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瞬間的時間停止，又瞬間的消失，作為時間能力者的秦恩不可能對它沒有任何感覺。

　　這氣息很像是十六夜咲夜的。

　　但是秦恩又不敢肯定。

　　比起那名女仆長，這股氣息內好像又多了一點特別的東西，跟蕾米莉亞的氣息很相似氣息。

　　“難道他們都在跟著改變么？”

　　外界人入侵、魅魔橫掃幻想鄉終究還是給本地的居民帶來了精神上的蛻變。

　　有人失去，自然有人獲得。

　　“但我又收獲了什么呢？”

　　秦恩嘆了口氣，幻想鄉出產的便宜鋼筆滲透出來的墨汁滴撒在白紙上。秦恩握筆沉思，卻發覺腦袋里空蕩蕩的，提筆忘字，只好放棄書寫的念頭將其擱置一邊。

　　夜幕降臨后，在胡桃的安排下在附近找到一個還算大的廢棄宅邸，暫時的住進去，用胡桃的話說就是湊合一晚上。

　　莉格露在進入房間用能力集中召喚出來一堆蟲子，將他們趕了出去，年久失修什么的也不用擔心，秦恩直接用時間逆流讓房屋變成上一次被打掃過的模樣。

　　雖然此處不過一夜的住所，但對享受要求極高的秦恩是不會容忍骯臟的環境，這個是缺點，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啊！

　　他的能力改變——那一念開花，是他在這次異變收獲的最大成果了。

　　外面的聲音漸漸小了，宇佐見蓮子、本居小鈴等人已經早些入睡了，但秦恩到現在還沒有睡意，他又坐了回去，拿起鋼筆，涂寫著并不算好看的簡體漢字。

　　開頭是三個字：辭職信。

　　八云藍給他帶來的傷痛與麻煩刺痛著他纖細的心，人與人之間的信賴被九尾狐的一己之見摧毀，從紅魔異變累計下來的信任全都被毀掉了。

　　太容易了，這種東西被砸碎真的太容易了，想到這里秦恩就憎恨當初自己識人不明，自己怎么就瞎了狗眼選八云藍當上司？

　　“我跟錯了人啊！”

　　離開八云一族的‘公司’似乎也是板上釘釘的事了，可光一個開頭，就愁壞了他——

　　“敬愛的紫大人……？”

　　剛寫個開頭，秦恩就黑著臉將它用時間能力還原了。

　　“臭老太婆，你特么還記得小爺吧？小爺我炒你魷魚了！”

　　然后，再次還原。

　　又變成了白紙。

　　秦恩神情有些呆滯。

　　他，不敢將這內容發出去。

　　甭說八云紫是個女人，哪怕她是普通人都會抽他一耳光！

　　跟地位沒關系，聽這話誰都會生氣的！

　　于是，到現在為止，秦恩一個字都沒有動，本來是想從記憶內找八云紫的黑歷史好辭職，可想著想著又覺得自己唐突辭職很容易在這個關節惹怒八云紫。

　　“我到底該怎么做？”

　　捫心自問，秦恩是不再想聽命八云紫與八云藍任何一個人了。

　　可八云紫卻是一面大旗，在幻想鄉內的大旗，沒有比八云紫更加可靠的大旗了。

　　雖然是無形的，但是秦恩實際上一直都是在吃八云氏的福利，沒有它，以前做的任何一個事，都可能遭到極大的組里。

　　“跳槽到妖怪山？”可妖怪山雖大，卻只是一個看上去傻大的打個字罷了，靈鳩伊凜，對自己有好感是真的，可她卻不是一個好大腿。

　　況且……秦恩要是跳槽到妖怪山，除了妖怪山內部的矛盾外，他們還可能面對八云氏的責難，其中涉及到的利益交換與各種麻煩事，就讓人頭痛的睡不好覺。

　　那么換個人如何？夢幻館？好歹以前有關系在，胡桃也是熟人，勸勸胡桃，然后…………

　　瞬間，浮現出風見幽香的面孔。但是秦恩想起來的卻不是最初給她打工的時候她那和藹的態度，而是……在和土魔人在幻想鄉周旋時候的冷漠！

　　一股無從發泄的怨氣涌上心頭，悶頭思索未來的秦恩猛地站起來，沖著沒有第二人的房間內，對空氣破口大罵！“該死的，你它媽的是弱智嗎？”

　　又回到了曾經的思想誤區。

　　“秦恩啊，秦恩，你難道還沒看清楚幻想鄉妖怪們刻薄的模樣么！你還相信她們會保護你么！！！”

　　“不，我不信，我再也不信了，我再信我就是煞\筆啊！！”

