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錢？”陳蕙蘭下意識問。

        自打申請營業(yè)執(zhí)照以后，她的存款急劇減少，只剩七十多塊了，再過兩天中元節(jié)，她還打算買點(diǎn)好東西燒給二叔呢。

        賀婷婷是在食堂看到陳蕙蘭的身影后，著急忙慌追過來的，誰想到陳蕙蘭健步如飛，她又穿了高跟鞋，一直追到洗煤廠才追到。

        她擺擺手，“嗐，不要錢，是煤礦出資專門修給職工們的休閑娛樂場所，誰都可以去。”

        這么一說，陳蕙蘭稍稍有點(diǎn)印象。賀姐說的是新一礦出資修建的那個舞廳，她記得上輩子十八歲時還會偶爾暈倒，不是在床上休息就是在床上打點(diǎn)滴，壓根沒機(jī)會和小姐妹們出去嗨皮。

        那個舞廳她后來也就去過那么一次，早就忘了長什么樣子。之后結(jié)了婚，別說舞廳，卡拉ok都沒機(jī)會參加，即便想去，伸手要錢還要被狠狠諷刺一番。

        既然重回十八，自然要活得瀟灑快樂一些。

        “行啊，什么時候去？”

        “今晚七點(diǎn)，我家集合。”

        正好今天收煤的人來得早，陳蕙蘭早早把煤賣掉，提前“下班”。

        撿來的煤炭一公斤10塊，陳蕙蘭背簍里一共四十來公斤，一賣賣了四百多，血賺！

        果然早起的鳥兒有蟲吃，起早貪黑累死累活，值了。

        捏著大紅票子，陳蕙蘭累得滿頭大汗，這可比撿菌子累多了，不知翻了多少煤渣，就跟翻垃圾堆似的。

        拿到錢，陳蕙蘭請賀婷婷喝飲料。

        這會兒哪有什么雪碧可樂，喝得都是拉罐和玻璃瓶汽水。

        賀婷婷挑的健力寶，就是一股橙子味，稍稍帶點(diǎn)酸，一塊五一小罐，比汽水貴。

        陳慧蘭在大白梨和冰峰之間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選了冰峰。

        大白梨的口感有點(diǎn)辣嗓子，冰峰汽水的味道有點(diǎn)像后來的芬達(dá)，只要五角錢，就能收獲冰鎮(zhèn)涼爽的快樂。

        橙子味浸潤口腔，酷暑一掃而空，這兩天撿煤的疲憊漸漸退去。

        晚上吃完飯，陳蕙蘭正準(zhǔn)備出發(fā)，卻發(fā)現(xiàn)陳建軍偷偷摸摸地進(jìn)了房間，手上似乎拿著什么見不得光的東西。

        她即刻跟上。

        仔細(xì)一瞄，又是好幾本小說。

        “姐！你你你干嘛！”嚇得孩子一哆嗦，著急藏書。

        “別藏了，我都看見了，一本《封神演義》，一本《七種武器》，一本《七殺手》，”陳蕙蘭淡定地靠在墻邊，“說吧，這次又用什么錢買的？媽給你的讀書費(fèi)？還是零嘴錢？”

        九月初，陳建軍已經(jīng)開學(xué)一個星期，這些錢可是他省吃儉用存下來的。媽給的學(xué)費(fèi)他不敢動，要是動了就徹底敗露了，他又不傻。

        “姐，咱倆做個交易，你別告訴媽，我把書借你看，”陳建軍寶貝著呢，“你可不能弄壞了。”

        這弟弟打小就不太聰明，賄賂人都不會。

        陳蕙蘭逮著他的小辮子，怎會放過讓他改過自新的機(jī)會，“我可以不說，但你得看小說的同時也兼顧學(xué)習(xí)啊。”

        陳蕙蘭不由得想起女兒柳瑩，瑩瑩初中時也看小說，她發(fā)現(xiàn)好幾次，全是些霸道總裁和灰姑娘的愛情故事，可偏偏女兒學(xué)習(xí)成績好，看小說也不耽誤學(xué)習(xí)，想挑刺，瑩瑩還反駁：

