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一樣！如今你的身上都是毒瘡，就連郎中也吩咐你盡量多休息，不得過度操勞。”

　　彭婆婆仔細(xì)將那些宣紙疊好，收進(jìn)了懷中。這才轉(zhuǎn)到灶臺邊再度添加了些柴火，又量了些小米和雜糧混合，洗凈，倒進(jìn)了鍋里煮著。

　　這就是他們二人今晚的晚餐。

　　彭婆婆年歲著實(shí)不小了，好在她的容貌丑陋，又黑身材又干扁，混跡在那群做苦力的漢子中掙些辛苦錢，大半的銀錢都拿來給她醫(yī)治身上的毒瘡了，唯有少量的銀錢才留下買些吃食回來。

　　“彭婆婆，都是我連累了您！”

　　她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面巾，很是難過不已。

　　“說什么連累不連累得！當(dāng)初要不是您去向侯爺求情，那皇帝怎么會****我老婆子？”彭婆婆猛一翻白眼兒。

　　回身又拿起半顆菘菜，仔細(xì)洗干凈了切成絲，灑在粥里，再加入一點(diǎn)點(diǎn)鹽進(jìn)去，又繼續(xù)添加柴火。

　　“哪兒能呀？當(dāng)初要不是您舍了清水給我家妞妞，妞妞恐怕也挺不過來。當(dāng)年您救下了妞妞，如今您更是救下了絲絲，兩次救命之恩絲絲無以為報，反而還要連累彭婆婆，我這心里……”

　　柳絲絲用手把面巾往上提了提，努力遮住自己臉上的毒瘡。

　　當(dāng)時，她趁著左星宇回頭取帷帽的時候，直接縱身跳進(jìn)了黃河。原以為就此香消玉殞也是不錯的抉擇，不料她命不該絕，被下游撈魚的漁網(wǎng)網(wǎng)住，給直接拖上了船。

　　船家見她還有氣，便動了心思，直接將她悄悄運(yùn)回了城里，轉(zhuǎn)手賣給了人牙婆子。人牙婆子并不是當(dāng)?shù)厝耍�正好收齊了人手，便將眾人帶上了船，一路南下。

　　而她則一路高燒不退，人牙婆子一開始還沒有注意到她，之時誤以為是被倒賣的人打傷的，后來看她遲遲不見好轉(zhuǎn)，便廉價又賣給了另一個牙婆。

　　數(shù)次輾轉(zhuǎn)，她也被送去過花樓，只是那遲遲不見消退的高熱，和時不時流出血水的口鼻眼耳可著實(shí)嚇壞了那老鴇，尤其是那臉上逐漸出現(xiàn)的毒瘡，像極了得了臟病的姑娘，她就命人將她丟到亂葬崗。

　　她的身子早就被這場病痛折磨得奄奄一息，偏偏又遇到丟棄的那小廝偷懶，連她何時掉出了裹身的草席都沒有發(fā)現(xiàn)，就這樣直挺挺躺在路邊，被無數(shù)過路人指指點(diǎn)點(diǎn)。

　　恰巧彭婆婆路過，聽到了她的聲音，這才認(rèn)出了她，把她帶回了家。

　　這一路過來，柳絲絲覺得自己就是在閻王殿里轉(zhuǎn)悠了幾圈兒，又爬了回來一般。隨著這些毒瘡冒出來，她的高熱倒是退了下去。只是那好好的一張臉卻爛得不成樣子，她只得用面巾遮住，平日里就幫著抄書來貼補(bǔ)一下家用。

　　“說什么連累不連累得。老婆子我活了一輩子，臨到老了還有人陪。賺了！”

　　彭婆婆等到灶里最后一點(diǎn)火苗子熄滅了，這才揭開了鍋蓋，一股獨(dú)屬于食物的淡淡香氣飄了出來。

　　“彭婆婆，您總是這么安慰我……讓我來吧，您先歇著一會兒。”

　　柳絲絲試圖上前幫忙。

　　卻被彭婆婆按回了原位：“你別動！一看你就不是做這些事兒的人！你就先坐著，我馬上就好。”說話間，她麻利的舀起了粥。

　　“這些事兒也是我做慣了的……”

　　她不但會煮粥，還會做好多吃食好吧？

　　“你會這做些粗活兒？上次你繡得那朵荷花如今還在里面擺著呢。”彭婆婆將碗放到了缺了一腳的小桌上，招呼著柳絲絲吃食：“過來坐下，這粥先趁熱喝，晚些天就黑了。”

　　這家里一窮二白，可沒有多余的銀錢買木炭。

　　說起那刺繡，柳絲絲的臉頰一紅，當(dāng)即就低下了頭：“那是一時不小心……”

　　那副枕頭是彭婆婆繡了很久的，柳絲絲在一開始退燒之后，想幫著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兒，便幫忙著繡了一點(diǎn)兒，不曾想?yún)s要全部返工，反而讓彭婆婆費(fèi)盡了心思。

　　其實(shí)她就是不擅長刺繡來著，可是她煮食還是很好吃的。

　　伸出手抓緊了筷子，看著手背上的一個個毒瘡，她的目光黯淡了下去。總不能把手上的膿毒也煮到鍋里去吧？

　　“你呀！好歹你也是……何況你現(xiàn)在還是病人，該休息就好好休息，等你治好了病，你再天天來幫我煮粥，或者請人來伺候老婆子我，也成！”彭婆婆倒是說得簡單。

　　“好！要是我這一身毒瘡能解，我一定請人來伺候您。”

　　柳絲絲開心的笑了，這才端起了碗。

　　飯后，她才再度回了屋，打算將另一本書再抄寫一遍。這抄書的銀錢雖然微薄，至少也是一份收入不是？

　　彭婆婆看著柳絲絲消失在門后的身影，動了下嘴唇，又咬緊了牙關(guān)。

　　不行！她不能說。她還記得自己見到柳絲絲時那眼神的凄慘模樣。

　　那些大宅門里的彎彎繞繞多得數(shù)也數(shù)不清，她的樣子一看就知道是出了事，真的要是將她的行蹤泄漏，是幫了她還是害了她，還是兩說的事情。

　　柳絲絲就著昏暗的光線努力抄寫著，直到天色徹底暗了下去，她才停了筆，躺回了床頭。

　　仔細(xì)思索著后續(xù)事宜。這抄書雖然也有收入，不過這份收入太過微薄，要是能自己寫書，將她以前看過的什么《水滸》，《西游記》一類的寫下來，還有她自己在后世里看見的那么多的愛情故事也寫下來，說不定還可以多掙些銀錢……

　　這樣的想法一冒出來，就好像藤蔓一樣瘋漲。怎么也止不住。

　　她躺在床上，蓋著發(fā)硬發(fā)霉的被蓋，仔細(xì)回憶著過去讀過的內(nèi)容，幾乎徹夜未眠，等到天色剛剛蒙蒙亮?xí)r，她就直接起了身，開始動筆。

　　這一動筆就沒完沒了了，她幾乎停不下來，等到彭婆婆從碼頭回來時，她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寫了整整一個早上。

　　滿意的擱下筆，看著桌面上最簡單的小故事草稿，滿意的笑了！

　　但愿這次能多換幾個銅錢回來！家里的雜糧又吃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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