　　自問自答，自怨自艾。

　　咚、咚、咚。

　　突然的，傳來了敲門聲。

　　“是誰啊？”

　　“是我。”

　　博麗初代的聲音。

　　秦恩有些尷尬：應該是剛才亂喊，才將初代引來的吧？

　　“我現在能進來么？”

　　博麗初代很少提出請求，大部分時間她都是靜靜的一個人打發時間，在團體內是毫無存在感的類型。

　　與今泉影狼不一樣，影狼只是大部分時間不去打擾秦恩罷了，平時的時候都是跟胡桃、莉格露等人廝混，整天不知道在做啥。

　　“好吧……我現在就開門。”

　　本來打算隔著門敷衍過去的，但是初代出乎意料沒有問他在喊啥，略微思索下，終究答應了她。

　　博麗初代進入了秦恩的房間內。初代巫女還是與以前一樣的打扮，因為清洗次數太多而老舊掉色的巫女服，黑色貼身的緊身皮衣與毫無防備的光滑腋窩與朦朧可見的側胸，紅色的長褲也開了一個口，好像能從那里看到長褲內的風光，套著白色足袋的雙足踩在很不平穩的木屐上，發出噠噠噠的怪音，在晚上走路還是挺明顯的。

　　“你又在盯著我。”

　　“啊……哈哈，不好意思，你這身打扮真的太……”

　　太色了。

　　他不止一次的想，這巫女服是不是色的過分了？

　　“最初改造它的時候是為了改善服裝的透氣性能修裁的。”

　　“嗚哇，就算這么說……你就不覺得羞恥么？這根本沒安全感吧。”

　　秦恩是那種穿著七分褲都覺得不安的類型，三角內褲、七分褲、露肩背心、無口袋長褲幾乎不再他考慮范圍內。

　　初代的打扮，可遠遠比露肩背心、無口袋長褲要危險的多。

　　“性能比較重要，生死相搏的時候，我沒想那么多，漸漸的就習慣了。”

　　博麗初代淡淡的指出了事實，神色平淡，好像根本沒有女性的羞恥之心，而是客觀的說別的女人根本不會在這種場景說出來的話。

　　哪怕不再用她上場、哪怕初代已經失去了巫女的力量變成普通的凡人，她依舊維持著過去的習慣，猶如槍不離手、習慣軍裝的老兵。

　　這種純粹的黑貓白貓理論讓人無話可說。

　　他隱約覺得，自己可能一輩子都看不到博麗初代嬌羞的模樣吧？

　　但有些時候，這正是博麗初代的魅力所在。

　　“你現在是準備給八云紫寫辭職信么？”

　　“沒錯，我打算給紫大人、藍大人寫辭職信。”

　　跟和八意永琳遇到麻煩不同，這玩意他沒打算隱瞞，因此被戳破了也沒心慌。

　　“你真覺得，幻想鄉這個世界，會是你們外界那樣，寫個辭職信就能結束的么？”

　　果然。

　　在寫信之前，他就有所預料：幻想鄉的上司下屬關系沒那么簡單。

　　初代的話，側面證實了這一點，不用懷疑，這是最初一代巫女冷漠旁觀幻想鄉接近百年后總結出來的經驗。

　　“那你讓我怎么辦？初代，有沒有安全的方法讓我離開八云氏？”

　　“我建議你不要離開八云氏的勢力：那是不明智的，幻想鄉沒有比八云紫更加可靠的上司了。”

　　“可靠？初代啊！我可是被狠狠的坑了一筆啊！這筆賬怎么算啊？”

　　博麗初代的話，算是捅了一個馬蜂窩。

　　想起赫伊斯的毀滅，秦恩就心情難以平靜，手中的鋼筆也被他粗暴的丟在地上，炸裂成碎片。

　　“他八云紫當我是啥？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將我的根據地擅自奪走，然后毀掉，最后再給我一個爛攤子！當我是啥？狗么！？”

　　“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

　　出自孟子告齊宣王。

　　他的眼眸中，燃燒著怨恨的火焰：“她那么對待我，我沒有跟著外界人一起造反都已經是有良心了！”

　　跟著外界人造反

　　——這個念頭，本來只是被他那么隨口一說，可是在吐出后，秦恩卻像是被點亮了名為智慧的燈，一下子僵硬不動了。

　　跟著外界人，回到外界……不，回到地球，成為人類，地球的合法公民，消滅落后的異族故鄉——這個念頭猶如癌細胞一樣瘋狂擴散，短暫的就支配了他的大腦。

　　秦恩轉頭看向門外——之前他憤怒的咆哮早已經響徹整個廢宅，宇佐見蓮子、胡桃、莉格露、今泉影狼、米斯蒂亞等人不知何時都湊在門口偷聽。

　　“你們都進來，我有話問你們。”

