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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挹翠


  外城的城西,挹翠樓。

  從門口進(jìn)去就是連著幾個的小花廳,都是用來讓客人少坐的。此刻最外邊的花廳里,正有兩個客人坐著。一個穿著青色棉布袍子,另一個穿得好些卻滿臉風(fēng)霜,看著像是做生意的行商。

  “你別急,帶你來自然是有道理的。”青袍女人收回再一次看向外面的視線,轉(zhuǎn)而瞥了眼坐立不安的行商。

  “讓您見笑了。”行商勉強(qiáng)坐下來,卻好像坐在釘子上一樣,她強(qiáng)笑道,“您怎知殷六小姐會來?”

  “誰說她會來?”青袍女人好整以暇地抿了口茶水,“就算那位樂意窩在金司衙門這種小地方,好歹是‘殷大人’嫡親的孫女,整個殷家的產(chǎn)業(yè)都?xì)w她打理,怎么有閑來這種地方?”

  “但是您說——”行商臉色一變,停下來好一會才終于又強(qiáng)笑起來,“今天能帶我求一個機(jī)會……”

  “機(jī)會當(dāng)然有,卻不在殷六那里。”見行商臉色一變,青袍女人卻依舊篤定,“這里能撞上的那位,才真正是手眼通天。”

  行商幾乎立即被勾去了注意力,她看看青袍女人的樣子也不像是拿大話誆她,猶豫一陣才繼續(xù)問道:“您說的是哪位?”

  青袍女人一擱茶杯,瞟了行商一眼,頓了好一會才慢慢吐出一個名字,“李鳳寧。”

  “李……”行商一怔之后瞠目,“就,就是魏王府的那位?”

  “那是當(dāng)然。”青袍女人笑道,“還有誰叫這個名字?”

  “但是……”行商遲疑了下,終于還是問了出來,“不是說魏王殿下不甚喜歡這位……”

  “她喜不喜歡的,有什么干系。”青袍女人嗤笑一聲,眼中得色更顯,“我只說一回事給你聽。上回有人也是像你這樣想開個新鋪,不過人家不賣北貨,是打家具的手藝人。那位李大小姐一句話,把人弄進(jìn)尚器監(jiān)里去了。”

  “什么——”行商瞪圓了眼睛,瞠目結(jié)舌。

  也難怪她如此驚訝。

  所謂尚器監(jiān),就是專為皇宮打造器物的衙門。雖說為宮內(nèi)做東西規(guī)矩大酬勞少,但僅僅憑著“尚器監(jiān)”三個字就是一塊再好不過的金字招牌。只出來一露口風(fēng),怕不只是客似云來。若再能得貴人青眼,好處簡直述說不盡。

  行商猛地低頭去翻自己帶來的東西,只是翻到一半,猛抬頭說,“李大小姐為什么會來這里……”

  青袍女人見狀微惱,她冷哼一聲。“你沒聽最近的傳聞么?那位大小姐因不喜家里訂下的親事,已經(jīng)在青樓住了大半個月了。”

  “這個我自然聽過,只是……”行商雖來安陽不久,城中人人熱議的事自然也不會不知道。

  “這位除非不來,要來就一定是這家挹翠樓。”

  青袍女子的語氣極是肯定,一副鐵板釘釘?shù)募軇荩猩陶賳柕臅r候,門外突然傳來一道清亮利落的男聲。

  “兩位久等了。”

  兩人同時看向門口,一個年青的男人挑起簾子走了進(jìn)來。此時進(jìn)來的自然就該是鴇父,只是他看上去也就是二十歲的樣子。水潤的杏眼清澈明亮,雪白的肌膚光潤,柳眉不黛而黑,薄唇不脂而紅,加上唇邊那一抹似笑非笑,看著竟是明艷里透著幾分爽利,極是亮眼的一個人。他只平平常常朝那里一站,穿得又灰灰褐褐極其普通,可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是能牢牢地勾住兩人的視線。以至于后來又魚貫進(jìn)來四個伎子,即便桃紅湖藍(lán)穿戴得十分鮮亮,也沒能分走兩人的注意力。

  “奴家梓言見過兩位貴客。”隨著鴇父側(cè)身下拜,身后四個伎子也跟著一起行禮,“打攪二位說話了。這四個是挹翠樓里一等的牌子,兩位看看可還能侍候茶水的?”這鴇父說話也是爽快干脆,“若是不滿意,奴家去換了人來。”

  “梓言。”青袍的女人站了起來,上去就拉住他的手腕,“可算見到你了。上次你說沒空,今天總可以陪我了吧?”

