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薛青衣
第28章 薛青衣許青白還想說點什么，但青衣幫眾人此時已經(jīng)聞訊從城里趕了回來。
原來，這幾日，青衣幫接到了幾筆大單子，幫里上下，一個個都打了雞血般，嗷嗷有勁。
今天，他們?nèi)巳吮M出，在城中忙著備貨。
恰巧賊人進村時，村子里就剩薛亞蘭，當時正在跟老賬房核算著這幾筆生意的運費開銷。
進村的五騎，來自百里外的斷崖山。
他們一直窺視青衣幫茶葉、瓷器幾樣生意，為此，頻頻騷擾搗亂。
此前，他們也曾來找青衣幫商議過幾次，美其名曰說是合伙，其實就是變相地侵占，想著慢慢蠶食，最后再把青衣幫一腳踢開。
青衣幫還有一幫孤兒老小要等著養(yǎng)活，自然是沒有答應(yīng)。
斷崖山可不像青衣幫這般單純，山門里多是些豪強巨奸，平時里專行那強買強賣、空手套白狼的勾當，一直對青衣幫虎視眈眈。
這幾日，斷崖山多半是打聽到青衣幫又接了幾筆大單子，眼紅過后，又趁著今日青衣幫幫眾盡出之際，派人來到村子里滋事。
青衣幫本來就是靠著做點小買賣，再遣人外出做點零工立足為生，要說比拼武力，或者扳扳江湖手腕，肯定是斗不過斷崖山這種專門黑吃黑的山頭。
所以這兩年，青衣幫平時遇到他們的挑釁，或者偶爾被他們下了絆子，都會選擇忍氣吞聲，不愿與斷崖山牽連過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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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口，張小竹率先跑過來，喊了一聲“幫主”，忙查看情況。
薛亞蘭跟漢子點過頭，示意自己無事，又忙著詢問了兩句城里備貨情況。等張小竹回答說一切正常后，她這才放下心來，再叮囑大家這幾日在外，凡事小心謹慎行事。
蘭劍這時也從人群里跑過來，沖到許青白面前，問道:“怎么個情況？”
原來，蘭劍今天早上看到青衣幫眾人浩浩蕩蕩去往城里，便跟著他們一起進了城。
許青白笑道：“打發(fā)走了一群畜生，我跟馬對了一拳，幫主倒是厲害，踢爆了一只豹子。”
許青白說得輕飄飄，蘭劍聽得云里霧里，這都什么跟什么呀？！
這會兒，一旁的薛亞蘭得知城中貨物無恙，此時又聽到許青白的言辭，不禁莞爾，對許青白拱手道：“今天還得多謝了小夫子。”
待再與眾人講了一番今日的兇險，一群幫眾都對著許青白抱手。
蘭劍此時在一旁笑得很開心，他指著人群中的兩個人說道：
“怎么樣，路上跟你們說起我兄弟的本事，你倆還說我人小口氣大，這回信了吧。”
這么多人對許青白抱拳，他又有點不好意思了，撓頭開懷笑道：“仗義出拳而已。”
隨后，薛亞蘭領(lǐng)著一群人去查看徐瞎子的傷勢。
徐瞎子躺在床上起不了身，開口沒說兩句話，便斷斷續(xù)續(xù)地嗚咽起來。
原來，他今天半路上被斷崖山的人截下，而徐瞎子嘴巴不饒人，一頓亂噴后激怒了對方，然后被喂了一頓老拳。
他一只手臂已是折了，但相比起來，心里的傷則更加苦楚。
他在幫里本來屬于平時動嘴不動手的那類人，說是手無縛雞之力也差不多。
怎么前陣子才在一個風(fēng)黑月高的晚上翻了船，被蘭劍一頓胖揍，今天又莫名其妙地躺了槍，被斷崖山拿來當了那只殺雞儆猴的雞呢？！
他想著這些心里苦啊，滿是褶皺的眼角，包不住兩顆淚花，緩緩滑落。
青衣幫的眾人替徐瞎子包扎好傷臂，又各自好言安慰了幾句，各自退去。
出了這檔子事，薛亞蘭召集眾人去了大堂，準備商量商量接下來的應(yīng)對之策。
蘭劍此時無所事事，便拉著許青白，給他講起了關(guān)于這名青衣幫大青衣的故事...
