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二十五）宿命
北平淪陷，大街上都是日本兵，偽政府臨時將原《北平晨報(bào)》接辦改名《晨報(bào)》，程玄叁的同事，連著有好幾個沒再出現(xiàn)。他也在猶豫要不要離職。
大柵欄的早市上的一個早點(diǎn)攤上，程玄叁和常林菰在吃著豆?jié){油條。
“離職？”常林菰放下手中的油條看著程玄叁，“你現(xiàn)在不是一個人！你的薪水對于蕭家來說是一份固定的收入。你像我們，病人是多了，可是能看得起病買得起藥的人越來越少了。”
程玄叁的雙眉深鎖。
“只要你不做違背自己良心的事兒！”常林菰說。
前輩兼同事楊茂文神色慌張地在人流中躲藏著，身后有一群日本兵好像在搜查什么？
程玄叁立馬拉著楊茂文，常林菰情急之下，指了指離他們不遠(yuǎn)的同仁堂。常林菰帶著他們倆往后面繞進(jìn)了同仁堂，躲過了搜查。
楊茂文說：“最近有大量的市民失蹤。”他拿出了一打照片，都是日軍狼狗隊(duì)馴養(yǎng)的狼狗吃活人的血腥照片。
程玄叁生理反應(yīng)地干嘔。
楊茂文說，“最近的失蹤人口中，就有我那十歲的弟弟！”
程玄叁記得，“小五子！”
小五子常去報(bào)社找哥哥，程玄叁跟他很熟。
楊茂文說：“前天下學(xué)后，他們學(xué)校有三個孩子不見了！除了小五子還有一個女孩，一個比他們高一級的十二歲男孩。”他顫抖地抓住程玄叁的胳膊。
“我?guī)湍悖 背绦f。
送走楊茂文，常林菰一把拽住程玄叁。
“這事兒，你不能管！”常林菰說。
“看著那三個孩子去死嗎？”程玄叁說。
“那三個孩子如果是被狼狗隊(duì)抓走了，他們就已經(jīng)死了！”常林菰說，“我早上說的話，你忘記了，你現(xiàn)在不是一個人！你要出什么意外，素問和她母親怎么辦？”
重癥病房中，常林菰看著床榻上的人，前塵往事如云煙。為什么自己沒有阻止素問把他們的故事告訴雪見？第一次在電視屏幕上看到南青葙的時候，他很震驚！一百年不到，他居然又回來了！他們?nèi)硕嫉资钦l的執(zhí)念深？
程玄叁每天還是在跑著新聞，大部分稿子都被主編給替換了，他從新聞組撤了下來，只能寫北晨藝圃。
今夜他直夜班，報(bào)社外面時不時的有槍響。自從北平淪陷以后，北平無論白天還是黑夜，這樣的槍聲常有。一同值班的同事小章匆忙地跑了進(jìn)來，全身顫抖不止。老陳連忙上前問：
“小章怎么了這是？”
程玄叁也走了過來，小章跪倒在地上，嚇得老陳和程玄叁立馬拽起他。
“楊——楊——楊記者——”他伸出手指著窗外，“死——死——死了——就——就——剛才——”
程玄叁本能地要沖出去，被老陳給拉住。
“小程！別沖動——你不能去！”
小章也拽住他，“哥！——別——”
程玄叁全身顫粟著，又是一陣槍響，還混合著狼狗的叫聲，此起彼伏。
第二天，程玄叁站在離報(bào)社門口不遠(yuǎn)的地方，血跡還在，往來的人，都繞著那血跡走。小章走了過來，拉著程玄叁。
“哥！昨天——楊記者——是來——送——東西的——”小章輕聲的說。
程玄叁轉(zhuǎn)頭看著他。
他們回到了出版社，小章把程玄叁領(lǐng)到了暗房。程玄叁又看見了一些照片，是小章剛才洗出來的。他連忙摘下那些照片，“底片呢？”小章把底片給他。
“這事兒，你還告訴了誰？”程玄叁問。
“就你！”小章說。
“這些我收著，記住，別對任何人吐一個字！”
小章點(diǎn)了點(diǎn)頭。
回到蕭家，程玄叁鎖上門，看著那些照片，孩子被關(guān)在狗籠子里，還有女人！他感覺自己都要窒息了，看了那些照片后。敲門聲響起，把他拉回到當(dāng)下。
“云郎，怎么了，還鎖門了？”蕭素問問。
程玄叁連忙收起那些照片，塞在了被子底下，然后去開門。
“今天常大哥來看我們了！”蕭素問說，“特別囑咐我，看緊你！云郎，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兒？”
程玄叁搖了搖頭，“沒有！他是太緊張了！”
“真沒有？”蕭素問再次問。
“我最近換編輯室了，負(fù)責(zé)北晨藝圃，能有什么事兒！”
