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073 鬧洞房
夜色朦朧，到處掛起了紅燈籠，蛙叫不停。放眼三十六桌酒席，八人一桌，已坐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全是人，紅光映照在眾人的臉上，連眼角的紋路都和藹可親。
點燃的鞭炮一個接一個迫不及待的炸開，空氣中很快就飄起爆竹屑的味道，宣告喜宴正式開始！
傳菜的人都是精瘦有力的男子，一個紅漆托盤捧八碗菜，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卮┧缶葡g，將菜肴傳上負(fù)責(zé)的桌面。
一整條劃了花刀湯汁濃郁的紅燒魚、烤得油光發(fā)亮又金黃酥脆的炙鴨、色澤鮮亮又香的三味雞、軟爛鮮香的大碗粉蒸肉、極為下飯的梅干菜扣肉……
與赫連翊、庾思容和何桂通一起坐得都是十幾二十歲的年輕人，正是能說會道又能吃的年紀(jì)，在何桂通給豫章王掮菜的時候，久未吃過這些美味佳肴的年輕人大快朵頤。
“何桂通，我自個兒夾菜，用不著你掮菜，你也多吃些。”
這里的喜宴菜肴與廬陵那邊大同小異，極符合庾思容的口味，饒是那些人餓狼搶食似的，卻極有分寸，每人只搶一兩塊，必定會留些給其他人吃。
何桂通頭一回能坐上桌和豫章王一起吃席，又是吃得這般濃油赤醬，有些不大自在，恰見庾大小姐眉頭緊皺，一臉嫌棄，捏著筷子遲遲不動。
何桂通好意問：“庾大小姐，你怎么不吃？”
“這些菜，每一碗都有湯汁灑在碗的邊緣，黏糊糊的，委實不干凈。”赫連翊抿著嘴角，坐在搖搖晃晃的條凳上，越發(fā)嫌棄了。
從小錦衣玉食的黃太子殿下，食不厭精膾不厭細(xì)，乍一見這樣粗狂的吃席，心里難以接受，庾思容理解但不慣著，“沾了一點兒湯汁，有什么關(guān)系呢？這些菜肴，是五服內(nèi)的村人，齊心協(xié)力做出來的。雞鴨豬都是今兒個才拔毛的，魚是才刮了鱗的，像吃的梅干菜，更是早一兩年就收了菜葉子做梅干菜。上桌的每一樣，都是新鮮又美味的，你不吃，那是你的損失。”
“這話說得很是，真的很好吃呢！”一年輕男子接話，夾了一塊油光發(fā)亮的炙鴨，放進(jìn)嘴里，慢慢咀嚼，露出極為享受的樣子。
“大家也甭光顧著吃，主人家備了一壇堆花酒，好喝得很，咱們也喝喝。”
五位村里的男子不拿赫連翊、庾思容和何桂通當(dāng)外人，倒了一圈酒，開始玩起了猜拳游戲。
“拳頭為零，一心敬你，哥倆好呀，三桃源呀，四喜來財，五魁首……”
赫連翊也跟著一邊喊，一邊猜拳，他的目光掃過每個來吃酒席的人，心里五味雜陳。
這些百姓可能一年也賺不到幾兩銀子，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勞作，讓他們膚色黝黑又顯老，但這一刻，每個人臉上的笑容，是他在宮里宮外從未見過的，淳樸赤誠的開心，不用擔(dān)心玩這個游戲會不會得罪人，不用擔(dān)心會不會說錯話傳到別人的耳朵里惹是非，吃就是吃得開心，喝就是喝得盡興，玩就是無所顧忌地玩，每個人都那么鮮活有力，不像皇宮里人人都像呆木頭一樣。
“這位兄臺，你怎么又輸了？快罰酒一杯！”
赫連翊心不在焉，一連輸了幾次，每回喝酒，庾思容和何桂通看得揪心，沒吃東西墊肚子，一杯接一杯地喝，萬一喝醉了可咋好？
“又輸了，喝吧！”
這一回，庾思容奪過赫連翊的酒盅，顧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一仰而盡。隨后，她拉起赫連翊，“我們吃飽了，你們慢慢吃。”
“怎么就走了？還有一些菜沒上呢！”有人好意挽留。
“吃飽了，你們吃吧。”
庾思容微微彎身，鉆到赫連翊的胳肢窩下，將其架了起來，以免他走路搖搖擺擺的。
赫連翊尚在回味庾思容像俠女似的幫他喝了一盅酒，平時稍微靠近都會臉紅，今兒個卻能臉不紅心不跳地端起他喝過的酒盅，一口就干了！
他佯裝有點喝醉了，指著璀璨星空道：“那天上怎么有兩只好大的螳螂？”
“什么螳螂，分明就是喝多了。”庾思容一邊嘟噥，一邊搖頭。
何桂通也在另一側(cè)攙扶著庾大小姐，“適才就該吃些東西墊肚子，不容易醉。說實話，這些菜賣相不咋樣，味道實在不錯，您沒吃可惜了。”
“我不要吃，我要喝酒，要看新娘子，要看鬧洞房。”赫連翊故意借著酒意鬧道。
庾思容和何桂通架著赫連翊往外走，可他一個勁地往后拉，又吵吵鬧鬧的，惹得許多吃席的賓客頻頻側(cè)目。
“我的小祖宗，你消停些。”何桂通懇求道。
