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這件事就到此結束了。

        沒想到還有后續。

        在他正式開始研究生生活后,  很長一段時間里，慕野不太正常。

        比如，慕野以前不會限制他晚上回家的時間,  現在他在學校待到太晚,  慕野一定會去學校接他。

        再比如,  他在家和導師語音通話，慕野必定會時不時“路過”他的書房,  安靜地拿走一些平時根本不會看的書。如果和導師的語音通話超過三十分鐘,  慕野平均每十分鐘就會在他身后閃現一次,  帶來一些紅茶點心,  并無聲要求抱一抱。

        之前都已經把話說開了,  慕野為什么還會有這種反常狀態,  宋見初這次完全猜不到原因。

        他懷疑是因為自己學業太忙,  忽視了慕野,  讓他感到無聊。

        這種狀態持續了足足半年。

        又是年末，宋見初接到導師的通知，周日要帶他一起去國外參加國際學術會議,  為期六天。

        宋見初現在是陸教授最器重的學生，陸教授出去參加各種學術會議都會帶著他，給他更多開拓視野的機會。

        出發前一天,  他在收拾行李時，慕野又開始了。

        慕野站在行李箱旁邊，垂眸盯著他：“可以帶家屬嗎？我不搗亂,  就在酒店等你。”

        “日程很緊，我沒時間陪你。”宋見初把幾件疊好的襯衫放進行李箱。

        慕野從身后摟住他的脖子,  溫和無害地微笑著：“沒關系,  正好我也好久沒去歐洲,  白天我可以自己出去逛。”

        耳尖被軟軟的額發討好地蹭了蹭，宋見初看著手里的白襯衫，有點動搖，“可是……”

        “寶貝，你好久沒帶我出去了。”慕野說：“這幾個月你每天和導師在一起的時間比和我都長。”

        宋見初聽出了點意思。他偏頭，對上慕野的眼睛：“哥，你不會還在介意吧？”

        慕野目光茫然。

        宋見初盯著慕野不解的表情看了兩秒，覺得應該是他多想了。

        慕野就算再幼稚，也是一個即將二十九歲的成年人，怎么可能因為他導師長得帥就吃醋吃到現在。

        他轉過頭繼續收拾行李，約法三章：“我要先問一下導師，如果他同意我再幫你訂機票。不是私人飛機，我們的座位不能在一起。你要低調一點，不能讓導師跟你換位置，也不能在飛機上露臉擾亂秩序。”

        “遵命。”慕野親了親他的臉，下巴懶懶搭著他肩膀，心滿意足地說：“飛機上坐哪無所謂，酒店房間和你住一起就行。”

        晚上宋見初和導師報備了這件事，得到了允許。

        宋見初把兩人的回程機票延期。

        慕野的下一輪世巡演唱會馬上就要開始了，趁這次機會陪他好好放松幾天也不錯。

        第二天一大早，他們一起出發前往機場，和陸教授匯合。

        慕野禮貌問候了陸教授，陸教授還是慣常的冷淡和話少，直到登機兩人再沒有什么交流。

        宋見初和陸教授的座位挨著，慕野的座位和他們隔著一排。陸教授用簡單的眼神詢問是否需要他和慕野換座位，宋見初說不用，陸教授把頭轉過去，閉目養神，沒再說話。

        宋見初回頭觀察慕野。

        慕野發現他的動作，抬頭對他笑了笑，非常安分。

        宋見初稍微放下心，拿出平板電腦和耳機，準備看會議上需要用到的學術資料。剛要戴上右邊的耳機，一個最遲登機的旅客路過，不小心碰掉了耳機。

        衣著時尚有品位的年輕男人戴著墨鏡，彎腰撿起他的耳機遞過來，“抱歉。”

        隨著男人的動作，清爽明亮的男士香水味在過道里彌漫開。

        陸映川眉心微動，緩緩睜眼，遲疑地偏過頭。

        宋見初沒注意到陸教授細微的動態，接過耳機：“謝謝。”

        空乘繼續為這位旅客引路，溫柔的女聲后面響起：“您的座位在這里。”

        青年的聲音帶著一點親和的笑意：“謝謝。”