　　秦恩臉上詭異的平靜。

　　也許是憤怒爆發的威風，也許是看在以前情分的面上，少女們沒人趁火澆油，也沒人發表任何意見，哪怕是胡桃都示意其他人不要出聲，和少女們無言的進來，看著他，等待他發言。

　　被眾人注視著的秦恩咳嗽幾聲，他掃視著這群陪伴自己至今的少女們，醞釀了下情緒，本想說點鼓動造反的話，可肚子里卻是空空的，啥也說不出來。

　　不過這并未阻止那個念頭，他掃視著諸位少女，開口問道：“我要是準備離開幻想鄉回到人類世界，你們愿意跟著我么？”

　　“我在這里長大的，要我離開是不可能的。”

　　博麗初代毫無猶豫的拒絕了秦恩。

　　“我是吸血鬼，總是要吸血鬼的，在科技發達的外界，沒有我生存的空間。”

　　胡桃同樣拒絕了秦恩。

　　“外界好可怕的，他們什么東西都吃，我害怕被吃掉。”

　　米斯蒂亞瑟瑟發抖。

　　“那種鋼鐵城市有啥好的，呆在那種地方，和人吵架都能惹出一堆麻煩，哪里有幻想鄉活的痛快？”

　　今泉影狼頭搖的跟破浪鼓一樣。

　　“我不想被外界人制成標本。”

　　蟲姬莉格露。

　　“………………………………………………………………………………”

　　秦恩，苦澀、無聲的笑著。

　　沒有人跟隨，沒人愿意與他去外界。

　　胡桃、初代，都沒人答應。

　　他們拒絕改變，拒絕融入外界，拒絕的是那樣利落，用口舌是無法說服他們的。

　　幼小的蓮子不知何時湊到了跟前，拉了拉秦恩的衣袖，抬起頭，眼光畏怯的說：“秦叔，我愿意跟你去外界。”

　　“是么……”秦恩摸了摸少女的頭發，失魂落魄的嘆息道：“結果只有你想跟著我啊。”

　　“…………你準備和你那個表妹回到外界么？”

　　胡桃開口問道。

　　“沒有那個打算。”秦恩安撫好蓮子后，坐回椅子上，如此的說道。

　　“你們都拒絕，我還有什么必要回去呢？人類社會，啊不……外界，那里根本沒有我認識的人。”

　　本來，就是一個一閃而過的念頭，這個念頭說出來并且被否認后，這個心思就淡了。

　　有幾件事，秦恩可是記在心里的。

　　那個組織的恐怖。

　　還有就是，曾經襲擊自己穿越幻想鄉的女人。

　　在外界，根本沒有他的容身之處，一旦決定回去，秦恩很可能面對的是一個能夠在人類社會站穩腳步的怪物組織；相當于共濟會那般可怕的存在！

　　“忘記我說的吧，你們先回去睡覺吧，我和初代還有點事情談談。”

　　胡桃等人離開了，房間又只剩下秦恩與初代了，而發熱的頭腦漸漸的冷卻下來。

　　“剛才是我的沖動，初代，我沒打算去外界——繼續咱們的話題吧，初代，你說我該怎么和八云紫解釋？怎么樣我才能夠平安抽身？”

　　“沒必要抽身，離開八云紫，沒有好處的。”

　　不抽身？

　　“不可能！”秦恩蹭的一下又被氣的站起來了，來回在房間內踱步道：“八云氏沒一個好人！赫伊斯毀滅的事我永遠不會忘的！現在想想我就覺得很生氣啊，我…………——嗚！”

　　還沒等說完，博麗初代就阻止了秦恩繼續說下去。

　　她冰冷的手按在肩膀上：“人從來都不是單純的好壞能區分的，真實世界，從來都不是顏色單純的童話。”

　　“你是成年人了，秦恩。”

　　意思為何，一瞬間，秦恩就懂了。

　　他不由得苦笑起來。

　　是啊，成年人。

　　多么殘酷的詞。

　　沒人再忍讓你，在父母面前撒嬌也是不可能的了，成年人，要學會掩蓋自己的真正面目。

　　沒有人會在乎你，沒有人會關心你，再依賴父母，只會成為他人的笑柄。

　　當遇到不幸、向著他人傾訴的時候，不同的年齡段也會得到不同的回應。

　　【真可憐啊】【別放在心上】【我幫你想想辦法】【我建議你這么做……】

　　這是未成年人的世界。

　　【說出來干什么，真當我會同情你？我差點笑出聲】【有多遠滾多遠】【呵呵】

　　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

　　成年人，必須要理智的面對一切，激進、過于情緒化的手段都是要避免的。

　　戰勝激烈的情緒是成人的第一步，這個過程雖然痛不欲生，但是比起情緒化的行動，這種風格往往會讓人最大化收益。

　　尊嚴什么的，都可以扔到一邊。

　　成年人——是的，我是成年人，既然是成年人，那么就要學會委屈。

　　更何況，這點委屈不算啥。

　　“呵呵，除非八云紫將我的家人綁架，否則我還真不可能跟他鬧掰。”

