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顧！”宋綰忙起身過去，發現除了沈顧的眼疾，他臉上也是青青紫紫沒有一處好的地方。

        不過是失蹤了一晚上再見到人，怎么就成了這個樣子？

        宋綰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林瑟瑟，終于見到了這個傳說中的人物。

        林瑟瑟一抬頭對上宋婉的眼神，瞬間她就感覺到了撲面而來的寒意，也只是一瞬間而已，等她再看過去的時候，宋綰已經移開了視線。

        沈顧聽到宋綰的聲音，一顆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他拍了拍胳膊上宋綰的手臂安慰的說道：“我沒事。”

        老祖宗一看帶回來的人成了這副樣子，不光受了傷，眼睛還瞎了，她這孫女兒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瑟瑟！你怎么回事！”老祖宗氣的拍了下桌子，頓時嚇得林瑟瑟往后一躲，老祖宗恨鐵不成鋼的看著小孫女兒：“我才不在多長時間，就這般德行！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都沒有！你爹不管你，難道你哥也不管你嗎？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成何體統！”

        被人捧在手心里長大的千金大小姐，什么時候被當著外人的面兒訓過，面上掛不住不說，先前的沈顧的內疚一掃而光。

        先是中意的郎君娶了別人，又碰上沈顧在山海書院戳穿她的心思，總歸是她放下了架子還憋著一口氣，現在被這么一吵全然憋不住了。

        “我怎么就不成體統了！這個價把我當女孩子養了嗎？！要不是我娘走的早，我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嗎！”

        老祖宗聽他說起自己的娘親，臉色就更加不好了：“每次你就會拿你娘來當借口，我養你這么多年白養了嗎？我怎么教你的全然忘了嗎？！”

        “可您不是也時常不在家里，我爹每天忙著公務，哥哥把我扔到書院也不管了，您教我的那些還有什么用！”林瑟瑟哭的好大聲，“我娘以前經常跟我說，要每天開開心心的做自己想做的事，可我現在每天都不開心，所有人都是假的，都是裝出來的！沒有人對我真的好！再也沒有人像娘那樣對我那么好了！”

        林瑟瑟吼完最后一句話已經淚流滿面，哭著就跑了出去。

        幾個家仆見狀習以為常地追了出去，老祖宗苦愁著一張臉，眉宇間蒙上了一層淡淡的哀愁，她看一下宋綰，了表歉意：“實在對不住，我這孫女兒驕縱慣了，性子慣的有些無法無天，你夫君的傷看起來有些嚴重便留下來，我請京城最好的大夫過來看看。”

        宋綰可不想和朝廷命官牽扯上什么關系，特別是京城局勢這么緊張，稍有不慎便惹禍上身，更有可能和那人再有交集……

        宋綰道：“多謝老祖宗，我夫妻二人留此多有不便，我丈夫的傷也并不是很嚴重，請容我們回去吧。”

        老祖宗道：“既然如此，我讓人備好馬車，親自送你們回去，這大夫該請還得請，順便也幫你看看肚里的孩子，我差人送過去點補品好生養著。”

        宋綰再次謝過，也沒有委婉的拒絕一下，只是覺得這些東西自己應該得的，為什么不收呢？

        老祖宗又道：“老身就在此替我那孫女道個不是，她自小沒了娘，沒人管教，那時我又在宮中時常見不了幾面，這丫頭就跟著他哥哥混在校場軍營，女孩子的本事沒學多少，凈學壞了些打架罵人的功夫，等我有機會管教了也來不及了……若是日后你夫君進了官場不要怪罪，權當是給我這半只腳踏進棺材里的人一個面子，可以嗎？”

        可以嗎？

        這三個字通常沒有幾個人可以拒絕。

        特別是一個值得尊重的上位者會說出這樣的話，就更加拒絕不了了。

        沈顧站起來，恭敬的作了揖：“老祖宗言重了，不管日后如何，沈顧都先在此謝過，林姑娘只是一時頑劣，請老祖宗也不要再責怪于她。”

        從剛才的談話中他多少知道林瑟瑟的身世并不如表面看起來那么雨順風調，林瑟瑟就像被放野了的貓兒，對誰都會弓背炸毛，稍有不順心的便會伸出鋒利的爪子。

        老祖宗瞇著眼睛點了點頭，“明明是她做錯了事，你們還要為她求情，此品格難得一見，老身在此送上一句話。”