        宋見初戴耳機的手頓了頓，下意識回頭。

        那個人坐到了慕野鄰邊的空位，兩人沒看對方。

        非常巧合，兩個人都嚴嚴實實戴著墨鏡和圍巾，坐好后也都沒有摘。

        單獨看沒什么，但湊在一起，就成了全飛機最可疑的兩位旅客。

        宋見初總覺得那人莫名眼熟，他應該在哪里見過。

        只看了一瞬，宋見初就把視線收了回去。

        長途飛行枯燥無聊，大部分旅客都選擇吃了睡睡了吃度過。所有座位上方的燈都基本熄滅，只有四個燈一直亮著。

        空乘又來送餐，宋見初和陸映川戴著眼鏡認真地看資料。

        宋見初感覺剛才才吃過，拒絕了。

        陸映川也抬手拒絕。

        空乘來到兩位疑似明星的可疑人士身邊。

        這倆也一直沒有睡，戴著墨鏡無聊地玩手機。一個在玩消消樂，一個在打王者。

        吃東西可以消磨時間，兩位可疑人士都接受了加餐。

        空乘上完餐離開，飛機忽然顛簸了一下。

        宋見初站起來要去衛生間，一下沒站穩，身體略微傾斜。陸映川及時扶住他的手臂，皺眉說：“坐下，安全帶系好。”

        兩位可疑人士正準備用餐，瞬間齊刷刷抬起頭，同時松懈肩膀。

        陸映川的手一直沒松，直到宋見初坐下系好安全帶，幫他收起了桌板和電腦，淡聲囑咐：“別看了，睡覺。”

        兩位可疑人士手里握著餐具，同時皺了皺眉頭。

        下了飛機，宋見初提前預約了來接他們去接酒店的車。離開機場時，陸映川回頭看了好幾次，好像在找什么。

        宋見初問：“教授，怎么了？”

        陸映川突然停下來拿出手機，神情冷峻，眉心緊蹙著說：“你們先去，我還有事。”

        宋見初點頭，什么也沒問，和慕野一起先上了去酒店的車。

        剛關上車門，慕野突然把他攬進懷里，手指伸進發里揉了幾下他的頭發。

        宋見初：“？”

        慕野用下巴壓住他的頭不讓他起來，語氣嚴肅：“初初，你跟我說實話，陸教授是不是平時也很關心你？”

        “？？”宋見初被迫低頭貼在慕野胸前，滿鼻子都是他外套上的溫暖氣息，一臉迷惑：“什么意思？”

        在識別同類方面慕野第六感極強，摁著他的頭在耳邊認真警告：“聽話，以后不許和陸教授有肢體接觸。”

        頓了頓，慕野補充：“剛才那種特殊狀況除外。”

        這下宋見初終于確定了。

        他無奈地沉默了半天，嘆了口氣：“慕老師，你是不是太敏感了。這就是你非要跟來的原因？”

        “知人知面不知心。”慕野松開手，幫他順了順頭發，不放心地教育：“看起來越像正人君子，越要保持警惕。”

        “哥，你真的想太多。”宋見初哭笑不得：“陸教授他——”

        早就有穩定戀人了，這是全校都知道的事啊。

        “你還小，不會看人。”不給他說完的機會，慕野抱起手臂打斷他，高深莫測地瞇起眼：“相信哥哥的直覺。”

        宋見初：“……”

        慕野嚴肅地注視他，頗為憂慮地埋怨：“都怪你，越大越招蜂引蝶。哥哥現在不看緊點，以后到了七年之癢日子更沒法過。”

        宋見初更加迷惑：“？？？”

        到底是誰越大長得越“危險”？怎么看該擔心的都是他吧？

        像是怕宋見初不理解，慕野溫柔地摸摸他的頭，無奈嘆息：“初初，你以后會明白的，我們的感情這么穩定，都是哥哥的功勞。”

        宋見初忍著笑想了想，確實。

        要不是慕野自覺安分，他這種完全不會談戀愛的人，的確沒辦法把這段感情經營得這么穩定。

        其實宋見初到現在都不知道，慕野為什么會這么喜歡他，還愿意陪一個騙人感情的絕癥患者做那么多事。

        他就是一個狂妄自大的普通粉絲，發瘋試圖包養偶像。

        要是換個人早就挨揍了吧。

        “嗯。”宋見初眼里含著淺淺溫柔的光，配合地說：“你辛苦了。”

