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后，上京酒樓。

        “你們聽說了嗎？大郡王先前在白川中的毒，是為陷害世子自己服用的，可不知為何，解藥被人掉包，只能管一個月的藥效，入獄的第二天晚上，他就毒發身亡了，這真是自作自受。”酒樓里，眾人小聲地議論。

        我端起酒杯的手突然就頓了頓，有些不可置信地蹙起眉頭，問白羽：“慕天兆竟死了？”

        白羽也皺了皺眉：“你看我干嘛，毒又不是我下的。”他想了想，補充道，“回上京后，他一直沒有毒發的癥狀，我當時想著，他自己給他自己下毒，吃了解藥恢復健康，不是挺正常的一件事么，我怎么知道還有假解藥這一出？不過，這個消息先前在宮里怎么沒聽人說過？”

        白羽的話立刻便讓我想到了一個人，當時在白川時，我去尋慕天寧，他便說他會派人替我盯著慕天兆，一旦有人給他送解藥就會攔下……我一直以為是慕天兆自己身上就有解藥，根本不需要別人給他送藥，所以在上京他才會無所忌憚地開始自己的行動，難道慕天寧的人其實早就調換了慕天兆的解藥，一開始就料定了慕天兆最后一定會失敗么？

        或者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慕天兆不是毒發身亡，而是被……

        想到此處，我的背后突然冒出了一股冷汗。

        “再怎么說，他們也是兄弟。”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搖了搖頭，“貶為平民也好，總不至于非要趕盡殺絕。”

        白羽笑道：“那也不見得，照慕天兆的性格，給他一點機會，就會要反撲的，我要是慕天寧，我也第一時間要殺了他。”他道，“還有，照慕老頭子對山君公主的態度，大概最不希望慕天寧繼位，即使慕天寧已經是新國主，但凡還有一個選擇的機會，慕老頭子都有可能把慕天寧再趕下去，除非除了慕天寧，再也沒有別的繼承人。”

        “誒，要不要再打個賭。”他突然挑了挑眉，問我。

        我猜出他是想賭幕天席過兩天會不會也一命嗚呼。我果斷拒絕：“君子遠離黃賭毒，謝謝。”

        他一記白眼：“輸不起直說，我不會嘲笑你的。”

        “我覺得慕天寧不是那般冷血之人。”我淡淡答道。白羽想了想，嘆了口氣：“從私心而言，我也的確不愿意相信那個一起長大的人是個冷血之人。可惜，即便是他真的做了那個冷血的決定，我表示也能理解。”

        他給我斟了杯酒。我不再答話，久久陷入沉默之中。這半個月，我雖然不再插手周國的事情，卻也聽聞了一些風聲，比如說慕天寧掌權后第一件事，就是肅清官場，一夜間數百人落獄，家產被抄，親人遭流放；再比如說在京軍眷百人，拖兒帶女被請入宮中軟禁，為的是勸降白川的將領，若將領不愿歸服，家眷便會立刻被賜白綾……

        這半個月的慕天寧讓我覺得非常陌生，卻無法指責他的任何不是。因為，這便是上位者必須要做的事情。

        白羽突然轉移話題問道：“你怎么不問我瑜凌霄的事？”

        “什么？”我一頭霧水。

        他邀功似的笑道：“你就不好奇我給他下了什么蠱，他能心甘情愿地幫我們么？”

        “什么蠱？”我來了興致。

        只見對面那貨賤兮兮地湊過來低聲答道：“一種讓人不舉的蠱。”

        吧嗒一聲，酒杯從手中脫落。我這才恍然大悟，先前報信的人口中的有損陰德是個什么意思。

        “你……”我憋了半天不曉得該說些什么。終于憋不住，趴在桌子上笑了起來。

        果然有損陰德，想象不出那個片刻都離不開美人相伴的二郡王被下了這個蠱后的心情。

        “他……他居然沒殺你？”我扶著肚子問道。

        白羽撇撇嘴：“他敢？這蠱除了我，沒人會解。所以，他只能選擇跟我成為朋友。”

