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完秋稅后，地里的活就忙得差不多了，往年這個時候林家三兄弟都會每日早早起來去縣里的碼頭上抗貨賺銀子。

        忙完農活去縣城做工，是大灣溝每一戶村民的共識，這也是村民們少有能掙著錢的途徑，大灣溝到惠安縣的距離不遠不近，正正好是早些起晚些歸能當天趕個來回的路程，早出晚歸雖累些，但村民們在縣里沒住處，花錢在縣里住更是不劃算，所以也只能選擇村里縣里兩頭跑。

        村里去縣里做工的人多，且干活的地方多在碼頭，都是一個村的鄉親，不少村民都會相約一道趕路，剛開始不覺得，但去縣里做工的時日越多，村民卻漸漸發現不對來。

        林家三兄弟今年怎不去碼頭做活？

        人這種生物就是好奇心重，心中一但有了疑問，不管有意還是無意，總會格外注意好奇的人和事。

        很快村民們就發現了不對，村口的小林家不知在搞什么，總是早出晚歸不說，一家老小每次出門還都是往山里鉆，一日里來來回回得進山好幾趟，每次回來還都會背一大背簍雜草。

        而且不僅小林家往山里鉆，村尾的大林家除了去縣里做工的男人們以外，其他人也見天往山里鉆。

        村子兩戶姓林的人家，還是親兄弟，村民們常以大林家和小林家做以區分。

        這事也真不是林家大意，實在一個村住著，屁大點事都能傳得人盡皆知，村民又個個都是人精，即使林家早出晚歸，平日也盡量躲避著人走，還是讓村民們察覺出了異樣。

        村民們心中都覺著不對，只是不論逮著誰問，都得不出過結果。大林家是個個鋸嘴葫蘆，問他話，不是打岔就是傻笑，就是不說，小林家更是絕，個個躲著村里人走，連個人影都逮不著。

        李檀曇這幾日上山采藥挖山藥那是真的一點懶都沒偷，結結實實跟著幾個兒子媳婦翻山爬溝的采藥，不夸張的說，腿都走細了一圈。

        古代人煙少，深山老林都是人少地稀的，想遇見個人都難，所以除了每日出村和回家時會有幾個村民試探外，其他時間耳根子都清凈得很，村民們背后怎么編排自家的，李檀曇也能猜個七七八八，且讓他們猜去吧，一日沒公開，林家就能多賺一日的錢。

        李檀曇還記得她剛交完秋稅時候的豪言壯志，那會她是這么想的，早上起來全家吃個美美的早餐然后出門采藥，晚上回來得先鍛煉保養身子，然后吃完飯后教林家人習字，擺脫全家文盲的尷尬境地。

        這安排簡直絕妙！

        一整日的功夫，從早到晚都是排的滿滿的，賺錢的事做了、鍛煉的事做了、學習進步的事做了，簡直是充實而滿足的一天！

        可她真的開始隨兒子媳婦們進山采藥后，才發現自己太天真了，白日翻山越嶺采藥就已經足夠耗費她一整日的精力，回到家時腿都要斷了，累得跟個死狗似的，那還有閑心干其他的事？

        回家吃完飯就呼呼大睡，之前她的那些美好的計劃也就全泡湯了，這玩意就跟她上學時每年開學都要對自己下個今年好好學習的暗示和鄭重制定的減肥計劃一樣，屁用沒有，想太多頂多是豐富了睡覺前的幻想時間，自嗨自樂。

        任何不考慮現實的計劃都是空想！

        做窮人苦，做一個家徒四壁只能靠采藥賺銀子的古代農民更是苦，每天早上頂著酸痛的手臂和腿腳起床時李檀曇都無比想要放棄，她這輩子就沒吃過這種苦��！可是只要一想起不趁著當季多賣些銀子冬天就得挨餓受凍，李檀曇就生生把再回去睡回籠覺的想法按捺住了。

        回籠覺？她不配！

        大灣溝附近的草藥都被采得差不多，林家每日去采藥的地方也越來越遠，歸家的路也更長了。

        “娘，要不我幫你背？”