  梓言即使手腕被人牢牢扣住,臉上的笑容卻絲毫不淡。“錢家娘子安好。”只這一句的語聲略微低弱了幾分,那盈盈的軟意配上那自下而上的眼波流轉(zhuǎn),一閃而逝的四目相交,倒仿佛是有幾分情意的。“今兒若是只您一個,說不得奴家也要踐一踐前言。不過現(xiàn)下……”他瞟了行商一眼,似笑非笑地,“您是打算把貴友晾在那里一整晚?”

  青袍女人眼睛一亮,待鴇父梓言說到后面的時候又懊惱起來。她大有扔下行商的意思,卻在轉(zhuǎn)眸向后看了一眼之后生生改了口,“就你會說話。今兒你倒得閑招呼我們,樓里沒來貴客嗎?”

  她這么一說,行商不由眼睛一亮。

  “您這是哪里話來著,如今奴家也是脫了籍的人,自然只在門口引客。”一下子就聽出對方是來找人而不是來花銀子的,梓言臉上笑容依舊紋絲不變,“哪里有我進(jìn)去陪的道理?”

  “我可是聽說,‘那位’在你這里盤桓好久了。”青袍女人拖長了音調(diào)。

  她也不明說是誰,打量著便是要讓這鴇父自己露底的意思。而一旁的行商更是眼都不眨地看著梓言,生怕自己錯漏了一絲表情。

  “兩位原來是找人來了?”梓言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照說京師里貴重人多,我們這樣的人嘴上不牢容易惹禍,不過她卻是不怕的。”

  青袍女人眼睛一亮,也是按捺不住,“那——”

  “真不在這兒。”這梓言卻是搖搖頭,見兩人面有疑色,“兩位只想想我家東主與那位是什么關(guān)系?她要真在我這里一住半個月,旁的不說,我家東主可還有臉回家?”

  兩人俱是一怔,回想一下,卻也忍不住點(diǎn)了點(diǎn)頭。

  這間挹翠樓的東主乃是剛才說過的殷六。殷六名悅平,因在家中排行第六,所以外頭都這么叫她。殷六的祖母乃是舉朝有名的尚書令殷大人,她有二女二子,幼子嫁入魏王府為正君,生下的嫡長女就是李鳳寧。所以殷六與李鳳寧乃是表姐妹關(guān)系。

  殷六年輕,即便肯陪著表妹胡鬧,殷家長輩卻肯定是不許的。縱容侄女在自家開的青樓里一住半月,傳揚(yáng)出去整個殷家還要不要做人了?兩人越想,也越是覺得稍微有點(diǎn)臉面的人家都不肯做這事,何況殷家的這個侄女還是皇家血脈,在圣人和太女面前都常常來去的。

  漸漸信了鴇父的兩人面面相覷,青袍女人因?yàn)槭虑闆]了著落而有些訕訕的,行商重又愁眉苦臉起來。

  這時,門外有童子鉆進(jìn)來,踮腳在鴇父耳邊說了些什么。梓言訝然一挑眉,不由得朝兩人那里瞟了眼,卻到底沒說什么。他打發(fā)了童子出去后只笑盈盈地說:“這四個雖是一等的牌子,顏色上卻是欠了點(diǎn)。也難怪兩位看不上,奴家這就去換幾個過來,再讓兩位瞧瞧。”

  說著,他也不待人回話,膝蓋一屈行過禮后就帶著人出去了。

  梓言從花廳里出來后,先另尋了幾個伎子吩咐他們?nèi)セ◤d見人,自己卻急匆匆離開大堂。他一路沿著游廊快步走著,穿過幾個頭牌伎子待客的水榭小樓,一直到了后頭角門邊的屋子前。

  青樓里邊再不同尋常人家,角門邊的屋子也是不用的。只不過門外就是通往大街的后巷,后巷的另一邊又是一家米鋪的倉庫,只要鎖好了門倒是非常清凈。梓言年紀(jì)輕輕就苦心經(jīng)營到能從風(fēng)月場里抽身出來,自然不是那種只圖吃穿不愁明朝的人。所以他只把角門邊的小屋子收綴干凈之后,便住在了這里。

  梓言為了避人,多繞了些路,加上一路急走,到門口時已經(jīng)有些輕喘了。此時淡月初升,他手里的燈籠倒還更亮一點(diǎn)。梓言看著被燈影照得模糊一片的房門,先定定神平息了自己的呼吸,又?jǐn)n了攏頭發(fā),才一步跨上臺階,推開了門。