都是他這些天打探來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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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薛亞蘭的家境本來很好，是大越西子國一大戶人家的千金，從小備受寵愛。
薛亞蘭個子嬌小，自小卻不愛女紅，跟著府里幾個護院押鏢的教頭學(xué)習(xí)拳腳功夫，經(jīng)常和渾身臭汗的漢子們混在一起，打成一片。
對此，她的父母家人不是沒有勸過，阻攔過，但薛亞蘭性子執(zhí)拗，偏偏喜歡舞槍弄棒，最后父母也就不了了之。
大抵還是因為大戶人家，家境殷實，以后也不愁找不到一個好婆家。
所以，外表柔柔弱弱的薛亞蘭，其實從小骨子里就很兇悍，性格上也是大大咧咧，有一股子江湖仗義、敢做敢當?shù)暮浪?xí)氣。
這一年，西子國遇到百年不遇的旱情，秋收時節(jié)，地里顆粒無收。沒等到第二年春天來臨，四處都已開始鬧起了饑荒。
西子國國都城里，幾個商行串通在一起，將從各地運來的糧食囤了起來，并不對外售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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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種種原因疊加下，原本是一場可以化解的天災(zāi)，逐漸愈演愈烈，就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最后鬧得不可收拾。
城里各地開始陸續(xù)出現(xiàn)餓死人的現(xiàn)象，到了后來，聽說城外路兩旁的樹皮都被啃得精光，一些人剝完了樹皮，開始吃黃泥填肚子。
再到后來，那些囤米的商行終于頂不住壓力，開始對外賣糧。可是，他們一直等待的，便是一個可以黑心發(fā)財機會，糧價高得離譜，普通人根本買不起，每天餓死的人只增不減。
當時的薛亞蘭看見到處都是可憐的饑民，她隨即偷偷變賣了自己為數(shù)不多的首飾，再高價買來食物，接濟那些橫躺在街上等死的老弱婦孺。
但奈何挨餓的人越來越多，她的那點貢獻，可謂是是杯水車薪。
后來，她無意間撞破了府里兩個教頭正在江湖上聯(lián)絡(luò)人手，準備晚上偷偷劫了城里最大的那家糧行，再行開倉放糧的義舉。
薛亞蘭于是二話不說，便加入了他們。
當天晚上的行動很成功，他們打開了糧倉，召來附近一群饑民進去取糧。
然后，一傳十，十傳百，趕來的饑民越來越多，那些原本街頭等死的人紛紛聞訊而來。
商行老板匆匆聞訊也趕了過來，但面對洶涌的饑民人潮，他卻無力再阻止。
最后，老板報了官，官府追查，又抓了十來個當時帶頭沖在前頭的饑民，屈打成招，把他們坐實成了幕后策劃之人，說是要等到秋后砍頭治罪。
薛亞蘭氣不過，也不想連累旁人，自己一個人跑到官府門口擊鼓鳴冤。
她將所有的罪行都一個人攬下，沒有再牽連一人。她知道，那兩個教頭還有妻兒等著他們回家，如果他們也被抓進來了，又會有兩個原本幸福的家庭會垮掉。
薛亞蘭的父親聽說女兒被官府扣下，雖然一時生氣，但還是護女心切。
他此后變賣了家產(chǎn)給對方填上了一部分虧空，又花重金買通了官府里的老爺。
最后官府給出了結(jié)論，那晚屬于饑民哄搶鬧事，系偶然事件，現(xiàn)場人多眼雜，帶頭之人已無從找起，最后案子便不了了之。
等薛亞蘭出了牢獄，父親已經(jīng)是賣光了家產(chǎn)，連他們居住的祖宅也被人收走，鬧得個無家可歸的下場。
此后，薛亞蘭便帶著父親母親一路輾轉(zhuǎn)，最后來到了這天牙山腳下住了下來。
奈何父母受此刺激，又對生活心灰意冷，沒過幾年便都先后撒手而去。
這個世上，薛亞蘭已經(jīng)孑然一身，了無牽掛。
雖經(jīng)此變故，但薛亞蘭性子還是那個性子。
前幾年，她又圍攏起幾個身邊的幾個江湖朋友，從幫人走鏢做起，慢慢從無到有，從小到大，一步步打拼出了今天的青衣幫。
吃過虧，卻又好像沒長記性一樣，如今，又在行著救濟旁人的事兒。
這個世上，朱顏易改，但歲月難消本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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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蘭劍一口氣講完，許青白始終一言不發(fā)。
他其實聽得很認真，甚至現(xiàn)在都還在回味著這個不能說是故事的故事。
許青白心里在想啊，原來好事做了不一定就會有好報，甚至一不小心還得落個凄慘的下場。
但就因為結(jié)果可能不盡如人意，便該救的不救，該扶的不扶嗎？
這個世上，還是有那么多的“蠢人”，在自己所見所聞的范圍內(nèi)，一次次憑心而動，默默做著“蠢事”。
更有一些人背負罵名，一些人散盡家財，一些人妻離子散，一些人舍去性命...
在滾滾歷史洪流中，化身一朵小小的浪花，只求著一個問心無愧...
原來，這個世上，好人還是不稀缺的，好事更沒有稀罕過！
蘭劍推了推愣愣出神的許青白，小聲問道：
“你覺得薛姑娘怎么樣？”
許青白沉吟道：“不像個姑娘啊...”
蘭劍轉(zhuǎn)頭問道：“啥意思？”
“身為女子，卻有俠義，大丈夫也！”
......
屋外石階上，兩人沉默了一陣，蘭劍眼睛盯著前方，沒有轉(zhuǎn)頭，說道：
“許青白，我想，我要留在這里了...”
許青白并沒有多說什么。
某些人的心里燃著一縷火，然后，路上總有一兩個旁人會看到這朵火，然后快步走過來，圍著它，欣賞它，最后融入它...
于是一縷火便成了一團火，在人間廣袤的大地上，燎原而燒！
許青白突然打趣道：
“別人都是入贅豪門，你小子一根筋，想入贅個袍姐？這牛筆可大了！”
“什么袍哥袍姐的，是幫主！大青衣！女俠！”
許青白伸手用力摟過蘭劍的脖子，小聲嘀咕了一句：“好好護著...”
蘭劍一時沒聽明白，問了聲“啥？”
許青白仰著頭，心有所思，默默看天不語，似乎已積郁了許久。
這世間，來自于別人的善意，哪怕恩惠再小，都不會像路邊的野花一樣，隨手便可摘來。
而這世間，卻總有一些美好，哪怕付出的代價再大，都會如飛蛾撲火一般，讓人前赴后繼，哪怕粉身碎骨。
不啻微芒，造炬成陽！
......
許青白站起身，似乎是用盡了全身力氣，他對著天空嘶吼，聲音在山谷間久久回蕩：
“我說，一定要好好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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