        沈顧頷首：“老祖宗請賜教。”

        老祖宗輕輕笑了笑：“龍困淺灘，終有于躍之時，飛龍在天，必翱翔九州。”

        這句話，沈顧收下了。

        本以為此事了了，但禍不單行，他們人沒有走出林府大門，就被蜂擁而至的皇家清兵圍在了大門之內，為首的是御林軍都尉榮盛。

        榮盛道：“奉圣上旨意，林府上下不得隨意進出！違令者，斬立決！”

        老祖宗聞聲走出來，站在那里不能自卑的氣勢就出來了：“不知我林家犯了怎樣的過錯，讓圣上下此旨意！”

        “林將軍涉嫌豢養私家親兵，圖謀不軌，暫做查封處理，還請長公主諒解！”榮盛道。

        老祖宗陰沉著臉，只問道：“我的兒子和孫兒呢！我要見他們！”

        榮盛道：“長公主，此時關系到江山社稷，老將軍和少將軍正在接受調查，恐怕一時無法回來面見，不過長公主如果有什么話需要帶傳，榮盛可以代為！”

        老祖宗沉聲道：“我林家世代，忠臣賢良為國家灑頭顱，拋熱血，立過多少汗馬功勞，如今是我林家豢養私兵，可有證據？！”

        榮盛道：“若無證據，朝廷會將老將軍和邵將軍送回來！屬下只是奉命行事，還請長公主不要為難屬下。”

        老祖宗知道從他這里套不出什么話來了，又看到。宋綰和沈顧被堵在門口，說道：“他們兩個是我請來的客人，放他們出去。”

        榮盛回頭打量了兩眼宋綰二人，絲毫不留任何情面的說道：“回長公主的話，從現在開始林府可進不可出，而且每個人都要盤查一遍。”

        老祖宗眉宇間隱隱帶著怒火：“放肆！皇帝這是治到本宮頭上了嗎？！讓他親自來見我！”

        榮盛不敢多說，來來回回只此一句：“屬下奉命行事，長公主不要為難屬下！”

        看榮盛這架勢多半是林府家在朝廷里遇上了什么棘手的事，早不出晚不出，偏偏在他們兩個人還沒有走的時候發生了。

        沈顧似乎想要說什么，被宋綰悄悄攔下了，眼下這情況多說無益。

        既然走不了了，宋綰帶著藍梓月和一個失明癥人，暫時住進了林府，清者自清倒也不怕有什么事情能查到他們頭上。

        不過好在還能請得進來大夫，處理了一下珊瑚身上的傷，那大夫準備去看沈顧的眼睛的時候，讓宋綰給攔住了。

        宋綰問拿那大夫要了蛇膽和一些必用的藥材，那大夫還驚奇的問他為什么會有這種藥方來治人的病，宋綰笑笑沒說話，只讓人拿來藥就行了。

        他們被分到單獨的一個小院兒里面，倒是有兩間可以睡覺的房子，正好分給沈顧一間，她和藍梓月一間。

        她所需要的藥很快就被送了過來，還有已經備好的晚上傷勢很是豐盛，說是山珍海味也不足為過。

        藍梓月本來還在為不能回家的事情而感到憂傷，一見到滿桌子的吃食，把那些不開心的都拋之腦后。

        吃過了飯之后，宋綰上照顧他們的一個丫鬟，幫著沈顧背上了洗澡水，將那蛇膽和藥放了進去。

        泡過了之后，應該很快就可以恢復。

        永安王府內，書房還亮著燈。

        形影單只的身影隨著燭火的搖擺，在窗紙上輕輕晃動。

        若不是他會時不時的翻一頁手中的書，單從影子來看，他睡著了呢。

        南潯打探消息回來，仍悄無聲息的跪在了祁軒面前。

        “王爺，此事的確是潯王殿下的手筆，”南潯道：“屬下查到，潯王殿下似乎在偽造關于西夜的一些兵器……”

        祁軒聽著南潯向他匯報，表情仍是淡淡的，“想要扳倒林府，單單靠著一條豢養私家兵的罪名，是不夠的，我那弟弟可是精明的很，想制造一個通敵叛國的噱頭徹底把林府打倒，我們坐山觀虎斗就可，不用管那么多。”

