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江山(一)
朝中變故傳到朧月城的這個清晨,林云芊正在房間收拾她的包袱。
今日,她便要離開朧月了,她要繼續她的行程。
從業州城出來的那一個夜晚,她沒有遲疑過,這一刻她也沒有遲疑。想來,許多事情都是命中注定的,此生浪跡天涯或許便是她的宿命。
世界上中規中矩的姑娘已經太多了,總得有人去做一些離經叛道之事。
世界上的好姑娘也太多了,也不缺她這一個。
況且,她從未覺得自己是一個好人……
她知道,陸章是恨她的。
陸章這些天故意躲著她,她不是不知道,只是知道了又如何?她還能如何呢?說了那樣絕情的話,下了那樣堅定的決心,她怎么可能輕易動搖?
她也知道,她是一個冷靜得近乎冷血的人。
陸章那夜的暴怒和那夜說的話,多多少少是有意要將她留下的意思,她并非木頭,自然能感受得到。
至于陸章要留她的原因……
或許是他覺得她是與他拜過堂的妻,理應留在他身邊;也或許他只是把她當成另一個女人的替身,他舍不得她其實不過是舍不得另外一個女人,也或許是……
但不論原因是什么。
都阻擋不了她要遠走高飛的步伐。
她不會為了任何一個人停留。這個念頭,在她離開業州城的那個夜晚,已經在她心中生了根。
包袱很快收拾完畢。
她的東西本就不多,一個隨身的包袱和一把新買的寶劍便是她所有的東西。
推開窗,一束陽光從窗外照射進來,昏暗房間內的瞬間便亮了幾分。她緩步走近窗邊,放眼望去,便看到了窗前的那些立在院中的那些樹,那些樹的葉兒已經泛黃,只等一場秋風來臨,便能落成滿地的詩。
只是那樣詩意的畫面,她卻等不到了。
今兒有些冷,外面的陽光卻極好,伸出手,感受空氣中的風,風兒不大。今日的天兒,極好,宜遠行。
這般想著,再看看天,覺著時辰應該不早了,她該去同元墨此行了。
林云芊來到元墨院中時,元墨正在看朝中寄來的書信,信中所說內容的便是新帝繼位,南王失蹤的朝中變故。這封書信原本早就該送到的,不知為何現在才送到。
元墨將書信內容同林云芊說,林云芊只是微微吃驚,很快便接受了這個現實。
即使換了一個帝王,江山還是原來的江山。江山幾多變,變得其實不過是人罷了。
只是新皇后是她大姐姐,這倒是她沒有料想到的。
“皇后竟是你大姐姐?”元墨也沒有想到新皇后林云影,竟是林云芊的親姐姐。但轉念一想林云芊這樣一位奇女子,有一位做了皇后的姐姐便不稀奇了,看了她一眼,贊賞道,“你們姐妹倆可真算得上是傳奇女子了。”
林云芊舉起茶杯,喝了一口微燙的茶,笑道,“我們家的傳奇女子可不止兩位。”看向臉色并不太好看的元墨,又問道,“二爺看起來愁容滿面,難不成是舍不得我走啊?”
她不過是玩笑之言,卻無意中狠狠刺痛了元墨的心,元墨望著她,嘴角微澀,“難不成我舍不得,你便不會走了嗎?”
林云芊也望著他,回道,“不會。”
“不會什么?”不會不走,還是不會走?元墨心中生出了一絲不可抑制的希望。
“不會不走。”
元墨的眼神瞬間黯淡了下去。
她還是那樣堅定,怪不得陸章說她不過是個冷血無情的女子呢。原來,她真的不會為了任何人停留。
“二爺。”林云芊認真了起來,“你若想同我走,我們結伴而行,我十分歡迎,但是請不要用任何理由讓我留下。”
“你要我怎么同你走?”聽見她說這般不痛不癢的話,元墨突然紅了眼眶。她要他如何同她走呢,她同陸章之間又怎么算?他同她去了又算什么呢?
“陸章于你而言,到底算什么?”他還是忍不住問出口。他在期待,他在期待她說她與陸章毫無干系。只要她說她同陸章毫無干系,他想他還是會為了她奮不顧身的。大不了舍棄這座朧月城,大不了不做這大衡皇子,大不了背上千古罵名……
為了她,他覺得值得。
但他等了許久,卻只聽她略微失望的說道,“元墨,我以為你同他們不一樣的,我以為你會理解我的……還有,我方才的話,并沒有其他意思,只是單純以朋友的說一句掏心窩的話,因為我深知我要走的路,也是你向往的……”
“不是,阿芊,現在我所向往的,或許不是你所說的那條路了……”元墨豁然站起身,背對著她站著,卻再也無法繼續說出還未說完的話。在遇見林云芊之前,他向往的不過是游歷遠方,但遇見林云芊之后,一切好像都變了……他清晰的認識到,他如今最渴望的是和林云芊一一起游走四方。
林云芊看他動作,微微怔住,這一刻,忽然便明白了那日她同陸章在房內,他在門外為何那么焦急了。
原來,他竟是喜歡她么?而不僅僅是把她當作一個知己嗎?
