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皇帝的權謀2
“哎呦,誰這么冒失,沒長眼睛吶!”時間還是下午時分,北平順天府的冬日已經顯得有些寒冷,那被撞到的人手貼在地面上后打了個哆嗦,十分麻利的站起來脫口便罵。
張儒未曾發聲,范統已經不樂意了:“你這閹人,敢這么對俺家大人說話,找死啊!”
那被撞到的人這才定睛一看,發現站在自己面前的一個是面色陰沉如水的九邊巡查將軍,另一個則是不認識的壯漢。本來囂張的氣焰馬上就被強行壓了下去,諂笑道:“原來是張大人,小人麻煩了,還請張大人不要見怪。”
張儒隨意的揮了揮手,似乎想將心中的煩悶揮灑出去,忽見眼前的人有些眼熟,他不由奇道:“你是誰?我們好像在哪里見過?”
那被撞到的是一個青衣小太監,見張儒主動和自己說話,他忙笑道:“大人貴人多忘事,小的李廣,是梁公公身邊的人,小的曾奉命去西山找過大人您。”
在腦海里搜索了一下,好像是有這么號人,他拉住李廣問道:“我有幾個問題問你,比必須如實回答。”
突如其來的嚴肅表情可將李廣嚇得不輕,他忙不迭點頭:“大人有什么事盡管吩咐,小的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萬通的家仆圍了毓慶宮的事,陛下是不是事先知曉?這一切,到底是不是陛下暗中操控?陛下這么做的原因,你可知曉?”連續三個問題拋出,張儒緊張的等待李廣回答,手卻緊緊抓著對方,生怕對方跑了。
這種問題,李廣哪敢回答,苦著臉道:“大人您就別為難小人了,如今事情塵埃落定,大人就裝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
聽他話里的意思,這其中隱情他是知曉的,張儒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不肯放開:“法不傳六耳,現在就你我二人在此,你放心,我不會泄露出去的。”
李廣依然哭喪著臉,口中說著什么都不知道,目光卻時不時朝范統身上瞟。
張儒會意,對范統道:“你去周圍看看,看有沒有其他人在,畢竟宮中人多眼雜的,讓人聽見了不好。”
范統是個大老粗,成為錦衣衛中一員之后,師父范無咎就說過要對張儒言聽計從。他哪里知道張儒是要支開自己,馬上聽話的朝周圍飛奔而去。
確定范統走遠之后,張儒這才松開李廣的手臂:“現在你可以說了。”
知道自己今天是逃不過了,李廣小心翼翼的左右看了看后,壓低聲音道:“陛下似乎跟萬家達成了什么協議,這次的事情,實際上是對大人的一次試探,至于陛下的用意到底是什么,奴才也不知道。大人,我可把知道的都告訴您了,你可不能傳出去啊!”
這種秘辛,也只有皇帝身邊的人能知道,李廣之所以知道,還是托了梁芳的服。內宮太監都喜歡認干爹,一來好讓自己在內宮混得順當點,二來那些大太監也需要一些心腹為自己做事。
如果今日張儒撞到的是別人,那就算是他把對方個打死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還好遇到了李廣,讓他事先有了對策。
放走了李廣,張儒站在原地思忖起來。
皇帝這么做,顯然是不放心自己,以太子跟自己的關系,只怕皇帝是怕自己將來會從在太子登基之后拿到太多權柄。不管是大明還是歷朝歷代,當一個人手里握著的權柄太多,難免會有異心。就算如霍光一般沒有異心的人,卻因為權柄過甚而太過驕橫,最終卻是落個見不得人的凄慘下場。
皇帝要試探自己對皇室的忠心,所以搗鼓出一場好戲。而萬通之所以愿意犧牲自己好不容易拉攏的錦衣衛,不過是為了在皇帝百年之后,為家人謀個好點的下場。
很顯然,被當搶使的萬通也意識到,他們以前胡作非為太多,已經得罪了太多人。
還沒完全想好對策,范統已經回來了,站在他身后微微垂首:“大人,周圍沒人。”
張儒點點頭:“走,跟我回東司房。”
范統很好的繼承了姜偉的一絲不茍,雖然在很多方面領會能力沒有姜偉那么好,但是勉強堪用。
兩人回到東司房后,牟斌已經等待多時,看大人恢復如常,牟斌很是高興,拉著張儒準備進行詳談,張儒卻拒絕了他的提議:“等我回來再聊,那邊的事處理得怎么樣了?”
