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太監過來給阿木添茶，卻不小心將茶水打翻，衣服打濕一片。

        阿木警惕，但見那太監立刻跪地賠罪，掏出手帕擦拭，目光交替一瞬，我突然明白了些什么，便接過他的帕子，幫忙擦拭。靠近那太監時，卻聽見他低聲提醒：“大郡王正在抓人，已懷疑二公子身份，速找機會躲一躲。”

        我一怔，思考片刻后開口：“二公子這衣服得換一身，你帶我去馬車處取一身衣服來。”

        那太監愣了愣，道：“不如二公子隨奴家一道去偏殿？”

        我皺了皺眉，道：“不用，我去取衣服來，二公子穿不慣別的衣服。”

        我朝阿木躬了躬身子，便要告退。阿木眼中猶豫，我用眼神制止住他，他與阿水心領神會，按兵不動，我則伺機跟著那個太監走出大殿，往僻靜處走去。

        “誰派你來的？”走到無人處，我低聲問。那太監沒有回答，只一個勁地朝前走，一邊回道：“你問那么多做什么？想要保住小命，自管跟上就是。”

        我頓住腳，越發覺察出不對——

        這不是慕天寧的人。我沒有告訴慕天寧我改變了計劃，并沒有假扮胡二，因此，在慕天寧看來，胡二便是宇文安，宇文安的身邊是阿木兄妹兩，他不可能輕易叫人把阿木和阿水從宇文安身邊喊走。

        “大郡王一上來就調虎離山，打算幾時動手？”我直接了當開口問道。那太監顯然一怔，沒料到這一茬，立刻拔出匕首轉身朝我刺來，我側身躲過，伸手擒住他的手腕，猛地用力，將他手腕掰折，匕首落下，在掉落地面的瞬間，我抬腳將它彈起，伸手撈住，四周突然又竄出來幾個殺手，朝我圍攻過來……

        主殿內絲竹聲起，宴席開始了。

        一片寒光亮起，刀劍出鞘，殿內一陣騷亂后又恢復平靜。

        我換上那個太監的衣服，悄悄地回到了主殿，站在一眾候命的宮女太監中，暗中觀察。

        不出意料，假扮胡二的阿木被控制住了。

        不僅是他，殿中還有數十個大臣都被慕天兆捆住，押跪在案前，脖子上懸著一柄鋒利的刀，稍作反抗，便會人頭落地。

        胡家的大公子胡卿，坐在案前，看著跪倒在地的阿木，淡定地對慕天兆說道：“大郡王自該知道，我和老二一向不合，此事我也是蒙在鼓里的。”

        我心頭一寒：胡家，果然亦不靠譜。

        慕天兆端起酒杯，敬了胡卿一杯，道：“孤自是信任大公子。想來二公子也是被奸人所害，所為也非本意。等今日事了，孤定會替大公子將二公子救出來，再為其澄清冤情。”

        “那，胡卿在此謝過郡王。”

        “各位不必緊張。”慕天兆居高臨下掃視一圈跪著瑟瑟發抖的朝臣們，開口道：“孤自來賞罰分明，從前是，今后亦如是。今日宴請各位，也是給各位一條富貴路，但有些人不識相，還妄圖在這宴會上做些手腳，擋我好事。那么，便是死路一條。”

        他眼神陰翳，隱隱含著些慍怒：“我知道，某些人一直以所謂的正統自居，擁護慕天寧那個病秧子為世子，但那家伙如今已然犯了滔天大罪，竟敢暗殺陳朝皇帝為周國引來滅國禍事，諸位若還想包庇他，便以叛國罪一同論處！”

        “各位也不必負隅頑抗。”他輕笑，“這宮里上上下下我這兩日都搜查地非常徹底，一只蒼蠅都無法進出。慕天寧那家伙，并不在宮里啊。即使有傳言說他沒死，那他如今都不在宮里，又奈我何。”

        他繼續笑道：“父王的傳位詔書如今在我手中。諸位的命，亦在我手中。如何選擇，想必不需要我再多言了吧？”

        “今日，邀各位列席，將正式對周國前世子慕天寧進行罪行審判。來人——”他命令道，“將司刑監的錢汝一請上來。”

        一個面帶慍怒，脖子頂刀的中年男子不情不愿地被脅迫上前。

        “錢大人，勞煩將我父王的詔令當眾讀出來。”幕天兆將一卷詔令遞給幕天席，幕天席拿著那封詔令趾高氣揚地塞給錢汝一，錢汝一被摁著打開那卷詔令，看過后卻是滿臉憤怒：“都是陰謀！爾等竊國小人，有什么資格構陷世子？當年山君公主招婿時說得很清楚，日后這國主之位定是世子的，如今你們隨便誣陷他殺害了陳朝皇帝，就想奪去他的位子，簡直滑天下之大稽，妄想！陳朝都沒有點名道姓追究是世子的錯，你們憑什么定罪？！”

