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美飾品加工廠本來還只是個三十個人的小作坊，現在一下子擴招了五十來個人，頓時就變成了一個正兒八經的工廠。

　　不再像是之前一樣，就那么幾個人，總覺得沒多久這個廠子就會倒閉。

　　現在總算不會再給人這種印象了。

　　凡是被招進來的工人，一個個每天就算工作十個鐘頭都是高高興興的。

　　就是唐柔不怎么高興的起來。

　　他們工廠現在的配置非常瘸腿。

　　布料的裁剪還是靠的人工。

　　人工裁剪最大的問題就是效率低下，廢品率高。

　　唐柔就和干部們商量進上一兩臺裁剪機。

　　誰知那幾個沒一個聽說過裁剪機的。

　　幾個人一臉匪夷所思：“還有裁剪機？這玩意兒干啥的？裁剪布料？機器咋裁剪啊？”

　　“是不是還得一個人給按著點啊？”

　　唐柔簡單解釋了一下。

　　其實她也不知道裁剪機長啥樣。

　　她往上看的那些裁剪機，都是改良了不知道多少代了，七八十年的裁剪機長啥樣，她是真不知道。

　　她就知道這玩意兒可以一下子裁很多很多布料。

　　一臺機器頂得上二十個工人手工裁剪布料。

　　而且人家還裁的很標準，廢品率非常低，布料浪費很少。

　　大隊長一聽會節省布料就心動了：“這個好這個好，小唐啊，你知道這東西哪里有嗎？建國現在不是在外面？咱給建國打個電話，讓他去買一臺回來，錢的事兒不用擔心，咱出的錢。”

　　老村長皺著眉，有點遲疑：“這，這不太好吧？”

　　老支書更是直接反對：“不行，這個機器不能買，不管有沒有，都不能買！”

　　大隊長一臉不解：“為啥啊？你沒聽人唐柔說啊，人家機器裁的布料可比人工裁剪的好多了。”

　　以前機器少人少，布料浪費的問題還不明顯。

　　當然，主要是飾品這玩意兒，它布料寬上半厘米窄上半厘米，區別并不是很大，不注意看的話甚至看不出來。

　　不像衣服。

　　你衣服左邊袖子比右邊袖子長一厘米，都不用穿身上，人家拉著比一下就知道了，一件衣服就白費了。

　　現在機器多了，大家為了對得起這份工作又很努力，這個問題一下子就凸顯出來了。

　　那些緞帶綢帶之類的還好，問題不嚴重。

　　最嚴重的就是整匹布的裁剪上，浪費現象更加嚴重。

　　唐柔多次強調也只是稍微減少了一點點而已，并沒有多大作用。

　　別說唐柔這個廠長了，就是大隊長幾次去加工廠里看了都心痛的要死。

　　那些布都已經撕成布條剪成一塊一塊的了，這么碎的布料，就算處理也不好處理。

　　再說了，便宜處理的話，那不是明擺著讓工廠吃虧，讓整個陳李莊生產隊吃虧嗎？

　　老支書語重心長道：“咱們開工廠是為了啥？還不是為了給大家伙兒找個生計？”

　　“要是照唐柔的說法，一臺機器干的活兒就頂得上二十個人，那買來機器那二十個人怎么辦？把人趕回去嗎？”

　　“才把人招進來沒幾天又把人趕出去，這不是讓人空歡喜一場嗎？這跟你送給了人家一碗飯，人家飯還沒到嘴里你就連碗帶飯都給人砸了有什么區別？要是早知道這樣，還不如當初就別把人招進來呢。”

　　“做人做事都沒這樣的。”

　　“所以我的意思是，這機器咱不買了。”

　　“不能讓老百姓吃不上飯啊。”

　　唐柔頓時傻眼了。

　　這這，做生意的事兒，還能講人情世故？甚至為了照顧人不惜損壞利益？

　　這這，這是什么圣父情懷啊？

　　之前把正常工作時間延長到每天十個小時的人難道不就是你們嗎？

　　你們甚至還想讓人家工作十二個小時甚至更長時間，就為了賺更多的錢。

　　可現在，怎么你們又不當資本家了？怎么你們又不想多賺錢了嗎？

　　不行。

　　裁剪機必須買。

　　提高工作效率更是必須的。

　　只有更高的工作效率，才能保證工廠人員不會太過臃腫。

　　再說了，裁員不是正常現象嗎？

　　當官都是你不行你就滾，當農民都是你不行地就不給你產糧食，憑什么到工人這里就要為了這些工人而抵制更高效的生產方式呢？

　　不過她的好好組織一下語言，免得還沒說服他們呢，就被人家說沒有同情心什么的給排除在外。

　　哎。

　　心累。

　　唐柔是真的心累。

　　她比之前更清楚的意識到集體企業和私人企業的不同之處。

　　如果這個工廠完全屬于她，她想添加機器就添加機器，她想裁員就裁員，根本不用跟這個商量跟那個商量，商量好幾天還沒結果。

　　這么想著，她越發覺得這個廠長不是人干的。

　　需要平衡各方面就算了，萬一有什么新舉措，還要衡量各方面的利益。

　　一個不對上面覺得你這個人只會夸夸其談，下面的人認為你自私。

　　完全就是個背鍋俠嘛。

　　想到那三個小伙子。

　　唐柔萌生了一個新念頭。

　　工人都招男職工了，不行她就培養個接班人來接自己的班？

　　年紀輕輕退休怎么了？

　　沒人說年輕不能退休啊。

　　城里那些工人，知青下鄉的時候為了不讓孩子下鄉，三十歲出頭就退休把工作轉給孩子的比比皆是。

　　她雖然還不到三十歲，家里孩子也還小，跟人家比起來的話，也是時候考慮退休啦。

　　從組織語言變成考慮退休，唐柔正想的無邊無際，就聽到大隊長激烈反對：

　　“怎么就不行了？這年頭，誰離了誰還吃不上一口飯了？”

　　“之前沒加工廠的時候，大家伙都是土里刨食，都是老農民，不也照樣吃喝拉撒？”

　　“咋？有了個加工廠，就必須進工廠了？進來了就不能再攆走了？什么道理？”

　　“我吃到嘴里的飯不好吃我還吐地上呢，用不了那么多人我還不能攆人了？”

　　“村長，你忘了十年前就有一次退工潮了嗎？國家都能讓多余的人回農村去種地，他們怎么就不能繼續種地了？”

　　大隊長說的退工潮，是工廠的建設生產速度跟不上急速膨脹的工人人數，不得不裁減人數，把很多各種托關系走后門的臨時工給強硬辭退，甚至不許他們進城的事。

　　唐柔上輩子沒關注過這些事，唐念娣又沒讀過書一輩子在農村，就不知道這些事。

　　可村干部們都知道。

　　陳李莊就有一二十個人是這樣被退回來的。

　　他們當初進城的時候有多高興，被退回來的時候就有多沮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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