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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第十八章,恰逢雨 2


  禾希去鎮上了,薛牧坐在山洞口,看著眼前的木槿花田,幽幽嘆了口氣。

  禾希已經徹底不記得自己是誰了。這些天她日日早起呵護她那片蔫掉了的小花田,然后去附近鎮上買吃的,回來以后就做飯,煎藥,伺候他。沒錯,伺候他。

  他心里虛得很。

  雖然已經說了很多遍他的傷根本不礙事,但現在的禾希根本不能理解。她的妖力完全被抑制,這極有可能是她練的那本假的《梟皇劍春秋》所致。而隨著妖力一起被抑制的,還有妖王禾希這個人。

  有趣的是,禾希現在表現出的生活習慣,太像尋常人家的姑娘,而她對這一切輕車熟路,不像是裝出來的。難道禾希在成為妖王之前,是一個勤奮樸實的好姑娘?薛牧不禁打了個哆嗦,將勤奮樸實套到禾希的身上,確實有些過分。

  現在的禾希非常脆弱,若薛牧想替容桓之報仇,大有可趁之機。可他思來想去,還是潛入妖都搜集煉妖爐的證據更為重要。何況禾希若是死了,妖界必定局勢動蕩,少有約束,屆時指不定又會生靈涂炭,這就是他的過失了。

  其實,真要薛牧趁人之危,他也是做不到的。他不能殺禾希,但她該付出的代價,該得到的裁決,決不能少一分。

  一陣詭異的味道飄了過來。

  他皺起眉。平常遠遠飄來的都是肉香,可惜禾希走得慢,他得等上好一會兒。今天怎么,好像是……

  他黑了臉。

  糞……香。

  想起了小時候沿街行乞的日子。

  他站上山頭,遠遠瞧見了禾希。偉大的妖王此刻提著兩桶肥料正向山上走來。把偉大套到眼前這個提糞的女子身上,也委實很過分。

  薛牧回頭望了眼花田。

  難道她要施肥么!也太勤奮樸實了吧!

  眼下還沒到花期,原先這里盛開的木槿花全靠她妖力維持,如今她妖力受錮,花自然都蔫了。她也只能想到最原始的方法。

  不行不行,必須阻止她!薛牧眼見這兩桶“香料”就要到眼前,立刻掌間聚氣,四周溫度緩緩上升,源源不斷的仙力涌入花田,木槿花紛紛嬋娟綻放。

  花開的瞬間,薛牧的心中產生了一種奇妙的情緒。他微微一笑,繼續將仙力注入這片山地。隨之盛開的,是滿山的海棠。

  他凝神,微風起,海棠花旋開,旋落,花瓣掉落在禾希的肩頭,她有些傻眼。

  她看到薛牧站在山頭,微笑看著花開盛景。

  她想起來自己正提著兩桶糞,突然無與倫比的窘迫。她轉身下山去了。

  過了很久,薛牧才回過神,發現禾希不見了。也許是去山里解決肥料了吧。然而他等到天黑,禾希還是沒有回來。

  烏云漸漸聚攏,看樣子要下雨。

  薛牧開始有些擔心。如果禾希出事,那他的任務就結束了。他突然想起蠶郎和塵女,這兩個對禾希有二心的下屬。他立刻向山下跑去。

  “言姑娘!——”他一邊喚著,一邊在山里尋找,卻始終尋不到人。難道是去鎮里了?薛牧立刻沖進了小鎮。一家家小店問過來,終于在一家小酒樓看見了禾希。

  小酒樓有著濃濃的醬香味,卻沒有別的客人。

  她陰沉地坐在角落里,面前擺了幾個菜卻沒有動一下。

  他剛想走過去,卻被酒樓掌柜擋住了:“公子是什么人?”

  薛牧道:“我是她的……”他想說朋友,卻覺得這個詞并不妥當。這時,禾希抬起了頭,遠遠看著他,眼神閃爍,似有話要說。

  掌柜讓到了一側。

  薛牧大步走了過去:“天黑了。”

  “你還是走吧……”禾希咬著唇,手微微有些發抖,“他們說,我殺了人。我是殺人犯,會被關進牢里,你要是一起被捉了,就是我連累了你。”

  “誰說的?”

  酒樓掌柜走了過來,道:“這位公子既然是小姐的朋友,我便直說了。這里離京城不遠,京城的消息早就傳過來了,通緝小姐的畫像也已經送到了官府。小兒在官府當差,一眼便認出那是咱家的小姐,急忙跑回來告訴我。我方才看見小姐一個人在街上晃悠,忙把她拉回來,可她口口聲聲說不認識我……”

  “我真的不認識你。”禾希說。

  “小姐!!”掌柜急了,“我們世世代代都守著言家,我們整個鎮子都是你的家產,你怎么不信我!”

