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守歲言兵事,廟里有潛龍
除夕日,大街小巷張燈結(jié)彩,喜氣洋洋。
許青白出門買來紅紙,試著自己寫了幾幅春聯(lián),在梅園門頭上貼上。
許青白又裁剪出幾張正正方方的紅紙,工工整整地寫了幾個福字,跑進院子,站到板凳上,往里屋的門上貼。
龍行舟在下面幫忙扶著板凳,嘴里不停喊著:
“拿反了,拿反了,福字要倒著貼。”
“再往左一點,哦,不錯,是往右一點,好了,剛剛好。”
龍老頭抬出條躺椅,在院子里瞇眼曬著太陽。
黃雅從中午起,就沒閑著,忙著上蒸籠,切菜剁肉、擇菜擺盤。
夜幕降臨,外面響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聲,有煙花沖出,直上云霄,火光渲染層云,隨即綻放成花海,姹紫嫣紅,煞是好看。
院子里,黃雅正仰著頭,看得連連歡呼。
五彩繽紛的顏色映照上她的俏臉,忽明忽暗間,卻都黯然失色。
許青白和龍行舟把一串鞭炮擺在地上,再點燃一根香,遞給旁邊的黃雅,說道:“丫頭,今年換你來。”
黃雅接過香,顫顫巍巍地終于把鞭炮點燃,再雙手捂住耳朵跑開。
鞭炮聲中,幾人向屋里走去,圍爐過年。
桌子上,已經(jīng)鋪擺了一桌子的菜,正冒著熱氣。
用黃雅的話說,除夕夜多備點菜,吃不完就留著過夜,這叫年年有余。
幾人坐下,許青白拿出特意去坊間買來的一壺上好陳酒,給龍老頭倒上。隨后又在龍老頭笑里藏刀的眼神中,給自己找來酒杯倒上,伸手比劃道:“最多三杯。”
一旁的龍行舟看到許青白今天都有酒吃,也盯著那個酒壺,半天挪不開眼睛,滿懷憧憬地開始了漫長的獨自等待。
但他發(fā)現(xiàn)喝酒的兩人根本沒有要看他一眼的意思,便只得埋頭繼續(xù)啃起了骨頭。
黃雅突然站了起來,又找來兩個酒杯,從龍老頭身前提過酒壺倒上,自己端了一杯,又遞了一杯給龍行舟,喊大家都舉杯,瞇著眼說道:“今天過年啦,我們大家一起喝一杯。祝龍爺爺身體健康,哥哥學業(yè)有成,我自己能再長點個兒...”
龍行舟端著酒杯,一個勁的激動,不忘提醒黃雅道:“小雅,還有舟哥呢?今年過年,咱們梅園多了一個‘人’了!”
黃雅想了想,瞇眼說道:“祝大黃...有朝一日,嘴巴里也能長出象牙!”
龍行舟心思全在酒里,壓根都沒聽清楚黃雅究竟說了些什么,自顧自地說道:“其實,嘿嘿...其實我也不會喝酒。”
說完,仰頭一個滋溜便入了肚,再條件反射地,發(fā)出一道長長的“啊”的聲音,似在回味...
許青白拆臺道:“嘿喲,平時一個人偷偷在灶房里找酒喝,功力練出來了呵?”
龍行舟神色緊張,眼睛瞥了眼旁邊的老祖宗,待發(fā)現(xiàn)后者并沒有看自己后,臉色這才略微輕松,死鴨子嘴硬,懟道:“練什么練,你個黃口小兒,莫要打胡亂說。”
“哈哈哈,我懂,看破不說破嘛!”許青白呵呵笑道。
......
吃過飯,收拾完,幾人圍坐在堂屋里,點燃一個炭盤,按著風俗一起守歲。
龍老頭獨自坐在桌子上剝著花生,緩緩飲著酒。
龍行舟則坐在火盆前,伸手烤火,打著哈欠。
黃雅用木棍挑撥著柴火,酒后的小臉?gòu)善G欲滴。
許青白從灶房翻出幾個地瓜來,扔在火盆邊上,不一會兒,香氣撲鼻,引得龍行舟瞬間又來了精神,流起了哈喇子。
坐在桌上的龍老頭開口道:“小子,宋夫子走了,我看私塾那里也不用去了,你接下來有何打算?”
許青白答道:“此前已經(jīng)想過,正想與你們說,明年開春后,我想出去走走,算是游學。”
龍老頭“嗯”了一聲,說道:“年輕人是該出去到處走走,看看這花花世界。”
他又說道:“不過,游學先不急!我前幾日想到,倒是有個可以暫時滋養(yǎng)你體內(nèi)大龍的法子,與宋夫子商議過了,都覺得可行...”