        “嘖嘖，表兄霸氣。”我忍不住夸他，雪山那一遭，受的氣一下子煙消云散。

        “小公子，終于找到你了。”阿水走進大堂，朝我鞠了一躬，道：“嚇死我了，主上說最近外面動蕩不安，大郡王余黨未清，還在到處流竄。您這樣亂跑，隨時會有危險的。不如我們回宮吧？”

        我讓她坐下：“別急，坐下一起喝兩杯，我同我表兄許久未見，有很多事情想聊聊。”

        阿水抱拳朝白羽鞠了一鞠：“見過白公子。”

        白羽上下打量了下阿水，道：“喲，沒想到慕天寧這家伙也喜歡養女護衛。”

        阿水愣了愣沒敢開口。白羽補充道，“你別多想，我們和你們家主上一同長大，他不會介意的。”

        “對了，你們主上近來在忙些什么？”我問道。

        阿水猶豫了片刻，回道：“小公子不知，主上雖然得了國主之銜，但在繼任大典之前，還有很多不確定的阻礙要清除。雖然主上派人攔了，但老國主不出十日就要帶兵殺到上京了，主上既不想直接與老國主開戰、讓百姓陷入戰火，也不想就此向老國主認輸。軍中的勢力也復雜的很，一時半會也沒辦法逐個去勸服，朝中的大臣，原先也有半數都是大郡王的人，目前他們表面上臣服，背地里也不知有沒有別的陰謀，所以主上最近真的忙得很，讓我多陪陪你，說等他得空就去找你。”

        “無妨，他忙他的，我剛好這段時間多逛逛，看看周國的風土人情，也有趣的很。”我給她斟了杯酒，道：“一會兒你當向導，帶我們逛逛。”

        阿水一臉驚喜：“好呀好呀，我對上京城可熟了，小公子這是問對人了。”

        雖然周國換了一任主人，雖然老國主不甘失敗帶兵正在返回的路上。但，整個上京城里的百姓，似乎生活并沒有多少變化。該擺攤擺攤，該開張開張，該吃吃，該喝喝，似乎上位者間的爭奪，于他們而言并不重要，他們并不關心最終是哪位登上了那個位子，有的只是茶余飯后多了一些感慨、多了一些八卦趣聞而已。

        離開酒樓后，阿水打算帶我們去城中最有名的小吃齋買幾份點心，再去最有名的書齋買幾本書再回宮。

        上京最有名的書齋是東陽書齋，平日里常舉辦一些詩書雅集，上京中貴族的公子小姐們最愛去那處玩耍。我們去時，那里正巧舉辦一場初冬賞畫會，專門展示各家公子小姐的繪畫佳作。

        “名義上這賞畫是鑒賞佳作、交流學習。遇到心儀的畫作，還可以買下來。”阿水神秘兮兮地介紹道，“但實際上啊，就是貴族中的公子小姐尋找另一半的。參加雅集需要查驗身份信息，能入集會的，基本上不是官宦子弟，便是世家子弟，倒也都是門當戶對。要是在賞畫會上遇到心儀的對象，買下他/她的畫作，大抵意思就是瞧上眼了，書齋里的伙計就會給他們安排合適的雅座供他們聊天，了解彼此，若是一來二去彼此都滿意，公子就會央父母委派媒人去小姐家提親了。”

        我眼眸一亮，有些揶揄地望向白羽：“嘿，這個挺好的，我們也去瞧瞧，看看有沒有哪家姑娘的畫作能入眼？搞不好今日還真能給你找個媳婦帶回去，也不枉來這一遭。”

        白羽卻似沒聽見我說話，指了指二樓對阿水笑道：“嘖嘖，這就是你口中最近很忙的主上？”

        我們隨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在二樓的雅座間看見了半個月未曾見上面的慕天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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