  “那你說,我叫什么名字?”

  “……這……”掌柜的犯了難,“小姐說,姓名只是個代號,讓我叫你言姑娘就好。”掌柜看禾希始終不肯信她,又道:“……你前些天還來我這兒買了叫化雞,聽我絮叨了好些言家的舊事,難道不記得?”

  “言家舊事?”薛牧有些興趣。

  “是啊!小姐問了我許多沐七姑娘的事,可還記得?”

  禾希噌得一下站了起來:“我娘?你知道我娘?”她一把上前抓住掌柜的手:“你認識我娘?”

  “你……你娘??!!”這回輪到掌柜的震驚了,他結結巴巴說,“姑……姑娘……莫非是……”

  掌柜瞠目結舌,不知該說什么。

  只聽砰得一聲,酒樓門窗全部關閉。薛牧收回手,低聲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掌柜被薛牧嚇回了魂兒,他大叫一聲:“等等等……等我!”隨后立刻躥進后廚,又捧著一本泛黃的油膩膩的本子出來,他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頁,道:“言懷槿,鑾歷九百七十六年七月初七寅時生于京洛。這……這是家譜。”

  掌柜抬頭盯著禾希:“難怪這么像……我只見過畫,可現在這么看,簡直是一模一樣……”

  “畫在哪兒!”禾希大喝。

  掌柜一驚,立刻從懷里掏出言沐七的畫像:“當日您叫我把畫毀了,我執意留著。今天聽說有通緝您的畫像,便想著趕緊把這畫藏起來,免得生事兒……”

  禾希從他手里搶過畫,看到畫中女子和自己萬分相似的面龐,禾希的淚水嘩得涌了出來:“是,是我娘,我好久沒見到她了……”

  “您見過她?……那看來傳言是假的,她并沒有難產去世啊。”掌柜說,“可是這過了好幾百年,我們這兒可從來沒再有她的傳聞。她畢竟是個私生女,嫁人又早,沒留下多少故事啊……不過我確實聽說,她嫁的并不是普通……”

  “你說什么……”禾希打斷一臉疑惑的掌柜,“你說過了多少年?”

  掌柜張了張口,想說,卻又覺得太過天方夜譚,無助地看向薛牧。

  薛牧解釋道:“現在是昶歷五百二十九年……也是鑾國滅國之后的五百二十九年,京城也不再是洛水,而是帝昶,你殺人的地方。”

  “五百年?你說我活了五百多年么?你騙什么人!”禾希皺起眉,正聲道,“還有我怎么可能殺人呢?你說的這么肯定,你親眼見到我殺人了么?我覺得你才有問題呢,那一天我醒來,看到你受傷躺在我身邊,你究竟是什么人!”

  就算失憶了,她的腦子依舊轉得飛快。眼下咄咄逼人的氣勢,雖能有些倉皇,仍是提醒薛牧她妖王的身份。

  薛牧嘆口氣,道:“我是你的朋友。你失憶之前和我在一場比武會上認識,你傷了我,便好心替我醫治。后來在帝昶城,你的朋友白狼阿占被殺,你一氣之下殺了許多人之后,暈倒了,當時我在場。我也受了傷,但還是把你帶回了家。所以你醒來時,會看到我……”

  “你說我會武功。”禾希眉頭緊鎖,好似聞所未聞,“如果這是真的,如果你很早就認識我,知道我失憶的事,你為什么不早告訴我?”

  “……五百多年的記憶并非小事,我不知從何說起。”薛牧說的是實話。

  “我們很熟么?”禾希進而問,“既然我會武功,你可知我師承何處?”

  “我并不知道,姑娘神秘的很。我只知道姑娘救我,是個好心的人。至于姑娘為什么會有五百多年前的記憶,我也說不清。”薛牧含糊地解釋,立刻轉移話題,“帝昶離這兒不過半天的路。這兒不安全,還是趕緊離開為好。”

  掌柜忙接上話:“對對對,明兒一早官兵就要出動了!您要是住附近也不安全,就趕緊離開吧!您的事兒我絕對不會和任何人說,您放心!”

  “我不走。”禾希重新坐回桌邊,說,“你們說的一面之詞,我不會信的。”

  “你要親眼見到官兵才信么?”薛牧說,“官兵若是捉了我,可就是你連累的了。”

  她抬頭:“那你走便是。我不記得我做錯事,為何要逃?”

  薛牧拉了張椅子坐下,道:“很多眼睛都看見了,你殺的是將軍,被判決是板上釘釘的事。為何不避開?”

