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永遠,看似承諾,實則詛咒
高高的宮墻,樹影斑駁,一大堆人齊站在拱門里,陷入一片死寂。
夜深人靜,獨自沉思,何桂通預感主子一定心情不怎么好,在這個時候把跟宋良娣的吵鬧全盤托出,定要被罵個狗血淋頭。
他靈光一閃,便拂了一下拂塵,用不大不小正正好的聲音道:“王爺,宋良娣有事找您。”
庾思容聞聲回頭,便見那一堆人誠惶誠恐地低頭站著,連平日氣焰囂張的宋良娣,也柔和了不少。
“那你們都退下吧。”
何桂通識時務地領著宮女、宦官們退下。
宋良娣拎裙走近,指著不遠處的一架秋千,“從前都是你推我蕩秋千,如今你膝蓋有傷,便換做我來推你。”
因庾思容雙膝傷重,不能站在秋千上力求蕩得更高,只能坐在秋千上,雙腿自然下垂,雙手抓著秋千的繩子,由宋良娣在后面推秋千。
當秋千蕩起來,微風像鳥的羽毛在耳畔和臉頰輕輕拂過,庾思容不自覺地笑開了——宋良娣善解人意的時候,真是一朵最美的解語花。
庾家也有一座秋千架,庾思容只能趁爹娘不在家的時候偷偷玩一會,不然會被罵玩物喪志。雖然這座秋千與庾家的秋千不同,周圍景色也不一樣,可在秋千上蕩起來隨風飄揚的感覺,讓她慢慢放松下來。
細想一下,宋良娣年紀小,又備受廢太子寵愛,只是個被寵壞的小姑娘,或許沒什么太多壞心眼,庾思容輕喚:“宋良娣。”
“王爺,你好久沒這樣溫柔地叫過我了。”宋良娣嘴上感慨,用力推秋千。
坐在秋千架上隨風擺動,庾思容輕嘆道:“近來發生了太多事情。”
“是啊,發生了太多事情,王爺也變了。”
“我變了?”被瞧出了破綻?
庾思容不免心驚,抓著秋千繩的雙手暗暗加緊了力道。
宋良娣不假思索地回道: “王爺以前關心我一日三餐吃什么,睡得是否安穩,現在你變得不一樣了!”
“對,我變了。”庾思容默默松了一口氣,毫不辯解地接話,“我變得漠不關心。”
還沒從喪父之痛里走出來,便莫名其妙地變成了廢太子,沒過一天安生日子,雙膝現在還隱隱作疼。庾思容連自個兒都管不過來,哪來的心力關心太子最愛的寵妾?
“你!”
宋良娣氣得不再推秋千,拂袖離去。
庾思容趁機抓住她的衣袖,“宋良娣,我有我的苦衷。”
“你因寵妾滅妻被廢太子,就必須遠離我,這就是你的苦衷?”
庾思容無言地點頭。
宋良娣出其不意地追問:“橫豎你已經被廢太子,怎么不想著寵我一輩子?”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我若執迷不悟,破罐子破摔,別說豫章王,便是在豫章當個庶民都難。”庾思容見宋良娣不為所動,便雙手按住她的肩膀,“我且問你,倘若我變成庶民,吃不飽飯,衣不蔽體,草屋漏雨,你還會跟我么?”
“你說過永遠都不會讓我吃苦受窮的!”宋良娣控制不住心情激憤,呼吸變得急促,雙肩顫動,歇斯底里地喊道。
庾思容松開手,走下秋千,負手立于一叢密竹前,心如止水,低聲道:“世上哪有什么永遠?從前我太年輕,以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要江山更要美人,便是永遠!可是,我現在才明白,什么永遠,看似成承諾,倒不如說是詛咒,終究會一語成戮。”
“一語成戮,我最討厭這個成語!”
宋良娣撿起一把石子,擲進一池碧波,伴著石子落水的聲音,泛起圈圈漣漪。
眼前的宋良娣大發脾氣,庾思容卻毫不生氣,如果能借此機會讓宋良娣徹底明白——豫章王再也給不了她像太子那般濃烈的寵愛,倒不枉費這一番功夫。
庾思容蹲地撿起幾枚石頭,轉遞給宋良娣。
宋良娣一把全仍到水里,一面戳著眼前人的胸口,一面怒道:“那你該怪你的爹娘,輕易給了你一切,又用一紙詔書收了回去。你變了,不再是從前那個鮮衣怒馬神采飛揚指點江山的太子了!我不喜歡這樣的你!”
我不喜歡這樣的你!
這句話就是庾思容從小到大逃不過的魔咒,只要一事做得不合父母心意,便會被這句話施壓,讓她不得不逆著自己的性兒去做所謂正確的事,來迎合父母,討父母的喜歡。
可是,她現在是廢太子,是一方領主——豫章王,為何還要為這句忐忑不安?