牟斌自動忽略了后面一句,問道:“大人可是要前往東宮探望太子?太子無事,可能是這段時間太累了,太醫為殿下號脈之后,太子就休息了。”
張儒搖搖頭:“不是太子的事。”
見他不肯多說,牟斌也不好多問,只好讓范統守著張儒,然后自己去忙活東司房其他事情。
這件事情牽扯不廣,可是被東司房拿下的人卻不少,光是萬通的手下就有數百之眾,而且兄弟們因為前段時間太過憋悶,一個個都是下死手狠揍。以至于那些人基本上個個帶傷,要審問,也得等那些人傷勢稍微穩定之后才行。
張儒就坐在東司房的值房里等了一炷香時間,梁芳就來了,手里拿著明黃色的圣旨,見到張儒之后不等他跪下就開始宣讀:“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九邊巡查將軍張儒,未得圣命,貿然進京,罪責不小,著立即進宮申辯,欽此!”
不長的圣旨包含的意思卻不少,正式的圣旨可還沒有讓人立刻進宮申辯的,但是成化帝顯然不想太傷張儒的心,用的是正式圣旨而不是口諭,是為了表達皇帝的憤怒。而讓張儒立刻進宮申辯,則是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很可惜,咱們這位從二十一世紀莫名其妙來到大明的張儒張大人并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他心里反而憋著一股氣,一股對皇帝的怨氣。
就像一個哀怨的小媳婦一樣,他需要一個地方發泄自己的怒氣,可是這個對象,很明顯不能是皇帝。
別看朱見深對他還算不錯,很多時候他胡作非為皇帝都忍了,可那是有太子橫在中間的緣故。如今太子還在休息,他又離開京城一段時間了,若是沖撞了皇上,說不定就會被喜怒不定的皇帝摘掉腦袋。
梁芳知道這一點,又怕張儒心有芥蒂,將圣旨交給他之后馬上道:“將軍不必擔心,陛下心情似乎不錯。”
張儒冷哼道:“他倒是心情不錯了,可憐我們這些人,都被玩得跟婊子一樣。”
梁芳伸手去捂張儒的嘴,卻被張儒一巴掌打開,他尷尬而小聲地告誡道:“將軍慎言!陛下也有不得已的苦衷,等下去了宮中,可千萬別沖撞了陛下。”
皇帝身體越來越不好,現在身邊的內侍和宮女,都不知道換了多少茬了。除了梁芳這樣的老人還能小心翼翼的伺候,一般人都不敢去伺候皇帝。
好不容易跟張儒修復了關系,梁芳可不希望自己將來的大靠山因為才沖撞了將死的皇帝而被打落塵埃。
張儒也知他一片好心,不過心中憤懣依然沒有消除,所以依然沒有好臉色:“大不了就是個死,死了一了百了。”
“將軍可以死,難道就不能想想太子殿下?”察覺到張儒好像是故意在發泄怒氣,梁芳心中升起的一點點慍怒立馬消失無蹤,開始跟張儒說道理。
張儒吼道:“不是為了殿下,我會千里迢迢從遼東趕回來?不是為了殿下,我那些可憐的兄弟會因為天氣寒冷而命喪荒野?不是為了殿下,老子會二話不說沖進宮去?”
他著實有些不甘心,前世是一個和平社會,沒有現在這么多不公,盡管在大明生活了這么多年,某些骨子里的東西,他依然無法接受。
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還有火不能發,這種感覺實在太過憋屈。
“好了,我的張大人,還是盡快進宮吧,別讓陛下等急了。”又過了好一會,等張儒氣息稍微平穩之后,梁芳才小心地道。
這位爺他得罪不起,可宮里面那位大爺他更加得罪不起。為了那位大爺,他也只好委屈眼前這位小爺了。
一番發泄,張儒心情好了不少,冷著臉跟著梁芳進了宮。
見到皇帝之后,他忍不住鼻子一酸,心里所有的怨恨都消失無蹤了。
僅僅十個月時間,皇帝竟然變得差點讓他認不出來了,原本只是花白的頭發現在已經全白,以前還顯得肥胖圓潤的臉,如今卻瘦得可以看見顴骨。額頭上深深的溝壑和下垂的眼袋,都在向周圍的人訴說皇帝正在快速衰老。
“主子,人來了。”梁芳輕手輕腳走到朱見深身邊,彎下腰在他耳邊輕聲道。
朱見深疲憊的睜開雙目:“唔,虎子來了。”
在梁芳的幫助下,這位大明一言九鼎的皇帝陛下好不容易才伸直腰桿,上下打量了好一會才道:“恩,高了,黑了,瘦了。”
三個評價,讓張儒徹底將心中憤懣拋諸腦后,淚水不自覺的往下滴落。他帶著哭腔幾步走到朱見深身邊,拉著皇帝有些干巴的手,聲音哽咽:“陛下,您怎么成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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