        錢汝一義憤填膺：“這份詔令，我們不認！我們效忠的是山君公主遺脈！”

        “很好。”幕天兆陰惻惻一笑，一個眼神過去，幕天席手起刀落，錢汝一當場血濺大殿。眾人倒吸涼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那司禮監的張大人何在？”幕天兆繼續點名。只見人群中連滾帶爬跑出來一個身影，道：“稟…稟殿下，微臣……微臣在。”

        “讀吧。”他隨手一揮，慕天席又將詔令扔給他，那人伏在地上抓到那卷詔令，如同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般，慌慌張張地打開、顫顫巍巍地開口：“承天之命，茲事體重，萬甚處之。逆子慕氏天寧，違天之道，以下作亂，殺天子，篡王位，謀天下，今已鑄成大錯而逃矣，陳已布兵十數萬于白川外，求誅兇手……今吾以周國一主為名，廢慕氏天寧世子之位，由吾兒天兆承襲世子，誅逆子，還天朝公道，還周國太平……”

        雖早已猜到詔令的內容，等親耳聽到卻又是一番感受。也不知慕天寧聽到這番話又是什么滋味？也許，該為他的母后心覺不值吧，那苦命的女子將身家和天下交托給的那個人，連他們的親生兒子都容不下。

        “各位都聽到了？”慕天兆緩緩開口，“今日請各位來，一是通知一下各位，周國易主了，二來是警告各位一聲，慕天寧如今是殺人兇手，陳朝陳兵十數萬要他償命，誰膽敢再追隨他，格殺勿論！”

        “這算什么審判？”白羽一聲冷笑，“沒有證人、沒有原告、沒有被告，單憑一紙荒唐的詔令就單方面給別人定了個死罪，還順便給篡位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原來周國的朝政，比小兒的過家家還要草率，真是開了眼了哈哈。精彩！”

        他斜靠在座位上，鼓起了掌。那掌聲在寂靜的大殿上尤其刺耳。

        “二郡王，你們滄國也這么隨便么？”白羽夸張地問瑜凌霄。只見瑜凌霄臉色白了白，隨即咳了兩聲后，道：“小王也是第一次見如此兒戲的，也是驚得不敢講話啊。”

        嗯？瑜凌霄居然沒有站在慕天兆一邊？

        這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饒有興致地看起了戲。

        “二郡王不是說在野獵場中親眼所見慕天寧殺了天朝皇帝，怕被滅口，才逃到上京了嗎？”慕天兆臉色陰沉，瑜凌霄摸了摸鼻子，裝糊涂：“哦？是么？我好像說的是看見了小皇帝被殺，但沒看清是誰殺的。不過我覺得白兄說得對，沒有被告在現場，單方面宣布世子有罪，好像是有些不妥。”

        “你！”慕天兆眼神浮現一出殺意，一聲輕笑緩緩浮上嘴角：“既然有人認為慕天寧是無辜的，那好，那就代替他過來爭辯吧？”

        堂下一片安靜，無人敢上前。又過了會兒，慕天兆開口：“既然無人開開口來替他爭辯，不如我們一邊吃飯，一邊等他自己是否敢出現替自己爭辯？”

        “如果慕天寧還活著，卻不敢為自己辯護，這等貪生怕死之人，你們效命于他有何用？如果這頓飯吃完，他還沒能出現，那么各位也便認清現實吧，宴會結束后孤將與十二家主簽訂新一任的宗主令。”

        底下一片騷動卻無人再敢開口。他不再多言，隨后下令讓歌舞繼續，太監們陸續上菜，半數大臣們在刀劍的脅迫下開始用餐，一頓飯吃得尤為詭異。

        而當第二支舞跳起時，夜色里突然響起一片喊殺，南面出現一片火光。有士兵匆忙來報：“稟郡王……世子，世子帶兵正在攻打南門！”

        所有人震驚。

        我也心頭一驚：沒想到，慕天寧會以這種方式進宮——一種損傷最大、卻也是最堂而皇之的方式。

        “這家伙果然沒死，終于舍得現身了。”慕天兆一笑，“魚兒已上鉤。諸位，今日，就讓你們親眼看看你們所崇敬的世子，是怎么死在自己的愚蠢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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