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深思
張儒的到來,早在緱謙的意料之中,只是他沒想到張儒會來得這么早。
大明九邊,從最東面的遼東鎮到最西面的甘肅鎮,鎮守的人馬足足有將近百萬。大同在九邊的中央,可是張儒不選擇離得最近的山西鎮、宣府鎮,也不選擇西邊的甘肅鎮、寧夏鎮。偏偏越過京師順天府來到他這最東邊的遼東鎮。這一點,著實讓緱謙始料未及。
萬通的私信現在都擺在他的案頭沒有動,因為那里面的內容實在太過大逆不道,他不敢多看,也不想多看。
年輕的時候想著建功立業,可是年紀大了,他除了希望有一個好的歸宿之外,就只想著讓手下的兄弟少吃點苦頭。
然而,現在一個問題擺在他的面前,那就是到底幫太子,還是幫萬家。
明面上,萬家的實力比太子要雄厚不知道多少倍,不說萬家男丁各個為官,他萬家的婦孺都是個個有誥命在身。相比之下,太子除了占據大義之外,再也沒有其他優勢。
可是不得不說,太子的奶兄弟是個人物,在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內控制了大同鎮的左右二衛,同時還在讓大同衛的人一點點滲透到其他衛所之中。
最主要的是,緱謙有些害怕那個年輕人的毒辣的眼光。
九邊重鎮,真正時常打仗時常死人的,除了大同衛之外,就是遼東衛。
正因為知道這一點,張儒才會來,這也讓緱謙意識到,京城的變化,應該已經讓張儒和萬通都開始著急了。
思來想去,也想不到什么好的對策,緱謙端起桌上已經冷了的茶水,狠狠灌了一口,然后捂著腦袋,眉頭緊皺。
“將軍大可不必這么擔心,這大明的江山,碎不了。”手下參軍侯毅小聲道。
侯毅字正英,本是一介書生,成化三年落第之后在各地游學,巧遇緱謙之后,一番交談,緱謙將他拉進了自己麾下。
這是緱謙手下的頭號謀士,也是緱謙的心腹人士。
見他這么說,緱謙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了:“正英何以教我?”
侯毅笑道:“這天下,終究是姓朱的。將軍只要明白這一點,就足夠了,不需要想別的什么東西。萬大人很厲害,可是這些年作威作福,他也做錯了不少事情。”
言下之意,是讓緱謙站在張儒這邊,畢竟張儒是代表太子的。
萬通雖然能夠代表萬家,卻不一定能夠代表當今陛下的意思,難道皇帝還會為了一個外戚對自己的兒子下手?
緱謙還是有些猶豫:“可是現在萬通掌控的勢力,可比張儒掌控的勢力要強盛許多,錦衣衛沒法跟京中那么多京官作對。他們就是再厲害,也不過是皇上的狗啊!”
侯毅笑道:“將軍多慮了,您覺得陛下突然之間讓一個**臭未干的黃毛小兒當九邊巡查將軍是什么用意?陛下雖然沉迷煉丹之術,可對朝臣的掌控卻不弱,不然萬安等人也不會落一個紙糊閣老的稱號。”
緱謙眼前一亮:“你的意思是說陛下這是刻意為之?”
侯毅點點頭:“這自然是陛下刻意為之,張儒何德何能,有什么資格代填巡守?就算太子幫他說話,他也不可能從一個七品的錦衣衛小旗一躍而成朝廷三品大員。將軍想必是知道年初的換儲風波的,最終偃旗息鼓,為何?”