“何桂通，他這么鬧下去，咱們都沒臉了。這么著，你去瞧瞧咱們的馬車可還在，記得喂馬。我?guī)ヴ[鬧洞房，長長見識。”
王爺?shù)姆愿溃喂鹜o有不從的，便領(lǐng)命走了。
其實，這會兒不少人酒足飯飽，嚷嚷著要去鬧洞房。赫連翊和庾思容混在其中，一路跟著來到了洞房。
洞房門口貼了一對大紅喜聯(lián)，上聯(lián)是鴻案相莊百年偕老，下聯(lián)是鳳占葉吉五世其昌，橫批百年好合。洞房的窗戶上、圓柱上、梳妝臺上等，無不貼著大紅的喜字，一應(yīng)帳子、褥子和錦被也都是大紅鴛鴦的，無比喜慶。房里點著一對大紅龍鳳花燭，又長又粗，可保持整晚不滅。
新郎和新娘圍著紅漆小圓桌，正在不緊不慢地吃著東西。
“新郎和新娘子好興致，老身來給兩位添道菜。”
老婦人端上一碗金元寶似的餛飩，舀了一個放在新郎碗里，“你嘗嘗。”
新郎舀起那個餛飩，咬了一口，眉頭微皺，“怎么是生的？”
老婦人會心一笑，“那你生不生啊？”
“生。”新郎羞怯地笑答。
“這就對了，你嫁到家里來，最要緊的是養(yǎng)好身子，多給家里添丁，這才是正經(jīng)。”
新郎笑瞇瞇地低著頭，新娘也羞臊不已。
庾思容一聽這些話，臉頰不由得發(fā)燙，僵硬地轉(zhuǎn)過身子，想要往外走。
再聽下去是些不合時宜的話，赫連翊拉著庾思容的衣袖，帶她走出洞房。
兩人一路無話，直到離開辦喜事的人家，沿路走到了清凈之地，這才長舒一口氣。
清風(fēng)拂面，青蛙和蟋蟀的叫聲伴著狗吠，讓今夜顯得格外熱鬧。
赫連翊踢走了腳邊的一個小石子，輕聲問：“你在瞎琢磨什么呢？”
“原來鬧洞房怪臊人的，怪不得爹娘以前總不許我們小孩子看。”庾思容臉上仍有酡紅，自然感慨。
赫連翊扯了一根柳枝，一面在手里盤弄，一面“鬧洞房，鬧的法子多著呢，這還算講禮一點的，有把洞房里的床弄濕，讓新郎新娘抱著在床上滾來滾去的；有人把新郎新娘畫花臉，跪在地上聽訓(xùn)；還有拿起棍棒，借著玩鬧沒個輕重，把人打死的。還好我大婚的時候，沒人敢來鬧洞房，不然我非得把他們都叉出去。”
“那是因為你身份貴重，像平頭百姓，年紀(jì)輕的新郎新娘，抹不開臉，只能由著親朋好友取樂。”庾思容低頭絞著帕子，輕聲反駁。
赫連翊腦海里浮現(xiàn)她動不動臉紅的樣子，打趣道：“這么說，等你嫁人的時候，你也想像個猴一樣，讓其他人當(dāng)猴耍？”
“那可不行。”
庾思容側(cè)頭看他，恰好撞進(jìn)赫連翊的視線里。那漆黑的眸子帶著淡淡的笑意，一張俏臉格外專注。
庾思容不自在地撇過頭去，順手扯下頭頂?shù)囊桓鶚渲Α?br />
赫連翊看她促狹的樣子，總?cè)滩蛔∠攵号澳阏f了不算，得嫁給的男人敢與那些胡作非為的人抗衡才行。”
“怎見得我就找不到那樣的男人？”庾思容將樹葉打著卷兒，賭氣地問。
赫連翊嘴角掛著一絲得意的笑，步子邁得沉穩(wěn)有力，自信又不可一世，“世上有幾個男人那樣有擔(dān)當(dāng)，也就只有我。”
“這么說來，世上除了你之外的男人，都是軟柿子，任由人捏的。那我寧愿一輩子不嫁人，也不受這窩囊氣。”庾思容把那捏軟的樹枝丟在地上，因陡然抬高了語調(diào)，讓所有喧囂都暫停了一般。
赫連翊背過身去，凝望黑暗中如墨的高山，揶揄道：“你不嫁人，你家里人都得急成什么樣？倒不如等你我換回來后，我就勉為其難收你進(jìn)房，反正多你一個也不多。”
庾思容冷哼一聲，“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我就是可有可無，去你豫章王府混飯吃的，是么？”
話糙理不糙，可赫連翊憑著感覺曉得此時不宜講話，以免激怒她。
可是，為時已晚！
庾思容的怒氣如滔天巨浪席卷了她，“在我當(dāng)豫章王的日子里，我早看穿了，那些美人哪一個不是才貌俱佳，可她們只能躲在房里，等著你的垂憐，白白浪費(fèi)大好青春。我不要當(dāng)那樣的可憐蟲！”
“當(dāng)豫章王的女人，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吃得好，穿得好，半生無憂，還可憐？倒是你們庾家，風(fēng)雨飄搖，為生計發(fā)愁，若不是我力挽狂瀾，讓你們庾家站穩(wěn)了腳跟，這會兒可能全家都在外頭討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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