  “既然如此,那我就應該受到裁決,應該被關起來,被砍頭。”禾希看向薛牧的眼睛,“你為什么要慫恿我逃跑?你該去報官的!”

  薛牧啞言。她說得對,他該去報官的。

  掌柜見狀,忙說:“這位公子不是想著要報恩么?你現在沒了記憶,不明不白被砍了腦袋多不值當,還是留著性命再說。”

  禾希沉默了片刻,道:“我還是不能走,我要等我爹。他不許我離開木槿花田的。”

  爹?

  妖王禾暻!

  薛牧心中忽然一亮。

  原來她一直守著木槿花田是為了妖王禾暻!

  在陰鬼界六尊會議上,禾希曾親口說,他和言沐七已經退隱。可是沒人背后的真相,難道與木槿花有關?

  “那也是五百年前的事兒啦!”掌柜說,“眼下,逃命要緊。趕緊離京城遠點兒,越遠越好!”

  “住口!我不會走的,我要等我爹回來。”禾希大聲道。

  “姑奶奶你輕點兒聲!”掌柜嚇壞了,“隔墻有耳啊!”

  薛牧比較鎮定,他握住禾希的肩,問:“那個山洞里,除了你和我以外,還有第三個人生活的痕跡么?”

  禾希不答。

  “你爹娘的東西都去了哪里?”

  禾希不知道。

  “在你救我之前,那里長久沒有人煙。所以我猜,就連你也不常住在那兒。”

  他說的不無道理。

  “過了幾百年,你爹還會回來么?”

  禾希沉默片刻,說:“我要回家。”

  她二話不說便走出了酒樓。薛牧對酒樓掌柜說:“掌柜可否將畫像給我們?”

  “當然!”掌柜將畫遞給薛牧。薛牧又仔細瞧了眼,說:“畫得真好。”

  “可不是,這可是出自鑾國國師素半生之手。”

  “原來如此!”那個畫了《洛水挽香魂》的國師啊!薛牧對掌柜說,“抱歉,讓您割愛了。”

  “不不不,這是物歸原主。”

  掌柜目送薛牧離去,揚起的嘴角緩緩放下。

  二樓走出一名女子,她倚著樓梯,說:“蠶郎,看不出你演技這么好。”

  掌柜瞬間恢復了原型,正是妖都長老蠶郎。

  他冷冷說:“你看出他的來路了么?”

  “是個修仙的,不過沒交手,我也看不出哪門哪派。不過不著急的,一會兒我們就會知道。”塵女走到窗邊,抬頭望了望陰黑的天空,“真是殺她的大好機會,可惜錯過了。”

  “不急殺她。”蠶郎說,“禾希不是省油的燈,這失憶太過突然,也不知真假,沒準是她起了疑心裝給我們看的。在我們最后攤派之前,得探探她的實力。”

  “你想的周到。”塵女道,“只是可惜了小白狼,就這么送了性命。”

  “留它何用,它的忠誠屬于禾希,并不屬于妖界。”蠶郎的聲音冰冷,“何況那鈴鐺是你給的溫家,也是你去通知的溫家軍,這一切本就是你的主意,現在來哀悼阿占的死,太多余了。”

  塵女冷哼一聲:“如此冷血,你和死人有和分別。”

  “死人?在我那幫兄弟白白為言沐七喪命的時候,我就已經死了。”

  塵女沒有接話,看著天空道:“山雨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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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牧拿了畫,走出了酒樓,禾希還沒走遠,他追了上去,卻靜靜思索著,不說話。

  回到了木槿花田,他開口問道:“你出生在京洛,可是在京洛長大的?”

  他問這個做什么?

  禾希說:“我在京洛住了很久。”

  “那你還記得小時候,鑾國的國師叫什么名字么?”

  “國師?我想想。”她想了想,說,“素來恨長生,沒錯,素來,素先生。”

  不錯,是素來。鑾國九百七十六年,是鑾國最后一位皇帝登基三年,當時緋九離還沒出生。

  但薛牧曾經在銀潭嶺聽緋九離提過,那時的國師也是響當當的大人物,皇上問他名字,他只說了五個字,素來恨長生。于是皇帝又問了一遍,他答得漫不經心,那就叫素來好了。

  緋九離做公主的時候很不喜歡素來,也從不規規矩矩叫他素先生,愛叫他“素來恨”。

  “那你聽說過素半生么?”薛牧問。

  “素半生是鑾國第一位國師。素來先生說,他是素半生的后人,所以皇上特別器重他。”

  素半生,素來恨長生。

  “所以,素半生是素半生,素來是素來?不是一個人。”薛牧又確定了一遍。

  “當然不是一個人啦!”禾希道,她又想了想,搖了搖頭說,“也不一定,如果我能活五百多年,沒準素先生也可以,他是國師,是得道高人,說不定活個千年萬年也可以,不然他為什么要起那么奇怪的名字,素來恨長生?”

