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人如約而至！

對面烏壓壓的一大片上來了，如同一條蜿蜒的長龍，從山腳一直延伸上山脊。

但，不出百人隊所料，敵人也只能三三兩兩的一組上前，赤著胳膊上陣跟他們近戰。

百人隊堵在山道那道彎拐處，與這條長龍相觸，猶如一塊壓龍石，死死地抵住了龍頭。

......

刀光起，大戰酣。

百人隊兩人一組，一左一右，牢牢守住山道。

他們的刀法本就嫻熟精湛，平日里又專門練習過雙人、三人、五人刀陣。如今使出雙人刀陣來，彼此之間，相互策應，相互配合，頓時手中刀芒大盛，將近身的敵人一茬茬地砍翻在地。

敵人這條在山間蜿蜒而上的長龍，龍頭被死死地按在山道上，停滯不前。

被裹挾在這條長龍里的一個敵兵，本來存了摸魚的想法。但很快，他身前本來密密麻麻的人群，一個接著一個地倒下，終于把他給露了出來。

他驚恐地發現，自己已經被頂在了最前頭。

他小腿肚子開始打顫，畏畏縮縮，不敢上前。戰戰兢兢的他，不自覺地回過頭去看了一眼，發現身后早已被堵得水泄不通，退無可退。

他咬著牙，壯著膽，大喝一聲，沖上前來。

只是，他剛剛上前，甚至他嘴里那一聲還沒來得及喝完，一道刀芒就將他的瞳孔刺得擴散放大，隨后再也沒有了氣息。

地上開始出現橫七豎八的尸體，敵人又退無可退，紛紛踩踏著同伴的尸體沖上來，很快，又成為了地上的尸體之一。

山道上，已經壘起了一道由尸體淤積而成的矮墻。

......

百人隊這邊，雖然占盡了地利，奈何面對如潮水一樣洶涌而至的敵人，也開始陸續出現傷亡。

有人重傷后撤下，也有人戰死。

后面的人開始依次遞補而上，堵在那處彎拐處，死死守在那一道尸體墻前。

他們也在被慢慢地消耗，如同一柄長槍，槍頭雖然鋒利無匹，但也在一次次的沖擊中，被慢慢磨平。

整支隊伍，開始有序地，緩緩向前挪步。

山谷中，殺喊聲響徹，回蕩，卻久久不見援軍趕來。

漸漸地，許青白發現，后邊挪步跟上的腳步越來越快了，而前頭重傷后撤回來的人卻沒見著幾個。

他知道，那些重傷后沒再撤回來的人，多半已經倒了下去。

而他們直到戰死，都始終面朝前方，沒有轉身，也沒有回頭。

一站不回！

一戰不回！

......

隨著百人隊依次靠前補位，許青白終于看到了那道矮墻。

原本頂在他們前頭的那一什人，此刻已經不見了蹤影。

這會兒，老姜頭那一伍人，已經在接力開戰了...

許青白佇立在山道上，胸膛如在擂鼓。

他看到,他們的什長盧歡，一坨如同肉球般的身影，左突右滾，擋在了最前面，最后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他看到，姜老頭朝自己的掌心吐了一口口水，搓了搓手，隨后握住軍刀，沖了上去...

前方，馬上要輪到自己上場的馮萬年，轉頭過來，一臉蕭瑟。當他目光落到許青白身上時，眼睛里似乎有些不忍...

許青白站在那里，一動沒動。

他見過死人，也已經親手殺過人。

他本以為，已經見識到了戰爭的血腥殘酷，但直到此時，直到自己置身于這令人壓抑窒息的戰場中，看到身邊一個個熟悉的身影，前赴后繼地倒在一地血泊之中，他才真真實實地感受到這種生死一線之間的恐懼，感受到這種無法回天的絕望...

原來死亡，從來就離得不遠！

......

許青白看到，馮萬年一聲輕嘯，終于提著刀，跟著沖了上去...