        “我是用課外時間拓展眼界，絕不耽誤學(xué)習(xí)。再說了，這是我們班女生當(dāng)下最流行的小說，我得看看，不然跟不上潮流。”

        陳建軍就沒把學(xué)習(xí)當(dāng)回事，他是真不喜歡讀書，讀書有毛意思啊，老師跟個和尚似的天天念經(jīng)，催眠得很。

        “姐，你也知道，咱家的娃讀書都不行！”

        這是明晃晃的控訴他大姐二姐讀書不成器呢！

        “這樣吧，”陳蕙蘭采用獎懲機(jī)制，“你這學(xué)期成績有所提高的話，等放寒假我就資助你二十塊的巨資買小說看。”

        陳建軍眼睛立馬一亮！二十塊錢，他要攢好久呢，每天的零用錢只有一毛，他還得吃點(diǎn)小零食，最多能攢下一分兩分。

        陳蕙蘭知道大魚上鉤了，“但必須每一個科目都有進(jìn)步，我可不看名次，我只看分?jǐn)?shù)，哪怕只提高一分，那都是進(jìn)步，否則二十塊打水漂，你就自己攢錢買小說吧。”

        陳建軍一聽，感覺掉進(jìn)了大坑，“姐，你有錢給我嗎？說什么大話，我差點(diǎn)就被你騙了。”

        他又不是不知道二姐成天跟個沒事人一樣，不是去玩就是去玩，不管干什么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根本就掙不到什么大錢。

        還想給他下套？他可聰敏著呢！

        剛在心里數(shù)落一番二姐，陳建軍就見二姐掏出幾張大紅票子，看他得兩眼發(fā)直！

        “姐，你不會去……”

        不用陳建軍說，陳蕙蘭都知道他想說不會是偷的吧。

        “這可是你姐我辛辛苦苦撿煤賺來的，咱有錢！絕對誠信，入股不虧。”

        陳建軍突然對二姐肅然起敬，“撿煤這么賺錢？那我不讀書了。”

        陳蕙蘭：……

        “千萬別目光短淺，不要做井底之蛙，”陳蕙蘭這些話都是跟瑩瑩學(xué)來的，“將來的社會，必然是用腦子賺錢，用體力你能干到多少歲？又能賺多少錢？賺的錢夠你養(yǎng)病嗎？”

        三連問！陳建軍怔住，二姐這竅開的，開出了八百多個心眼子吧。不就是提高成績嗎？為了二十塊，拼了！

        陳蕙蘭看看時間，出門時又回頭，“對了，你期中考要是能進(jìn)全年級前五十，姐給你買球鞋。”一個年級才一百二十來個人，好好聽課進(jìn)前五十絕對沒問題。

        陳建軍：……不是說不看名次嗎？

        陳蕙蘭一出門，就見賀婷婷站在自家隔壁門口。

        隔壁住的是周小彤家，她媽媽和高芝華好得能穿一條褲子。

        周小彤家的電視放在院子心，一次性擺了四條大長板凳，專門供鄰里鄉(xiāng)親看電視，邊上還放個大茶壺，要是有人看電視渴了還能去倒茶水喝。

        此時賀婷婷倚靠在周小彤家門口，頭往里湊，“周小彤，今晚去舞廳啊。”

        周小彤站在門口，依依不舍地回頭瞄電視，猶豫好久終于決定：“我不去了，今晚播《封神榜》，殷洪那個沒良心的倒霉孫子，他不死我睡不著覺。”

        “放心吧，”陳蕙蘭正好聽見，“殷洪不久就會死于太極圖中，灰飛煙滅。”

        周小彤瞪直了眼，“真的？那我更不能去了，我得看他死才舒心。不過你咋知道的？”

        陳蕙蘭最喜歡看電視劇了，封神榜看過好幾遍，這版的姜子牙簡直是天花板級別，再后來的封神故事怎么看都沒有原來的味道。

        “我弟最近買了本《封神演義》的小說，你看的封神榜就是根據(jù)小說改編的，所以我知道。”陳蕙蘭一點(diǎn)兒不慌的解釋。

        “行吧，那我們走了。”

        賀婷婷催促，又盯著陳慧蘭的臉看了看，“嘖嘖”兩聲，“你都十八了，能不能好好打扮打扮，走，先去我家。”