蕭素問將信將疑，也就沒再過問。
“性格即命！”楊瑤謠感嘆，“上一世還是這一世，像是宿命般。”
楊瑤謠說的，蕭雪見贊同，她轉(zhuǎn)頭看著在一旁看劇本的南青葙，這一世呢？他能避開自己的宿命嗎？
南青葙在翻看剩下的十幾次場戲，他摸了摸自己有些發(fā)燙的脖子，第一世自己是怎么離世的，在身體上留下了印記；那第二世呢？蕭雪見的劇本里是在1938年的冬天失蹤的，因?yàn)樵谡{(diào)查一個失蹤事件，他也跟著失蹤了。
南青葙看著身旁的素問，這個故事是以她的視覺講述的，所以對于程玄叁的死她并不清楚。劇本沒有給明確的結(jié)果，也是因?yàn)檫@個吧。他再次摸著自己的脖子，他閉上眼睛。
“怎么了？”素問問。
他想讓自己想起什么，可是什么也想不起來。他笑了笑，搖了搖頭。因?yàn)楝F(xiàn)在是在公共場所，為了避免引起誤會，他不說話，只是聽素問說。
“第二世程玄叁的死，要不要給個清晰的交代？”張導(dǎo)演問蕭雪見。
蕭雪見想起爺爺說他是死于日本人的屠刀下，“給一場蕭素問在大雪紛飛中見他一身是血，來跟她告別的戲吧！”
張導(dǎo)點(diǎn)了點(diǎn)頭，“嗯，就這樣處理吧！”
幾日之后，蕭素問坐在屋頂上，等著程玄叁，但是等了很久，他都沒有回來。
早上一醒來她就出門，去了報(bào)社，報(bào)社的同事告訴她，昨天一早就出去跑新聞了，今天也沒來上班，他們還在疑問了。
蕭素問又連忙去了同仁堂，找到常林菰。
“常大哥，”蕭素問緊張地問，“你知道云郎他去哪了嗎？”
“哦！”常林菰說，“他回老家了，說家里有急事！”
“那為什么前幾日都沒跟我說啊！”蕭素問著急的說。
“他——是臨時！臨時收到家里電報(bào)的！”常林菰解釋，“等他到了家，一定會給你寫信的！”
蕭素問這才放心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常林菰請了假把她送回了家。
那天下了北平初冬的第一場雪，蕭素問輾轉(zhuǎn)反側(cè)，心神不寧，她起身，看著院中的桂花樹被白雪覆蓋，前院的門不知是被風(fēng)給吹開了還是其他原因，她正要去重新關(guān)上，程玄叁走了進(jìn)來。
蕭素問驚喜上前抱著他，“你去哪了？報(bào)社說你跑新聞去了，常大哥說你接到老家的電報(bào)，臨時回老家了！”
程玄叁不語，但是蕭素問發(fā)現(xiàn)他全身冰冷。
“你怎么這么冰啊！”蕭素問緊緊地抱著他，想讓自己的溫度溫暖他。
但是突然她感覺自己手上黏糊糊的，她的臉色變得驚恐，顫顫巍巍的看著自己的手，一片血紅……
“啊——啊——”她一聲慘叫，驚醒，原來是一場噩夢，但是太過真實(shí)！她起身，披著外衣，打開了門，果然下大雪了，院中的桂花樹也的確被大雪包裹，成了銀樹，她站在銀樹下，合掌乞求著，程玄叁平安無事！突然一陣大風(fēng)，吹得院門響，她全身顫粟地往院門口走去，打開門，往胡同里看，到處白雪皚皚，并沒有任何人。
南青葙站在不遠(yuǎn)處，看著這一幕，他身上還是上一場戲一身血見蕭素問的妝，離他不遠(yuǎn)處的素問魂魄，呆呆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兒眼睛紅了，淚水奪眶而出。
原來那個時候，他已經(jīng)走了！所以才來自己的夢里，來告別！
上一世他的離開，大雪紛飛，自己是第二年才來祭拜他；這一世，同樣的大雪紛飛，但知道他離開，卻晚了整整十年！
南青葙也被雪包裹著，不過是置景的人工雪，他轉(zhuǎn)身尋找著素問，只見素問轉(zhuǎn)身背對著他，他上前，手還未碰到她，她卻瞬間消失了！
重病房中，病床上的人手動了動，桑姨趴在旁邊并沒有看見。
但是玻璃窗外的爺爺看見了，他激動地穿上了防護(hù)衣，進(jìn)了病房，一把抓住大美人的手。
“素問，你終于——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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