  角門邊的屋子能有多大,床柜桌椅之外,余下的地方連臥榻都塞不下一張。于是窗邊那人即使被月光模糊得一時看不清眉眼,卻實(shí)在讓人想看不見都不行。

  “舍得回來了?”看見那背影,梓言不知不覺先長長地舒了口氣,“先前不是說只去玩幾天的?居然一去就是半個月。”他自顧自說著,卻不去那人身邊,先關(guān)了門,又轉(zhuǎn)身放下燈籠,最后拿了桌上的油燈來點(diǎn)。他一圈雜事做完也不聽那人出聲,這才覺出有些不對來。他眉頭一皺,“鳳寧?”一邊說,一邊走了過去,拉了拉那人的袖子。

  站在窗邊的人慢慢轉(zhuǎn)過臉來,卻正是不久前才與母親吵過一回從魏王府里跑出來的李鳳寧。她似是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眼睛雖是轉(zhuǎn)過來,眼神卻沒跟著過來。她眉頭微皺著,平素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此刻卻透著一片茫然。她盯著梓言看了好一會才終于反應(yīng)過來,硬扯起嘴角應(yīng)了聲:“梓言”。

  她不笑還好,這勉強(qiáng)一笑,看著更是茫然。才剛已經(jīng)連眉頭都挑起來的梓言不由得就擔(dān)心起來,“鳳寧,發(fā)生什么事了?”

  李鳳寧看著他好一會,卻終于只說了句:“沒什么。”說過之后,臉又朝窗外轉(zhuǎn)了過去。

  梓言眉頭一緊,伸出雙手捧住她的臉,硬把她的臉又掰回來。他讓她看著自己,加重語氣又問一遍,“發(fā)生什么事了?”

  “哪有什么事。”李鳳寧怔愣一下,然后眨了下眼。只這么一點(diǎn)功夫,她表情里那些茫然竟然瞬間都掃得干干凈凈。她抬起右手貼在梓言的手背上,還略彎起一點(diǎn)唇角,“想你就來……”

  任誰都挑不出毛病的表情卻令梓言惱了起來,他柳眉倒豎,抽出被她覆著的手,伸手覆在她的眼睛上,“你再這樣,我真生氣了。”

  李鳳寧的嘴角垂了下來,“我回過家了。”

  “回過家了?”梓言不解。

  他的手這回被李鳳寧輕易拉了下來,再度出現(xiàn)在他眼前的,依然是那雙茫然且無措的眼睛。

  “來,先坐下。”梓言也不催她,先拉她到書桌前坐下,又去套著棉套的茶壺里倒了半涼不熱的水過來遞到她手里,“我屋里只有這個了,你要是想喝好的,我去前面給你拿。”

  李鳳寧只把茶杯放到唇邊,也不見她喝水只是維持著那么個姿勢,好半晌才放下來,“不用麻煩了。”

  “不能說?”梓言一邊說,一邊也在她對面坐下,一雙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她。

  李鳳寧這不早不晚地跑過來,再加上這么副表情,任誰都知道有事,何況梓言這種見慣了人的?有些話不好問,但有些事還是說出來的好。

  又過了好一會,李鳳寧才抬起眼看著他,“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嗎?”

  “記得,當(dāng)然記得。”梓言的表情僵了一瞬,隨后又柔軟起來。

  須知那位舉朝都稱大人的殷尚書一生傳奇,就連家里的夫君也是不同尋常。她長女的生父就是一個伎子,據(jù)坊間傳聞,殷大人對這位郎君不僅用情至深,甚至于終身沒有迎娶正君也是為了他。如此話本一般的故事,對于同樣在泥沼里掙命的伎子來說,自然是人人羨慕個個期盼。于是連帶著,安陽伎子大多對殷大人有一份別樣的崇敬,梓言自然也是。也所以,當(dāng)兩年前殷大人過世后,梓言看見來挹翠樓的李鳳寧,不由得就當(dāng)眾罵了她一句“不孝”。

  但是那個一身紅衣滿身酒氣的少女,卻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然后大笑起來。“外祖母走了……外祖母走了,這個世上最疼我的人走了,但是我卻連孝服都不能穿……想去磕頭,還要被人說‘不合規(guī)矩’……你說,你說天下為什么有這么荒唐的事?”

  她雖是一臉明艷到極點(diǎn)的大笑,周圍卻一片死靜,而梓言當(dāng)時就后悔了。

  不過好在李鳳寧酒醒之后也沒有怪罪,反而有幾分另眼相看。梓言起初半是賠罪,半也是乘機(jī)搭上關(guān)系,但是一來二去見多了之后,梓言卻是假意越來越少,真心越放越多。天家貴胄,長相俊俏,只要不拿著架子旁人就會受寵若驚,更何況李鳳寧要是把人放在心上,真真是連梓言這樣見慣了的都招架不住。

  但……

  真是動了心思又怎么樣?