        賀婷婷家住的是廠里分配的福利房，雖然是平房，但比陳蕙蘭家寬敞多了。她的房間粉粉嫩嫩，專屬臥室，不像陳蕙蘭，只能和陳蕙萍擠在客廳睡覺。

        “你看看你的臉，都起皮了，試試這個。”

        只見賀婷婷從梳妝臺前取出一盒老式包裝的護(hù)膚品，牌子叫雅霜。

        “這是我爸去上海出差帶回來的，上海貨，可好用了，特別水潤。”

        一擦到臉上，清爽極了，皮膚吸收的也快，擦完滑溜溜的。

        賀婷婷又拿出一盒粉，往陳蕙蘭臉上拍，還有眉筆和口紅。

        上完妝，整個人都顯得精神多了。

        陳蕙蘭對著鏡子照了照，好像找回了點(diǎn)青春的氣息。

        舞廳就建在新一礦的食堂旁邊，晚上人特別多，舞廳旁邊還有臺球廳、游戲廳和錄像廳，全是陳蕙蘭上輩子沒接觸過的。

        其實(shí)也是她自己放不開，不僅沒錢，還要天天被老婆娘們灌輸那是不正經(jīng)的地方，去多了沒男人要。

        呸！全是洗腦經(jīng)。

        “哇哦，我都沒看出來是小蕙蘭哎。”馬麗蘇穿了件紅色波點(diǎn)襯衫，配著牛仔褲，一頭干練的小短發(fā)，潮氣十足。

        馬麗蘇是礦長的女兒，不是整個煤礦，只限于新一礦，他爸是挖煤隊(duì)長，比起馬麗蘇這個狗血的名字，大家更喜歡叫她“老礦長家姑娘”。

        上輩子就是馬麗蘇伙同陳蕙蘭一起去學(xué)校門口賣炸洋芋，馬麗蘇負(fù)責(zé)做，她負(fù)責(zé)賣，不過她也是個碟子里的開水，三分鐘熱度的人。

        “哎，你們聽說了嗎？”馬麗蘇寒暄過后就是八卦，“小麥谷要蓋房子了，那種大樓房，好幾層的那種。”

        “你怎么知道？”賀婷婷撩一撩大波浪長發(fā)，漫不經(jīng)心地問。

        “當(dāng)然是聽我爸說的。”馬麗蘇爸爸怎么說也當(dāng)著點(diǎn)小官，小道消息很靈通。

        陳蕙蘭回憶了下，確實(shí)是會在醫(yī)院后面蓋樓房，占到了醫(yī)院員工的福利房，也就是賀婷婷家。

        “正好占到了你家房子那片地。”馬麗蘇自覺是個百事通，自信地?fù)P了揚(yáng)下巴。

        賀婷婷不以為然，她才不關(guān)心這些，“走，跳舞去。”

        “哎，到時候建好，你們家里買不買？”

        賀婷婷不理會，馬麗蘇只好轉(zhuǎn)頭看向陳蕙蘭。

        陳蕙蘭直截了當(dāng)?shù)溃骸安毁I。”家里必然買不起，況且這里的房子買了也回不了本。

        因?yàn)樵龠^十年，小麥谷的煤礦就要被挖空了，再等十年，煤礦就倒閉了。

        由于過度采煤，小麥谷地表變薄，不宜住人，隨時有地陷的危險(xiǎn)，要是再遇到地震，后果不堪設(shè)想。

        舞廳燈光灰暗，重新放了一首蹦迪神曲。

        “親愛的小妹妹，請你不要不要哭泣……”

        賀婷婷已經(jīng)開始自己的舞蹈solo了，扭得確實(shí)好看。馬麗蘇緊隨其后，略顯笨拙。

        陳蕙蘭只能照葫蘆畫瓢，扭得四不像。

        這會兒的舞廳就是單純的跳舞，不供應(yīng)酒水，男男女女都有，全是小年輕，玩得開。

        “哈哈哈，你說等我們老了，還會一起這么瘋狂的跳舞嗎？”馬麗蘇扯著嗓子問。

        陳蕙蘭邊跳邊回答：“會啊，那時候就是廣場舞了。”

        “什么是廣場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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