        “如果是這樣的話……”南潯有些難以開口，“還有一事，屬下覺得還是告訴王爺的好。”

        祁軒微微皺眉：“什么時候說話這么啰嗦。”

        南潯道：“宋姑娘好像在林府。”

        “誰？”祁軒看過去，又問了一遍：“你說誰？”

        “宋綰宋姑娘。”南潯道：“還有那位沈公子也在，好像出了什么事被困在了林府。”

        祁軒摔了手心中的書，眉心頓時解不開的氣：“他們去林府干什么！幾日不看著他們就桶出這么大的簍子！”

        南潯忙低下頭，說道：“此事是林小姐和沈顧之間過節，幾個人就被牽扯進去了，有些復雜……”

        “一群不省心的東西！”祁軒站起來，他背后的椅子發出一聲難聽的刺啦聲。

        叫他怎能不氣！

        如今京城局勢昭然若揭，踏錯一步就可能丟了性命！

        宋綰他們還偏偏主動跳了進來！

        倘若他真的撒手不管，由著潯王在那里作妖，等來日他偽造了證據，告發林家一個謀逆叛國的罪名，那林府上下相關的人都逃不過一個死罪。

        死罪逃了，活罪也難。

        南潯道：“王爺，我們若是參與進去，恐怕……不能獨善其身了，最壞的結果是陛下也會懷疑到我們頭上，屆時太子和皇后那邊恐怕也會有機可趁，那我們的計劃……”

        南潯說的這些，祁軒比任何人都清楚。

        宮里突然來了人傳話，要宣祁軒進宮面圣。

        原計劃正在按照他所設想的進行著，包括這次進京面商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必須得進宮。

        祁軒換了朝服，進了宮后，宮里的太監在前帶路，一路走了御書房。

        作為最不受寵的皇子之一，更是讓父皇有所忌憚的祁軒，很少這么被單獨選進御書房說話。

        今日御書房只有他和廣胤帝，一次真正意義上父子之間的談話。

        廣胤帝披著一件大氅坐在案桌后，桌上擺放著如山的奏折，他的臉上早被流逝的時間劃出一道道深淺不一的皺紋，灰白的鬢角有訴說不盡的滄桑，這個男人也只不過才四十多歲而已，卻活成了六十多歲的模樣。

        屋內的檀香有著靜神的效果，但卻總擋不住醫生說疲憊的嘆息。

        “陛下，四王爺來了。”尖著嗓子的太監在外面小聲說話。

        廣胤帝宣人進來。

        祁軒一身玄紫印麒麟花繡的戎衣，頭戴黑玉暗紋龍冠，墨色如瀑布的長發筆直的垂在腦后，隨著他的步伐輕輕晃動，濃眉下狹長的雙眼無時無刻不透著疏遠和陌生，仿佛對誰他都是這副表情。

        在門口他交了手中的長刀，闊步進了御書房。

        就這幾個動作，便叫守門的小太監戰戰兢兢，傳說中殺人辱罵的永安網果然名不虛傳。

        廣胤帝有求于他，對他的態度則不必像以前那般冷漠，張口噓寒問暖了起來。

        “前些日子聽說你身體抱恙，現在可好些了？”廣胤帝緩緩抬起滄桑之下隱藏著撕撕精光的雙眼，不動聲色的打量著。站在他面前威風凜凜，氣勢不凡的第四個兒子。

        這四子越發長得像他的母親了。

        祁軒道：“多謝父皇關心，兒臣的病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坐吧，全貴，看茶。”廣胤帝拳頭抵著唇咳了幾聲，說話的氣息都帶著喘，“如此便好，想來是邊疆待的時間太久，回來水土不服，京城風水養人，你回來這段時間氣色看著也好了不少，在府內住的可還習慣？”

        祁軒笑笑：“聽不到邊疆的風沙和戰鼓，兒臣還真有些不習慣。”

        廣胤帝也跟著笑了起來，只不過笑的有些勉強，“若你的幾位皇兄皇弟都能如你這般熱血，我大周何懼別國欺壓，罷了不說也罷，此次叫你過來，是有一事要你去辦。”

        祁軒道：“當為父皇分憂，是兒臣的責任。”

        廣胤帝坐直了身體，喝了一口全貴遞過來的茶，說道：“想必林家的事你也略知一二，此事你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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