  就算梓言都知道,李鳳寧常常來他這里絕不是看“朋友”。她對他不是沒那個意思的,又怎么樣?

  她頭上不止有親娘,還有皇帝,除了母家那一個個任誰見了都只能下跪磕頭的親戚之外,外祖家的親戚也個個穿著官袍。

  所以梓言能做的,也就是把自己的心摁回去,掩住了抹平了,只把她當(dāng)成尋常的“知己”來看。

  “小時候我就特別羨慕會被姑姑教訓(xùn)的小六,就是姑姑打她我看著也會發(fā)酸。”不管梓言表情如何,李鳳寧卻顯然沒注意到,她聲音里的憤然沒有茫然多,“我心里再怎么愿意做殷家的孩子,卻還要顧著天家的體面、顧著她的面子,每在外祖母家住個幾日就說要回去。”

  梓言聽她嘴里“她”來“她”去,怔愣了一會才知道她說的是魏王殿下,李鳳寧的親娘。

  “到我漸漸大了,流言就越聽越多。有說她娶爹爹只是為了他姓‘殷’的,也有說她真心喜歡的那個做不了魏王正君的……”李鳳寧越說聲音越低,話中的冷意也越盛,“我起初不信,每次聽到這種話,就會發(fā)一頓脾氣。”李鳳寧說到這里,聲音幾乎輕到聽不出來,“但是你知道,后來我在燕州看到了什么……”

  梓言默然,他只能靜靜地聽著。

  “十年前,我偷偷去了燕州,結(jié)果……”說到這里,李鳳寧的嘴唇都開始發(fā)顫了,“結(jié)果燕州王府的門房,卻說,卻說我是騙子……”

  李鳳寧今年才十八,十年前,也就是才八歲了。八歲大的孩子,居然千里迢迢一路從安陽跑去燕州?

  一邊聽著不是滋味,一邊卻仍然忍不住問了句,“騙子?”

  或許是因?yàn)槔铠P寧沒去過燕州王府,守門的認(rèn)不出來。只是他心下總隱隱覺得,李鳳寧即將說的不是什么好話。

  “我們家殿下只有一位小姐,如今正在府里。哪來的蠢貨,也不打聽清楚就敢上王府行騙!”李鳳寧咬牙切齒,惡狠狠地把這句話一字一頓念出來。

  “只有一……位?”梓言轉(zhuǎn)瞬就明白過來,不由瞠目,隨后擔(dān)心地看著李鳳寧。

  李鳳寧是有個庶妹的,據(jù)說常年跟在魏王身邊。梓言聯(lián)想起前面那句“真心喜歡卻做不了正君”,頓時就明白過來。

  “那你剛才說回家,是怎么了?”說不出那些聽著就假的安慰話,梓言也只好稍微轉(zhuǎn)移一下她的注意力。

  “人家?guī)R人馬,來查我呢。”李鳳寧情緒過去,“你是沒看見,她看見我居然在的時候是個什么表情。”

  “……是因?yàn)檫@陣子京里都在傳的那句話?”

  李鳳寧只冷笑了一聲,梓言瞬間就明白了過來。

  先前京中流言是說,魏王替長女鳳寧說了蕭家二公子,雖沒見兩家正式走禮下定,但既然說得有鼻子有眼的,總也有個七八分準(zhǔn)了。

  蕭氏乃是安陽顯貴,門中有實(shí)職的官員一口氣都念不完名字,配李鳳寧的確是夠格了。只是這蕭家公子聽說自幼身子就弱,親事上就有些艱難,到如今似乎是快二十了。

  這二公子的身子得弱成什么樣,才會在及笈之后一耽擱就耽擱了五年?平常人也要嘀咕幾句的,何況這門親事對梓言來說本就非同尋常。但是后來只聽說魏王嫡女因?yàn)椴幌策@門親事而長住青樓,梓言才品出些不對來。

  其一,自然是因?yàn)槔铠P寧說過她會去哪里。

  其二,梓言對李鳳寧不會去其他青樓這點(diǎn),還是有幾分自信的。

  “你不覺得,這事有點(diǎn)怪?”梓言想了想,覺得有些不對。

  李鳳寧瞟了他一眼,冷笑一聲,“人家?guī)е笋R像抓賊一樣沖進(jìn)我的院子里,開口就是十天半個月不回來呢。”

  “你好好解釋……”

  “解釋什么?”李鳳寧微嘆了口氣,聲音里的意氣消失之后,一股子與她年齡不符的疲憊感卻慢慢濃厚起來,“一早吩咐了我今天回來,碼頭上左等右等都沒人接。回到府里,先是門房對著我大呼小叫,屋里連個鬼影子都沒。到后來,當(dāng)然是人家千好萬好,連小廝說的話也比我可信點(diǎn)。梓言,她不信我,我說再多有什么用?”

