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謂守密人？顧名思義就是保守秘密的人。

        他們不信仰任何一位隱秘神明，他們堅信這個世界上不需要神明，他們致力于掩蓋神明存在的痕跡，他們試圖保守人類一個又一個秘密。

        因為擁有使命感，所以他們專業，高效，且免費。

        守密人是第一個與密斯托克神話學會建立長期合作關系的組織，綠光兄弟會則是第二個保持密切聯系的組織。

        眾所周知，比免費更好的，只能是倒貼錢的。

        綠光兄弟會就是一個完美的存在。

        它出資建造了偉茲收藏館，并為學會提供資金設備，甚至在密斯托克大學正大光明的提供獎學金，以保障學會能全力以赴，毫無后顧之憂的進行研究工作。

        唯一要求是學會必須保持對綠光星系的觀測。

        他們想要離開地球，去往綠光星系，從古至今專心發展著航空事業，在時代發展的浪潮中，一不小心就變得很有錢，成為許多著名科技企業的影子股東。

        可綠光星系只存在于傳說之中，并無實證，只有一些觀星人聲稱它的存在。

        學會搜集統計著報告，至今為止沒有任何進一步的了解。

        康拉德教授幾乎按照《漫游者地圖》的順序，給尼爾講解了所有已知隱秘世界的組織和勢力范圍，以及他們與學會的關系。

        尼爾牢牢記住他的教導。

        有麻煩找守密人，沒錢花找綠光兄弟會，其余特事特辦。

        水銀色的月光傾瀉在混凝土建筑上，幾只飛蛾繞著路燈的余輝，閃閃爍爍地亂顫，像是撲滅群星的倒影。

        尼爾從偉茲收藏館離開，反復在腦海中背誦著今日所學，慢慢走回柯林斯公寓。不可以在外抄錄書寫，就只能用最蠢笨的方法記憶，直到將晦澀難懂的知識變成常識與本能。

        他險些用牙膏洗頭，幸好室友保羅提醒了一聲。

        鬧鐘響起，尼爾準時起床前往圖書館，看見許多同學在畢特咖啡店排隊，就也買了一杯帶走。等到九點偉茲收藏館開門，他收拾紙筆離開，去康拉德教授辦公室里背書。

        十點左右，康拉德教授又接到一通電話。

        “事情差不多清楚了。”他放下電話，對正在背書的尼爾說道，“守密人昨夜直接去伯恩斯·弗納爾在貝斯特街的住所，沒有找到人，他應該是幾天前就離開了。根據殘存的拜祭痕跡可以肯定，伯恩斯·弗納爾確實是黑水神信徒。”

        既然同為黑水神信徒，伯恩斯·弗納爾為何要通過賭博騙走加登的黑石呢？

        尼爾不解的問道：“只有南崗特斯鎮的人才有黑石嗎？”

        康拉德教授聞言掃視過來，斜著眼眸說道：“注視和附錄都要背。”

        尼爾低下頭，連忙翻到《密斯托克神話辭典》的最后部分。馬什布克教授的手繪稿令他頭暈腦脹，根本無暇顧及頁眉頁腳的地方，至于附錄更是沒有翻開過。

        黑石掛墜是南崗特斯鎮特有傳統，可能為某種古□□俗的延續。

        在巴哈姆特教的描述中，有一種名為圖姆的怪異物品，與黑石掛墜極為相似。按照教義所說，將圖姆研磨成粉并用特殊的方式服下，可以獲得神明的眷顧，前往神明所在。

        獲得神明眷顧，前往神明所在……

        尼爾想到了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和爬過啤酒瓶的黑色觸手。

        伯恩斯·弗納爾設賭局從加登手里騙取黑石，就是為了成為怪物嗎？那杰克在其中的作用又是什么？只是幫伯恩斯·弗納爾把加登約到酒吧嗎？

        理論上來說，南崗特斯鎮的所有黑石，功效完全一樣。

        加登可以是隨機選擇的，也可以提前物色好的，可替代性非常高，伯恩斯·弗納爾的計劃不會針對他而開展，只會針對黑石而展開。

        如果伯恩斯·弗納爾和杰克是合作關系，在得到黑石后，最先死的應該是加登，而現在杰克死了，加登卻還好好的活著，事情就變得奇怪。

        除非杰克也是一個不重要的人物。

        伯恩斯·弗納爾想要黑石，在熱夜酒吧消遣時，碰巧看見一塊黑石。因為他和杰克認識，說過幾句話，順理成章的與加登結識，共同玩起了二十一點，并在牌局中，通過自己傲人的牌技，成功贏得加登的黑石。

        這雖然有些扯，但不是沒有可能，現實從不講邏輯。

        但如果杰克不了解伯恩斯·弗納爾的計劃，又怎么會突然不去參加禮拜？

        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杰克作為斯坦水產行的司機，既與南崗特斯鎮有聯系，又與密斯托克大學有聯系。在南崗特斯鎮的聯系，可以讓他和弗納爾合伙設局，騙加登賭掉黑石。在密斯托克大學的聯系，可以讓他知曉地下書庫的開放狀況，自由進出大學區域，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地下書庫失竊事件的發生，可以沒有弗納爾，但絕對不能沒有杰克。