　　秦恩敲了敲腦袋，開了一個小玩笑。

　　終究紫沒有碰觸底線，多人基業雖然的確讓人惱怒，但是，比起動輒滿門抄斬還差點。

　　很不好意思，世界就是比爛的，尤其是你沒有本事建造理想國的情況下，你只能靠著比爛安慰自己。

　　秦恩還需要在幻想鄉好好生存下去，他立志要比別人活的更好，因此，頭腦一熱……是要避免的。

　　“謝謝你，初代。”

　　秦恩很幸運，他身邊還有能夠傾訴、提醒他不要走彎路的人，比起其他人，他是何等的幸運啊！

　　那么，換個思路吧——

　　風見幽香不會是好大腿，她不會關心秦恩；靈鳩伊凜雖然對他好感很高，可她代表的卻是一個組織，她只是組織內其中一個大頭而不是純粹的獨裁者；紅魔館更慘，根本就自身難保了：他們都不可靠，要脫離一個組織，投入新的組織并且讓其成為保護傘，不是容易的事。

　　“歸根到底，這個世界還是在比爛。”

　　和上面那些不可靠的勢力比，八云氏，好吧……還湊合。

　　揉著自己鼻梁的秦恩，稍微冷靜了下來。

　　或許，我不要想著完全依賴她們。

　　在八云紫旗下，哪怕是當個無名小卒，都比在妖怪山/夢幻館/紅魔館當個小頭目要好，更何況秦恩開始就是八云氏的小頭目。這個起點還是有的：一旦丟掉自己的偏見與憤怒，秦恩還是能找到很多好處。

　　“辭職的事，以后再說吧……但是，我卻不能像以前那樣，事事都繞著八云紫他們行動了。”

　　“關于這件事，我有個辦法。”

　　“嗯？初代你有好去處？”

　　“在幻想鄉隸屬于八云紫的勢力范圍當中，有一個地方——離事件的中心很遠，八云紫的其他屬下都認為這個差事是被流放，有些偏僻也沒什么油水，但…………”

　　秦恩接話道：“對我而言，卻是再好不過的去處了。”

　　他的野心，與爭霸無關。

　　吃更好的菜，喝最烈的酒，玩最好的東西，交最因吹斯挺（有趣）的朋友…

　　…他雜念雖多，可唯獨爭霸幻想鄉是不在其野心當中的。

　　在有不介入爭霸、權利漩渦的情況下還能自保（并且還過的更好），那我為何非要跟你們玩過家家？

　　什么政治家、權利家，野心家……我要殺你們宛如宰雞屠狗爾！將你們扒光衣服丟到街上都是小事一樁。

　　有何可怕？想利用一個時間能力者？還是少做夢了！

　　我離你們遠遠的，你們自己玩吧！

　　至于環境？

　　呵呵……我有時間能力，我擔心那個？

　　只要有時間能力，吃的東西永遠新鮮，喝的水也絕對不會發臭，哪怕是在沙漠中都能生存下去。

　　帶著一堆人，秦恩還擔心會餓死不成？哪怕是住在洞穴內，秦恩都能聯絡河童搞出一個地下城！

　　“問題是，八云紫，能同意么？”

　　“你跟她說，我幫你勸，她就會同意。”

　　好！

　　秦恩撿起地上粉碎的鋼筆，時間逆流的力量讓四分五裂的殘骸恢復原本的模樣，干涸的墨水鉆回筆管內又變的水潤，鋼筆尖散發著淡淡的墨水清香。

　　這次，秦恩開始寫信了——

　　不再是辭職信，而是要和八云紫見面的信：書寫的是秦恩本人，但是口語描述卻是博麗初代。

　　不是以下屬的身份，借用博麗初代的口吻和八云紫見面，借此周轉。

　　“我會將它送到的。”博麗初代吹了吹上面的字跡后，將其收入懷中。

　　秦恩沒問初代是怎么做的，他相信，初代會送到、做到的。

　　“事情會順利么？”

　　秦恩，有些不安的問道。

　　真正的問題在于這個。

　　“九成。”

　　博麗初代回答。

　　雖有一成風險。

　　但這并不兇險。

　　“呵，看來，今天晚上我暫時能睡一個好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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