  “你屋里就沒一個能支應(yīng)的人?”梓言眉頭一皺,“你娘身邊……不好做什么,難道自己屋里的幾個也沒有盡心的?”李鳳寧若說有個“能支應(yīng)的”,梓言自然要心里泛酸,如今沒有卻又開始不平了。

  且,什么話就看什么人說。

  仆婦說主人不學(xué)無術(shù)就是一樁笑話,但是常在屋里進(jìn)進(jìn)出出的小廝如果說主人好色,又或者暴虐喜歡打人,名聲再好的人也只會招來一片側(cè)目,暗地里說一句“真沒想到”。梓言不能說魏王如何,只能說起小廝那里。不過話說回來,李鳳寧的屋子里但凡有個能支應(yīng)的人,也不至于像現(xiàn)在這樣惱起來只能朝挹翠樓來了。

  李鳳寧聽他這么說,卻是一愣。驚訝過去之后,憤憤之色漸漸地沉淀了下去。

  “殷家……殷家的不行,明著送使喚人進(jìn)王府不好,也沒有收下的理由。”梓言一邊想一邊說,然后猛地眼睛一亮,“去請?zhí)钕沦n幾個人下來,或者,干脆請圣人……你笑什么?”

  越說越覺得可行的梓言,卻發(fā)現(xiàn)對面那個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昏暗的燈光下,如玉的面容一派輕松自然,哪里還有之前的沉郁茫然?

  “看著你這樣子,突然就不氣了。”

  梓言一噎。他不是想她繼續(xù)生氣,但是他越聽越替她心煩,她卻沒事人似的對著他笑,真是一口氣上不上下不下地噎在喉嚨口。

  而對面那個見他如此模樣,笑得愈加沒心沒肺。她咧開嘴,那雙本來就漂亮的眼睛陡然間燦若星子,“梓言,有空屋子沒?收拾一間給我。”

  “瞧您說的,咱們這青樓打開門做生意,還能沒空屋子?”梓言仍然一口氣難平,“不如我再叫上十個八個美人來服侍如何?怎么也不能怠慢您這位貴客呢。”

  “真生氣了?”李鳳寧卻兀自笑得沒心沒肺,“你手上怎么了?”

  梓言一身皮肉生得嫩,劃拉一下都能紅半天,剛才在前面被人扣住手腕好一會,此刻一圈紅印還沒退下去。他倒是混不在意,卻冷不防被李鳳寧拉了過去,然后把他的手腕握在自己手里仔細(xì)看著。

  屋子里本來就昏暗,燈光下李鳳寧的側(cè)臉更是柔膩得半點(diǎn)瑕疵都沒有。那雙烏黑的眸子就那么仔仔細(xì)細(xì)地看著他的手腕,仿佛什么精致物件又仿佛受了什么大傷一樣。

  “你好歹也用用心吧。”于是,梓言的聲音也軟了下來,“平日里哄誰哄不來,偏梗著脖子跟自己親娘慪氣算什么?說得難聽點(diǎn),”即便屋子里再沒別人,他的聲音仍然低如蚊蚋,“好歹也等她請封了世女……”

  李鳳寧一震,好一會才抬起頭來看著他。

  一旦去了那副調(diào)笑的樣子,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竟然便有了懾人的光彩。梓言只覺心口被凍了一下,不由得就有些心虛起來。只是他才咬著唇,卻聽她突然道:“那空屋子還有沒有了?”

  瞬間又微惱起來的梓言眼睛一瞇。“前頭的屋子按著過夜算。”他上上下下掃她一眼,隨后故意地用下巴指了指自己的臥床,“只那邊還剩半張床空著,可以少收你幾個大錢。”

  李鳳寧眉毛一挑,看了看床,又看了看梓言。

  梓言瞪了回去,“怎么,你還嫌棄?”

  “名牌不掛著的,果然是不值錢了。”李鳳寧看了他好一會,眸子里的笑意越來越濃,“罷了罷了,我今天也沒帶錢,就這里湊合一晚也好。”說著,竟真朝床邊走了過去。

  留下梓言在原地瞪圓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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