想到這里,林云芊微微激動,也微微遺憾。
倘若……他們能早些遇到,至少在她與陸章糾纏不清之前遇到,他們之間或許也會有不一樣的故事吧?
但現在不行了。
為什么不行?是因為害怕自己已不是完璧之身,配不上元墨嗎?
林云芊認真想了想,好像并不是這個原因。但是是什么原因,她一時也說不上來。
“倘若你同陸章沒有成親,你又知道了我便是白墨,你還會像從前夢想的那般要嫁給我嗎?”元墨望著她,認真問道。有一些話,明明在問之前便已經有了答案,卻還是忍不住問出口。
林云芊也認真的想了想,最后果然搖搖頭,說道,“我不知道……”元墨的確很好,他們在一起會有說不完的話,那晚在望月山元墨同她說要同一起去月國,她亦是激動的……但那些,并不代表她便傾心于他了,她更不會因此就會嫁給他。
“好,我知道了。”
袖中的手緊了緊,元墨在她目光不及之處,痛苦的閉上了雙眼,她有什么錯呢?她只不過不愛他罷了,她有什么錯?
“你走吧,此去月國,山高水長,你一定要多加小心。”終于還是開口說了道別的話,心痛得如刀絞一般。
林云芊望著他孤寂的背影,忍不住悲傷心頭。
此次離別,下次見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
“好,我走了。”
林云芊抱拳,朝他行了一個標準的江湖此行之禮,“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二爺,咱們后會有期!”說完轉身而去。
走到門口,想起什么似的,停下腳步。
站在原地,說道,“勞煩二爺幫我帶一句話給陸章。”
聞得此言,元墨轉過身來,看到她背身立在門口。
“什么話?”他問道。
“請二爺幫我同陸章說一句對不起。”
“你還是在乎他的,對不對?”元墨望著她淡漠的背影,問道。
“我只是對不起他。”忽略心頭那一絲莫名的不安,林云芊淡然說道。
“那若他現在便有了危險,你會如何做?你是去,還是留?”
終于察覺到他話里的不對勁。林云芊瞬間轉過身來,娥眉微蹙,“你什么意思?”
看她這般,元墨便笑了,笑得卻比哭還要難看,“我就說你怎么可能對他沒有一點感覺?”元墨現在終于知道,昨夜陸章離開之前為何會說他要賭一把了。
輕嘆口氣,元墨還是將情況如實同她說了,“昨夜葛云傳來急報,葛云戰事陸家軍吃了幾次敗仗,葛云局勢漸漸惡劣。”
頓了頓,又道,“陸達將軍受了重傷,軍中無將領,陸章連夜帶著兩萬人馬趕回葛云守城了。”
林云芊終于聽懂了他的話,眉頭皺得更深了,“他的傷還未好全,現在上戰場跟去送死有什么分別?”滿眼的擔憂與無奈而不自知,“你可以去啊……你完全可以替他去葛云的,你為何不去?他可是幫你解了朧月之困的!”
元墨搖搖頭,他倒是想去,可是他若去了葛云,朧月該怎么辦?
既然朝中都有了塞利的奸細,一直交好的月國也敢來侵犯朧月了,那么便足以說明大衡現下正危機重重。朧月城是北疆的要道,他作為守城將領,此刻不能離開——因為他已經得到線報,塞利將聯合月國和月國周邊的幾個國家再次攻打朧月。
北面國家的聯盟,他們要攻打將不僅僅是朧月,而是從朧月開始一點一滴攻占大衡疆土……
“阿芊,新帝繼位,吳非把持朝政,這不是什么好兆頭,邊關的安穩不會太久,大衡的戰亂還會持續。”元墨看著她,耐心為她解釋,未了,又加一句,“陸章身為邊關將領,他有他的使命。”
“不行,我得去找陸章。”林云芊低頭沉默半晌,最后自言自語道。說完,沒有看元墨一眼,便轉身朝外走了。
元墨看著她匆匆離去的背影。腦海里浮現出那晚與陸章一同醉酒的場景來。
那晚,也便是他同林云芊從望月山回來的那晚,他接受不了林云芊與陸章在一起的事實,便喝了許多許多的酒,但那晚的酒卻怎么都喝不醉。
陸章當時來找他已是深夜,彼時陸章手中也拿著酒,顯然也是喝多了,可是陸章喝多了卻也不忘向他解釋他同林云芊之間的事情。
記得那時陸章說,“我從來沒有想到有一天我會娶她,但娶了她之后,也沒有再想過娶別的女人了,我這輩子就這樣吧……”
此時此刻,元墨終于意識到作為一個局外人是悲哀。
故事看得那么明白,卻永遠不是故事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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