馮萬年斬殺無數后，被對面趕上來的敵人，一腳踢翻在地上，又被一刀重重地插入了胸膛。猩紅的鮮血，隨著敵人的拔刀，四處飛濺，噴灑了一地。馮萬年用盡最后的力氣，吃力地抬起一臂，從袖口中，射出了他這一生中最后一支弩箭，就此氣絕而去。

而那枚弩箭，一如馮萬年平時的水準，正中敵人眉心。

許青白看到，平時嘻嘻鬧鬧的蔣大富，活動了一下自己的手腳關節，跟著沖了上去...

起初，他與馮萬年并肩而戰，二人大殺四方。再到后來，他有些力竭了，身上開始挨刀受傷。等到最后，等到馮萬年倒在了血泊之中，而他手中的軍刀也在此時，被敵人擊飛，滿身是傷和血的他，桀桀一聲怪笑，隨即撲向趕來的一名敵人，帶著后者，一起跌下了懸崖。

而那名敵人，在驚恐之中，用刀一刀一刀地捅入蔣大富的腹中，希望能夠得以掙脫，卻還是被后者死死地箍住身子，跌下懸崖。

山道上，那道矮墻已經壘成了一道高墻！

......

許青白死死地盯著這一幕幕，他并不能置身事外，因為他也是景中人。

他的心臟在悸動，在噴張...

血脈里，仿佛有一條惡龍，在咆哮，在長嘯...

他與龔順彼此對望一眼，點過頭，提著刀，跟著沖了上去...

他明白，臨死而向生，需不畏死，不戀生！

與他迎面遭遇的，是敵方一個身材高大魁梧的漢子，披著重甲，是騎兵營里如今下馬步戰的一名騎卒。

許青白輪轉了身子，嘩嘩劃出兩刀，一氣呵成。第一刀斬在敵人的大腿上，讓那哥高大的身形瞬間跌倒，第二刀割在敵人脖子上，讓對方隨即癱倒在地。

許青白以刀指地，一顆顆猩紅的血珠子沿著刀尖滴下，又被呼嘯而來的山風吹散。

他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悸動，張大了嘴巴，緩緩吐出幾口濁氣。

隨后，他大步而上，主動跳入敵群之中，替龔順分擔著壓力。

他如今的軍伍刀法已算入流，或一刀，或兩刀，或劈，或砍，刀刀落到實處，紛紛招呼在敵人身上。

他此時，如虎入羊群。

他全身氣機流轉，筋脈顫動。他不再壓制自己的武學修為，憑著龍老頭為自己打造的最強鑄骨三境的底子，再借著軍伍刀法的套路招式，使出一刀又一刀。

等到后來，他身邊聚起了一道道刀芒。

他使出的刀法，開始不僅僅局限于軍伍刀法的一些傳統定式。

他在對陣廝殺中，竟然不知不覺地陷入了一種悟刀的境界，他開始有了一些頓悟，開始有了一些觸類旁通...

有人趁著許青白激戰，摸到了旁邊，偷偷從側面遞來一刀。對敵中的許青白，軍刀迅速從右手換到左手，不等那一刀近身，便一刀捅穿了那人小腹。

有人舉著刀，咋咋呼呼地沖來。許青白離地騰空而起，平平掃出一刀，那刀鋒不高也不低，沒過一寸，也沒差毫厘，就堪堪在對方的喉嚨上，劃出一道細細的紅線。

有兩人聯袂舉刀劈來，一左一右，要將他籠罩其中。許青白橫刀過頂，以一刀擊兩刀，震得對面兩人紛紛脫手。不等那兩人反應過來，許青白便欺身上前，先后補刀，將他們統統砍翻在地。

敵人一波接著一波地涌上來，又在他身前一波接著一波地倒下去。

山道上，高墻之后，又起了一道矮墻，橫七豎八的，都是敵人的尸體。

許青白的臉上、手上、衣服上沾滿了猩紅的血，只有兩顆眼珠子露在外面，黝黑發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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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青蜉觀里，破爛的大殿中，斑駁神臺前，山風嗚咽。

一座神像低眉，身上塵土，簌簌而下。

那是四御之一的勾陳大帝，執掌著人間的兵戎殺伐...

山下青蜉觀外，蜿蜒的古道上，尸山血海間，山風呼嘯。

一位少年怒目，滿身是血，群敵環伺。

他此刻仿佛化身為勾陳大帝，執刀四顧，一刀可斷人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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