庾思容盯著宋良娣閃閃發亮的雙眸,從容不迫地答了一個好字。
從前,那個眉清目秀呼風喚雨的太子,不論是做什么事,哪怕千萬人阻擋,費盡心機也要做成,只為討宋良娣歡心。如今,他模樣未改,雙眸里的深情早已不復存在,豈不是恩寵到頭了?
宋良娣唇角繃得緊緊的,質問:“好?好什么好?”
“你不喜歡現在的我,那就算了。”庾思容把話挑明。
宋良娣深知進了東宮后為所欲為,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三天兩頭耍小性兒,能過如此任性奢華的生活,皆因太子的寵愛!現如今,太子被廢,成了豫章王,卻像換了個人一樣,早已心如刀絞,臉上卻掛著不屑,譏笑著問:“所以,我現在也成了可有可無的人?”
“你要這么想,我也沒有辦法。”
一講出這句話,庾思容便覺得失言了!以前每次親爹惹娘生氣的時候,不知如何哄,便會丟出這句話。此話一出,娘更生氣,不是摔門而去,就是摔東西,大發雷霆。
難道變成了廢太子,庾思容連言行也開始變得爺們起來?
果不其然,宋良娣也更氣了,“不,你有辦法!你可以像以前一樣待我好,只是你不愿意了!”
“你很清楚,我對你的好,是靠揮霍無度堆起來的,用的全是民脂民膏!”不管從前的太子如何鋪張浪費,庾思容現在是被貶的豫章王,絕不會重蹈覆轍。
“這么說,我便是那禍國殃民的妖妃了?”
“那倒不至于。”庾思容語調輕松地回話,畢竟沒能成為皇帝,侍妾怎可封妃?
宋良娣也明白太過抬舉自個兒了,便另起話頭,“王爺,我算是明白了。”
“此話怎講?”庾思容露出探究的神情。
宋良娣一板一眼地答話:“以前,你對我好,好到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個男人會對我這么好,便覺得我會死心塌地追隨你;如今,你再也不肯花半點心思在我身上,便是斷定我沒男人要了,這輩子都只能跟你。”
“我從沒這么想過。”至于從前的皇太子殿下是不是這么想的,庾思容摸不清楚。
宋良娣一口咬定,“不管你是不是這么想的,我進了東宮側門的那一天,這輩子都甭想出去了。”
“難道我不是?”
不論皇廷還是東宮,都是建造奢華的金牢籠而已,何來自由可說?
宋良娣頓時生出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不好再苛責從云端跌落又有膝傷的男人,便道:“王爺,你以前常說女人是一朵嬌花,經不得風吹日曬和雨淋,要被男人保護著,嬌養一輩子,這話可還算數?”
“這我不敢保證。”不要隨便打保票,特別是對宋良娣這種任性又記性好的美妾,多一句承諾,便是給日后挖坑,庾思容不干這種坑自個兒的傻事。
“連一句誓言都吝嗇,你對我是越來越不耐煩了。”
沒有討到半分便宜,甚至白白受了一肚子氣,宋良娣再也挨不住,氣哼哼地揚長而去。
有這樣一個美人耍耍小性子,拌拌嘴,倒也不失為一件壞事。
庾思容嘴角掛著一絲笑意,“來人,傳何公公。”
沒過多久,何桂通便來了。他滿以為宋良娣大發脾氣,主子會像從前一樣鬧得全東宮的人不得平靜,不僅派人去細細打探宋良娣為何發脾氣,立刻責罰惹宋良娣生氣的人,還要打開庫房親自挑選禮物送上,好讓美人盡早消氣。
誰知,主子甚是平靜地欣賞夜景,哪有半分怒容?
何桂通笑吟吟地問:“王爺,奴才來遲,請您恕罪。”
“何公公,眾人可都在收拾東西?”庾思容不緊不慢地問。
何桂通回道:“回王爺的話,明兒個要啟程去豫章的都在緊趕慢趕收拾東西,旁的留下之人也不閑著,幫忙收拾,整個東宮忙中有序,請您放心。”
“既是如此,傳令下去,東西收拾得差不多便早些安置,莫要誤了明早啟程吉時。”
“奴才遵命。”何桂通打算去傳話,又覺得宋良娣和主子鬧了一回,處處都沒動靜,很是蹊蹺,便鼓起勇氣道:“王爺,奴才有句話不知當問不當問?”
何桂通在太子身邊服侍多年,定是知道什么能問什么不該問,他能講出這句話,便是能問的。
庾思容舒出一口氣,微微頷頭。
“奴才去各處巡視傳話,少不得要經過庫房,要不要打開庫房,挑幾樣東西給宋良娣送去?”何桂通輕聲請示。
庾思容略加思忖,答道:“庫房里的東西,王妃早已派人登記造冊,呈給帝后過目,此時再開庫房,拿幾樣東西,便要改冊子,不妥不妥。”
“那您今晚歇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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