        杰克在其中起到的作用或許比他之前想象的更加關鍵。

        加登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被設局騙走黑石，所以他才安然無恙的活到了現在，而杰克的死亡，也正是因為參與得多，知道得多。

        那么，伯恩斯·弗納爾與杰克確實不是合作關系。

        正如杰克伙同弗納爾欺騙了加登，弗納爾也和另一個人欺騙了杰克，利用殆盡。

        尼爾敢篤定這點，因為他溯夢所見的那個“人”，與靈性之旅所見的那個“人”并不是同一個“人”。

        可能其中有一個是弗納爾，也可能一個也不是弗納爾。

        尼爾飛快地理清思路，向康拉德教授確認道：“弗納爾是信巴哈姆特教嗎？”

        “弗納爾的祖父是一位外科醫生，曾隨軍前往中東地區，駐扎在紅海沿岸。弗納爾本人也是外科醫生，畢業于斯文頓市的塔夫茨大學，畢業后沒有留在斯文頓，而是來到崗特斯鎮上開設私人診所。”

        康拉德教授雖然沒有直接回答尼爾的問題，但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弗納爾極可能信仰巴哈姆特教，來到崗特斯鎮并非無心之舉，在此定居多年更是有所圖謀。

        尼爾手指按住了書頁，弗納爾果然不是孤身一人。

        他需要面對的不是某個竊賊，殺人犯，或者邪祟生物，而是一個成組織的宗教。

        一旦卷了進來，也只能在這條路繼續卷下去。

        尼爾笑笑，算是苦中作樂。

        康拉德教授擦著眼鏡，有意無意的說道：“巴哈姆特教雖然歷史悠久，但集中在紅海沿岸，其余地方并沒有幾個信徒，偶爾出來一下也成不了事，要相信守密人的專業。”

        尼爾點了點頭，低頭繼續背書。

        方才因為沒有看注釋附錄被老師批評，現在只好擠出午飯時間而將注釋附錄背完。

        下午三點，尼爾站起身，收拾好書本紙筆后，向康拉德教授告辭。

        康拉德教授道：“守密人如果找到伯恩斯·弗納爾的蹤跡，需要你去辨認一下，他是否是你在地下書庫見到的人。”

        “是。”尼爾點頭離開。

        作為一所著名大學，密斯托克的規章制度很健全。盡管尼爾想盡快給自己坐實校報記者的身份，但一切都要按照流程進行。好在他沒有錯過招新期限，填完報名表，是一個簡單的筆試和面試，尼爾都完成后就離開了報社，回到宿舍去等待消息。

        尼爾走到廣場中央，空氣中散發著草木的氣息，在燦爛的陽光下，愈發有一種令人迷醉的感覺。他突然有些迷茫錯愕，抬眼望向長椅和花圃，發現自己要錯過了一個盛夏。

        以一種近乎逃避的態度，尼爾止步腳步，直接躺在草坪上，書本散落在身體周圍。

        誰都會累，但是沒有人會停下等他。

        世界不會圍繞著他旋轉，那他就必須起來奔跑，追逐著世界的腳步。

        尼爾站起身，彎腰撿起一本本書，抱著它們向公寓走去。

        這是不一樣的世界，這也是一樣的世界。只要有人，就沒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從此一連幾日，尼爾都維持著早四晚十一作息，就連周一上午，有康拉德教授主講的歷史課程，他都沒有因此錯過去偉茲收藏館背書的時間。

        多知道一點東西，就能比不知道的人多活一秒。

        關于《純白真理》的所有內容，尼爾已經熟練掌握，禱文頌詞更是爛熟于心，多次嘗試的靈性之旅，雖然依舊徜徉在靈性河流中，不斷變換著體驗身份，卻未曾再遇到熟悉的事物，似乎有些東西注定只能驚鴻一瞥。

        雖然它也不值得用驚鴻一瞥來形容。

        丑惡仿佛是注定的恐懼，和難以逃避的詭異驚駭，因此尼爾在本地電視新聞上得加登自殺身亡時，并感到沒有特別的意外。

        丟失黑石，放逐世外。

        加登在與母親道過晚安后，吃了五塊香甜酥脆的小餅干，回到房間里掐死了自己。

        這種事情在南岡特斯鎮算不上特別，斯克里夫人只是安穩的將他下葬，拒絕所有北岡特斯鎮的人，包括警局的人。

        是她堅稱自己的兒子是自殺。

        “篤篤——”敲門聲突然在寢室響起。

        浴室里的保羅聽見后說道：“如果是來找我的，就讓他等我一會兒。”

        “好。”尼爾答應了一聲就離開臥室，走去客廳開門。

        寢室門打開，一個戴著厚重眼鏡框的男生出現，他低頭掃了一眼手上的表格，對尼爾說道：“請問尼爾·克乃西特是住這里嗎？”

        “我就是尼爾·克乃西特，”尼爾側身，請男生到客廳坐下。

        男生笑著擺了擺手，說道：“恭喜你成為密斯托克大學校報社的一員，我還有其他人要通知，先不進去了，改天我們再聊。”說完遞過來一張日程表，“這里報社的活動安排，你有什么問題嗎？”

        尼爾接過日程表，只見各種事情安排得滿滿當當。

        比如明天他需要先去值班熟悉情況，然后和其余同事一起去采訪曼恩校董。

        坐實校報記者的身份，似乎不怎么明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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