  素半生是不是素來不重要。但掌柜的說這畫是素半生畫的,是記錯了,還是——?

  他展開畫,落款只有一個素字,被一墨環圍繞。再定睛一看,那墨環隱隱能看出是龍的形態!

  龍?素?

  一位國師竟然敢在自己的姓氏的周圍畫龍,即便很隱蔽,也太大膽!也許找到他,可以得到很多消息。

  薛牧將畫放上鼻尖,仔細嗅了嗅。沒了酒樓那濃郁醬香味的干擾,一股淡淡的妖氣躥入鼻尖。他恍然大悟,道:“黃鼠狼。”

  “什么?”禾希問。

  突然間,狂風起,雨驟降,電閃雷鳴。

  視野瞬間就模糊了。

  “怎么突然下這么大的雨……”禾希把薛牧拉進山洞,又心疼地看著外面的花,這是搶救不了了。

  “等雨停了,我們就離開吧。”薛牧勸說道,“此地不宜久留。你若是想去找你爹,我便陪你去。”

  “可我憑什么信你。”她輕聲說。

  “什么?”雨聲嘩嘩,他仍聽見了,卻還要再問一遍。

  “我們不熟,我為什么要你陪!”禾希大聲說。

  “你照顧我兩回,我報恩啊!”他沖她微笑,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在說真心話,“一回生,二回熟么。”

  就是這個微笑,禾希白日里在海棠花下也看到他這樣笑,純凈溫柔,會讓她沒來由地覺得自己很虛偽,好像隱瞞了很多事。可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究竟隱瞞了什么。

  突然間,腳下的大地開始顫動。

  “這是……”兩人一驚。

  地震!

  薛牧一把抓住禾希就沖出了山洞,雨還在噼里啪啦砸下來,地動山搖間,他清楚地聽到了山崩的聲音。

  “走!!——”他抓著她的手向山下沖去。

  禾希也感受到了危險,第一反應卻是甩開薛牧沖向花田:“花……”

  眼見山石層層傾塌,薛牧顧不得這些花,扛起禾希就飛速跑下山。轟然一聲響,禾希眼睜睜看著泥土石塊砸向木槿花田,一瞬間,她的家便掩埋在了山石之下。

  “不!!——”她一聲大喊,絕望之音響徹天際。

  地震,竟然停了。

  薛牧停下腳步,放下她,不可思議地看著她。

  她突然匍匐在地,沖著那片崩毀的山坡放聲大哭。

  薛牧頓時不知所措。他知道木槿花很重要,卻沒想到她會哭成這樣。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他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在她身旁蹲下,輕輕拍她的背。她推開他,嚎啕大哭:“娘,娘——你還我娘——”

  娘?不是她爹讓她守著花田的么?

  “我娘……我娘埋在下面……那花是我和我爹一株株種上的……”她泣不成聲。

  原來那木槿花田是言沐七的墓。

  難怪他拔了木槿花做菜的時候,她會那么生氣!可是,傳言中,言沐七,也就是麓沉劍靈,因為殺了主人莫染塵而被流放到了時間縫隙才對,又怎么會被埋在這里?

  薛牧摸不著頭腦時,禾希突然爬起身向山上走去。

  “哎!”薛牧急忙拉住她,“雨還沒停呢,你干嘛去?”

  “我去救我娘!”她怒吼。她不能讓娘被爛泥山石隨隨便便埋了永不見天日!雨水將她渾身打濕,她的臉上滿滿都是憤恨和哀痛。

  救不了至親,很痛是么?

  可你知道我聽到東海尸橫遍野的時候,是什么心情么?

  你知道我聽到容桓之死的時候,有多恨你么!

  我至親至敬的恩人,師父,那些在我還是街邊任人欺凌的孩童時,照顧我的兄弟,還有溫家那些人,有罪的無辜的,全死在你手里!

  你知道我有多想殺你!!

  可你是妖王,為大義我不能殺你。

  “別去……”薛牧死死扣住她的手,一把將她鎖進懷里,狠狠地按在了胸口,“你會死的,你不能死……”

  禾希用盡了力氣掙扎,卻根本掙脫不過,終于倒在他的懷里,無助抽泣。

  突然間,薛牧聽到了一陣窸窣聲。雨太大,他辨別不了來者的氣味。可是,他不需要靠嗅覺也能猜到來者是誰。

  他蒙住禾希的眼睛,轉眼便消失無蹤。

  陰影中的塵女冷冷一笑,轉身消失。

  雨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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