“什么法子?”許青白問道。
龍老頭接著說道:“年后,你去大越邊境,找你那個便宜二師伯。那個娃娃書不好好念,當年跑去當兵,嘖嘖嘖,當時把有些人氣得跳腳!不過聽說現(xiàn)在有出息了,當了個什么大將軍。你回頭去找他,在軍伍里先混幾年,暫時借兵家殺氣穩(wěn)住大龍,我再給你想想辦法!”
許青白問道:“怎么個混法兒?我這大好年華的...”
龍老頭瞇眼道:“身處軍營戰(zhàn)場,自然不缺兵家殺氣,你體內(nèi)大龍能夠感應(yīng)吸收,至少可保境界不跌,說不準還有小進。”
龍老頭又接著說道:“凡事急不得,天高路遠的,怕什么來不及,慌什么到不了,先順其變化,到頭來一切剛剛好。”
許青白不假思索,便應(yīng)了下來。因為他了解龍老頭,與之朝夕相處了十年,難得見他像今天這般婆婆媽媽。
黃雅在一旁聽見許青白年后要走,小臉有些惆悵。
龍行舟本在一旁沒心沒肺地啃著地瓜,無意間瞥見老人隨手遞給許青白一個小物件,輕描淡寫地說送給許青白防身用...
龍行舟頓時又覺得手里的地瓜不香了,驚得久久合不攏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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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是新年里的頭一天,正月初一。
許青白領(lǐng)著黃雅,帶著香燭貢品,來到第三層的里院。當年來到李家后,母親也不管吉利不吉利,就在梅園的里院中,給父親許立德修了一個衣冠冢。
不久后,母親也撒手而去,就又在旁邊起了個墳頭葬下。
年幼時,許青白每次思念父母了,便會悄悄一個人跑進來,小小的身板趴在父母的墳頭,獨自說著讓人揪心的話。
按照風俗,在新年里的頭一天,許青白和黃雅來到這里,給父親、母親拜年。
他們掃去拜臺上的塵土,取去香燭點燃,又擺上黃雅親手做的三碟肉菜,兩人隨后跪在地上,三跪九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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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里,城里很熱鬧。
人們辛苦勞累了一年,無論是達官顯貴,還是販夫走卒,都在這幾天里閑了下來,放下手里的生意農(nóng)事,走親訪友,享受生活。
城東城隍廟附近,正在舉辦盛大的廟會,從初三一直持續(xù)到正月十五。
今天又趕上是元宵節(jié),還要辦元宵燈會,許青白早早地吃過晚飯后,便拉著黃雅一起出了門,兩人走在前面,一條大黃狗在后面緩緩跟著。
兩人一狗在廟會上一路逛過來,先是看完廟戲,逛完花燈,又看了半天社火表演。
擠過人群,兩人圍在幾個玩雜耍的江湖藝人身前,看起了熱鬧。
黃雅興致很高,輕輕地跟著人群鼓掌,小臉笑開了花。
這期間,她還跑到賣藝人的銅鑼前,“砰砰”清脆的兩聲,往里扔下兩枚銅錢。
一顆是自己給的,另外一顆是替許青白給的。
黃雅看得高興,許青白也不催,也在一旁邊等邊看。
許青白明明看到,表演漸入高潮,又要比先前更精彩看些,可圍觀的人卻三五成群地散去。又過了一會兒,待再看到一個賣藝人起身,端著銅鑼,挨個討賞時,他才恍然大悟。
原來,有經(jīng)驗的看客們,掐算著討賞的間隔時間,紛紛先行走開了。
等到銅鑼又遞到了他們面前,黃雅笑臉凝固,嚷嚷著說剛剛已經(jīng)給過了。
可舉銅鑼的人卻置若罔聞,反而笑嘻嘻地將銅鑼向他們身前遞了遞。
許青白便苦笑著,再從衣服里掏出兩枚銅錢扔了進去,沒辦法啊,年輕人吃了經(jīng)驗的虧。
但黃雅顯然氣不過,索性不再捧場,拉著許青白就往外走!
