邸下人的衣服嗎?
李鳳寧今天剛剛從那里過來,自然能夠認得出來。
配上剛才老衙役說的話,難道這個殺手昨天潛進太守官邸里殺了人?
但是今天不止在官衙她沒聽說什么,就是在官邸也不見有加派人手巡邏。照常理來說,不論當做目標的人死沒死,只要殺手沒抓到都要緊張些的吧?
所以,他的目的不是殺人……
或許是找東西?
而且是找一件即使掉了,太守官邸也不能聲張的東西。
李鳳寧眼睛一眨,立刻伸手到地上這人的身上摸索。幾乎立刻,就在他胸前摸出一封吸飽了血的信來。
她信拆開來,里頭拿出一張被血污了大半,幾乎看不出原文的紙來。
“渭倉……百余流寇……糧悉數被搶……遣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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