        慕野盯著宋見初看了幾秒，突然無法忍耐，不顧前面還有司機，抓住宋見初的手指放在大腿上捏住，慢慢把臉湊過去。

        宋見初斜了眼前面的非常專業目不斜視的司機，緊張地閉上眼。

        嘴唇剛要貼在一起。

        “對。”宋見初忽然睜眼，恍然想起來什么：“是他。”

        慕野垂著眼睫在他臉前停下，疑惑地退回去，問：“誰？”

        “我剛才好像看見了師母……”宋見初猶豫了一下稱呼，直接略過：“飛機上坐你旁邊的那位。”

        慕野愣了兩秒：“師母？”

        “嗯，之前見過一次。”宋見初肯定地說：“應該是他。”

        慕野頓時放心了，愉快笑問：“戴著墨鏡，你怎么確定是？”

        宋見初：“挺好認的。”

        慕野回憶了一下：“確實，看起來比陸教授年輕，應該和我們一樣。”

        宋見初：“不是，他們同歲。”

        慕野驚訝挑眉。

        宋見初神情復雜，說：“他每次來學校找陸教授，別人都以為他是我們院的學生，就算遮著臉走在路上也會有同學向他表白。覺得有點神奇，所以印象很深。”

        慕野撐著臉笑道：“還有這種好事，有那么神奇？”

        “真的。”宋見初趁機給自己正名：“如果你見過，你就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招蜂引蝶。”

        慕野想到剛才陸教授回頭找不到人時凝重的臉色，瞬間理解了。

        當晚，宋見初去陸教授的房間送明天會議要用的東西，一個穿著浴袍的帥哥來開門，揚了揚眉，對他一笑：“又見面了，首富弟弟。”

        青年的目光明亮溫和，說話的語氣方式輕易就能讓人產生好感。

        宋見初愣了愣：“你好，陸教授呢？”

        “我來找他玩沒跟他說，他嫌我煩，進入凍結模式了。”青年口吻輕松調侃，仿佛習以為常，用毛巾擦著濕發側身讓出門口，歡迎道：“來得正好，順便幫我給他解個凍。”

        “……”

        宋見初幫忙解凍了陸教授，回到房間時還滿臉神奇。

        學術會議結束后，宋見初和慕野一起短期旅行，沒有計劃，想到哪里就去哪里。

        幾年前去看火山時，宋見初答應要帶慕野坐一次他駕駛的飛機，在這次旅行時兌現了承諾。

        宋見初駕駛直升機載慕野參觀著名的雪山，慕野拿著相機拍下他和外面的風景，留給他當vlog素材。自從他們在一起后，宋見初的所有vlog都有慕野的出現，而且大部分都是慕野從男友視角幫他拍攝的。

        慕野把鏡頭對準他，“介紹一下，這次飛行的駕駛員，宋機長。”

        宋見初的眼眸中倒影著雪山和天空，目光冷靜。

        “宋機長。”慕野問看著畫面里的人移不開眼：漫不經心地吹捧：“請問你是出生就會飛了嗎？為什么這么穩？”

        宋見初只笑不語。

        慕野從相機畫面上抬眸，把面前的人直接裝進眼中，被勾勒出宋見初輪廓的陽光照得微微瞇起眼。

        “初初。”慕野忽然說：“我心跳好快。”

        宋見初馬上問：“怕嗎？”

        正準備降低高度，他聽見慕野溫柔的聲音伴著細微的電流，在耳機里說：“你永遠在我身邊，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宋見初怔了怔，心跳清晰在耳邊怦怦跳動。

        慕野在澄明的陽光里往后靠，望著眼前看不見盡頭的天空，慵懶地瞇起眼，享受著宋見初帶給他的這一刻自由。

        忽然，耳機里有氣流微弱的聲音穿過。

        接著是宋見初冷靜而堅定的聲音：“好。”

        慕野緩緩轉頭，眼中吹進一陣喚醒春色的風。

        眼眸深處，那片終年凍結的湖面上，繚繞的朦朧蒼白散去，夕陽映入，有金色的湖光細膩輕晃。

        他輕笑一聲：“再飛高一點，宋機長。”

        宋見初在雪山上方調整高度，在心里想著。

        雖然不知道永遠真正的終點是哪里。

        但他會做到的。

        只要心里想著這個人，他好像哪里都能抵達。

        并且無所不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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