來到兩邊都是攤位的坊市,商品琳瑯滿目,有字畫古玩、弓箭珠玉、花草年畫、果脯繡匹,各種貨品應(yīng)有盡有。
一群人駐足選揀評論,再與老板討價還價,人聲鼎沸。
黃雅一路逢攤必看,此時又在一處鍋碗瓢盆間,挑挑看看,神情認真,仿佛手里拿著的都是些寶貝。
許青白知道女子逛街多半是只看不買,而且一時半會兒完不了事,他便和黃雅打過招呼,說要進旁邊的城隍廟去看看。
獨自來到城隍廟前,只見一群善男信女來往穿梭。
門口的院子里立著成人高的香,又點著一排排的菜籽油燈。
許青白一步跨過高高的門檻,進得殿來。
殿內(nèi)神像前,只見香案上供著三牲,牛頭、豬頭、羊頭在香火裊裊中并排擺放。他請來三炷青香,平舉在身前,嘴里念叨了一通后,緩緩插在香爐里。
而此時,城隍爺正在內(nèi)殿接待著從隔壁將軍廟來訪的同僚,他二人生前一個是大越執(zhí)掌一方的從三品的大吏,一個是身騎白馬的正三品將軍。二人死后,一個治國有績,一個護國有功,便先后被朝廷封謚,搬進了城隍廟和將軍廟里,繼續(xù)鎮(zhèn)守一方。
許青白不知道的是,他起先剛一跨進門檻,腰間所佩的玉印便兀自發(fā)光,一閃而過,引得城隍廟里騰起一條光柱,穿破房頂,直插云霄。
當時正在后殿寒暄的兩個陰神被驚動,急急跑了出來,待看到少年正在請香后,便在一旁靜靜地候著。
等少年請完了香,二人這才上前來,叫住了許青白。
二人也不隱瞞,告知了少年身份,儒生老人形象的城隍爺姓程名熹,武人裝束的英烈將軍姓袁名彪。
隨后,三人一同來到后殿,城隍爺觀察著許青白,他已經(jīng)注意到了他腰間的玉印,身份自是不言而喻。
他對許青白贊許道:“年紀輕輕,就一身儒家正氣,又兼具仙武膽魄,果然是后生可畏啊。”
一旁的英烈將軍也是點頭稱是。
許青白拱手道:“有珠玉在前,小子恐怕也只能望兩位項背。”
英烈將軍說道:“哈哈,我與程城隍都是身死道消的人,只能死后另辟蹊徑,才成為這天香國里小小的一尊陰神。你小子不用跟我們比,以后成就只是只高不低。”
城隍爺也說道“修煉途上,達者為先,現(xiàn)下你還年少,不必過于拘禮。”
許青白還是分別躬身相拜,說道:“城隍爺生前殫精竭慮,治理一方,恩澤百姓...英烈將軍生前,戎馬一生,灑血沙場,守護蒼生...只為這些,就當?shù)闷鹜磔呉话荨!?br />
城隍爺與英烈將軍對眼相視一笑,各自又鄭重還禮。
此后三人相談甚歡,兩位陰神愈發(fā)覺得眼前少年對胃口,少年也是漸漸不再拘束,言談無忌。
只見城隍爺程熹遞給許青白一截竹牘,問道:“都是讀書人,你現(xiàn)在又以后輩自居,那我索性就倚老賣老,送一份見面禮,你怎么說?”
許青白笑道:“晚輩自然是卻之不恭了。”
城隍爺點頭道:“理應(yīng)如此!年輕人就應(yīng)該有年輕人的朝氣,扭扭捏捏反倒落了下乘。”
他解釋道:“此竹牘幾百年前,便供奉在廟中,得香火滋養(yǎng),又被我這半個讀書人時時把玩。你帶在身邊,日后翻書時會有些助益。”
許青白起身接過,果然只見竹牘已有些歲月,半尺來長,入手略沉,全身包漿,表面流光溢彩。
竹牘一面刻有密密麻麻的幾百蠅頭小字,是一篇圣賢文章。
城隍爺又轉(zhuǎn)頭望向英烈將軍,打趣道:“將軍還愣著干嘛,只是出手可別太寒酸了,人死后還要丟一回人!”
英烈將軍袁彪樂呵呵地起身,來到許青白的面前,揚手揮出一道護國罡氣,鉆入后者體內(nèi)。
許青白內(nèi)視,只見護國罡氣入體后,鉆到體內(nèi)大龍呆的地方,化成了一團霧氣,將盤曲萎靡的大龍包裹了起來。
他明顯感覺得到,此刻大龍極為舒暢。
許青白沒想到,隨便逛逛廟會,竟會引來城隍爺和英烈將軍,而英烈將軍隨手送的一份見面禮,竟然又讓他久旱逢甘霖,剛好解了燃眉之急。
許青白向英烈將軍拱手致謝,后者大手一揮:灑脫說道:
“哈哈,也不是啥稀奇東西,也就比城隍老爺整的那些花哨玩意兒,強那么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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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少年告辭離開后,咋咋呼呼的英烈將軍來到城隍爺跟前,一本正經(jīng)地問道:“程老弟,先前這少年進廟時,在你神像面前都念叨了些什么呢?”
城隍爺還在盯著門外,雙眼炯炯有神。
他沒有直接回答英烈將軍,卻又似乎已經(jīng)回答了,喃喃自語道:
“有龍伏爪潛于淵,等風來,善哉、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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