他的話,讓緱謙心神有些松動,本來他還有些搖擺不定,現在算是吃了一顆定心丸。
如果說張儒真的是皇帝刻意安排之下才會成為九邊巡查將軍,那么這里面的文章就有些大了。皇帝常年服食丹藥,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在這樣的情況下,任命太子的奶兄弟當九邊巡查將軍,無非就是告訴天下人,這太子,朕不打算換了。
做出決定在之后,緱謙以一個極低的姿態親自到了張儒的住處。在錦衣衛和總兵府親兵交叉戒嚴,任何人不得靠近的情況下,二人談話近兩個時辰,除了他們自己,沒人知道他們兩個談論的話題到底是什么。
與此同時,一封密報從遼東府大寧城送出,所有情況在密報中都有關于張儒的動向,甚至他什么時候上廁所都被寫在了密報中。
如果張儒看到這密報,一定可以馬上發現這是錦衣衛的手法,很顯然,皇帝也不是吃干飯的,在張儒身邊,還是有皇帝的耳目存在的。
只不過某些事情涉及到身家性命,甚至朱佑樘的安危,張儒連最親近的姜偉都不曾帶在身邊。所以和緱謙的談話內容,暫時還沒有泄露出去。
東暖閣內,成化帝以一個十分舒服的姿勢躺在躺椅上,他雙目微闔,耳朵仔細聽著梁芳尖細的嗓子發出抑揚頓挫的字符。
梁芳念完之后只覺口干舌燥,偷偷看了一眼皇上的臉色,見對方沒有慍怒,這才小聲問道:“陛下,該如何處置,還請陛下定一個章程。”
朱見深睜開眼睛:“有什么可定的,這章程那小子自己心里肯定有。朕一直覺得,緱謙老成持重,應該不會受那小子的蠱惑,沒想到,連朕的封疆大吏都入了他的甕。”
“那.”成化帝的性格向來有些讓人捉摸不透,梁芳也不好妄下定論,停頓片刻,不過是為了讓皇帝接話。
果然,成化帝馬上就接過了話頭:“讓他去折騰吧!這小子向來膽大包天,應該又是攛掇一些大逆不道的事情。無非就是說事出突然的話,需要各地的邊軍出兵勤王而已。他倒是眼光毒辣,選擇的是大同和遼東兩鎮的人馬。以后讓他身邊的那人不要冒險了,這種事情朕不用看密報也知道。”
梁芳點了點頭,將手里的密報扔進一旁的火爐燒掉。
這樣的東西,最好不要留下,因為一旦留下,將來有一天張儒看到了,以他睚眥必報的性子,還說不定會對身邊的人做出什么事。
“最近各方都有什么動作。”成化帝扶了扶腦后的明黃色蠶絲棉被,輕聲問道。
梁芳道:“回陛下,三位閣老那邊倒是沒什么大動靜,不過貴妃娘娘最近數次問過陛下為何沒去。”
“梁芳,你老了。”朱見深目光如刀,語氣淡然之中卻充斥著怒氣。
梁芳馬上跪在地上求饒:“陛下饒命,老奴不知哪里做錯了。”
朱見深道:“你應該知道朕問的到底是什么。”
梁芳苦著臉道:“老奴自然知道陛下要問什么,可是有些事情,老奴真的不知該如何說起。東廠的番子斷然比不上錦衣衛的校尉,二者根本就不是一個檔次啊!”
“太子那邊可有什么異動。”朱見深皺了皺眉,又問道。
“太子爺最近沒什么異動,一直都在東宮認真讀書。不過老奴倒是聽說,太子私下里正在找尋名醫,貌似是為要為陛下瞧病。”說著,梁芳抬了抬眼皮,小心打量朱見深的臉色。
只見朱見深之前一直板著的臉柔和了許多,臉色也好看了許多,他疲憊的揮了揮手:“起來吧!各方的動向,多給朕盯著點,有些人要是不甘寂寞,就讓他們永遠寂寞下去。朕這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朕希望有一個平緩的過渡期。”
梁芳點點頭,心里話卻沒說出來。
實際上大明現在是什么情況,沒有人比梁芳更清楚,如果不是張儒這個人橫亙其中,他絕對不會將自己知道的情況告訴皇帝。哪怕一星半點也不會告訴,因為他知道,皇帝雖然昏聵,在大事上,卻不糊涂。
之所以透露出一些東西,就是怕張儒來個秋后算賬。
經過年初換儲風波之后,朱佑樘的太子地位日益穩固,朝中已經有不少大臣往太子那邊靠。至于那還只是個孩子的興王,除了萬家之外,自然沒幾個朝臣會傻乎乎的貼過去。
形勢對萬家的人來說越來越嚴峻,如今萬家滿門皆官,可萬通心里依然不是很安穩。那些退役的錦衣衛緹騎時不時就會出現在東司房外面窺探。
牟斌手下訓練出來的精銳自然早已發現了這個情況,可他裝作什么都不知道,每天除了帶著人去西山訓練之外,就是躲在東司房不露面。
上次差點被韋興那個閹人整死,牟斌可以說是元氣大傷,所以和東廠之間某些交易都是暗中進行,他甚至不曾親自出面。
就是有人想查,也絕對不會查到東司房上面來。
京城內的京官們,察覺到有些不對勁的人紛紛改換門庭,那些保持中立的人也開始抱團,以迎接馬上就要到來的狂風暴雨。
東司房值房內,牟斌將紙上的墨跡吹干,卷成一團塞進竹管中,招呼麾下最親近的親衛,將竹管交給對方后叮囑道:“速速送往遼東,如有不對勁,馬上毀了。”
“是!”那錦衣衛校尉接過竹管塞進懷中,然后在馬房取了馬之后,飛快打馬離開。
這樣的動靜,自然瞞不過萬通麾下的眼睛,在那錦衣衛離開之后不久,就有數十騎跟著他上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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