        李檀曇看了眼林更苗背上裝得滿滿當當的背簍，雖然很想有人分擔肩上的重量，但還是堅定的拒絕了。

        這要是摔了，她不疼兒子但會心疼死她費九牛二虎之力采來的藥草。

        從秋稅完到現在，林家整整采了十日的藥草，現在家里有個稍微空余的地方都堆滿了藥草，采完今日這波就該拉去縣里出手了。

        趁著去縣里的日子，她好歹讓松口氣。

        回到家時天已經全黑了，院子里豬啼雞叫，老遠都能聽見吵鬧聲。推開院子，一股淡淡的臭味縈繞在鼻間，因為這些時日的早出晚歸，李檀曇天天回家都快累得個半死，再沒精力督促林家人搞衛生，以至于之前好不容易變好的衛生狀況大有一朝回到解放前的趨勢。

        講衛生是件大事，可不能這么放任下去。

        不過，萬事明日再說吧，她先睡一覺再說！

        和李檀曇累得跟死狗一般的狀態不同，林家其他人倒是表現良好，先前那么熬人的秋收都熬過來了，采藥和秋收比，勞累程度真的只是毛毛雨。

        沒有李檀曇的干涉，林家的伙食再次降級到只比豬食好一些，林家幾個媳婦做完飯時，林檀曇早已攤在床上睡熟。

        “要叫娘起來吃飯嗎？”謝氏有些猶豫。

        “娘這些日子累壞了，先讓她睡吧，把飯溫在鍋里，她啥時候醒就啥時候吃�！�

        李檀曇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大中午，因為李檀曇前一日說過，后日要去縣城賣藥草，所以今日林家人都沒出門，全在家撿草藥。

        “娘，你醒了？早飯溫在鍋里，洗把臉就可以吃了�！�

        謝氏看著自家婆婆頂著個已經長出些微發茬的頭從房里走出，她應是沒睡好，整個人身上散發出一股萎靡頹廢的氣息。

        人累過度時真的不會有太多情緒，李檀曇現在就是那種魂在半空吊了半截的感覺，做啥都提不精神。原身以前明明也是個家里家外干活的好手，但自從她接手這個身子后，仿佛全身的沒一處都因為她的到來而便得格外嬌氣了起來。

        都是一樣的活，甚至林家人比她還干得多，但他們看著就沒啥大事，就她一個人是這樣半死不活的鬼樣子。

        哦，和她一個鬼樣子的還有從下被父母溺愛長大沒見識過社會毒打的秤砣。

        “咱家的綠豆放那了？”

        “收到地窖了，秤砣去幫你奶拿綠豆。”

        “好�！�

        榔頭和香秀香月年紀小，被李檀曇特赦留在家里看雞不讓它們在晾曬的藥材上拉屎，秤砣都14了，可沒這般好的待遇，結結實實一起上山采了十日的藥。

        全家就他和李檀曇一樣累成一副死狗樣，這會聽見自家老娘的話，眼都不抬，一副沒睡醒半瞇著眼睛就往地窖而去。

        李檀曇看得心驚肉跳，就怕他一個不小心從下地窖的樓梯上摔下去，若摔斷了手腳，他這幾日采的藥還不夠醫藥費的。

        “杏花，你去！”

        李檀曇重新指派了一個看著聰明清醒些的才放心去洗漱。而秤砣則如游魂般飄到廊檐下，也不管地上全是灰，啪嘰一屁股坐下，靠在墻上閉上眼睛就是睡。

        ……

        采藥這事不需要動腦子，特別去來去的路上無事，李檀曇總會想自家要在碼頭上做什么買賣合適。

        林家現在賣的藥有三種，一種是之前賣過的茜草和積雪草，另一種則是上次去縣里和醫館掌柜談好的摩蘿，這三種藥草都是秋季采摘，過了這個季節想找也找不著了，所以靠采藥賺錢并不長久，所以她還得再想個冬天也能做的營生。

        據她上次的觀察，碼頭上賣吃食的受眾多是扛活的勞力和來往客商，針對壯勞力的包子饅頭大餅這種飽腹感強的食物早就爛大街了，利薄競爭大，自己再摻一腳恐也難以做得出彩。而給那些富商吃的可口菜肴，要精米白面、肉蛋美酒，林家也做不起。思來想去，李檀曇也只有將自己目標客戶群體鎖定在富商們身后跟著的下人護衛身上。

        這些人出手比不上富商闊綽，但手上又有幾個余錢，舍不得吃太好的，卻也不愿吃得太次，只要能迎合他們的口味，生意想是不會太差。

        可是做什么呢？

        李檀曇腦子中將現代夜市擺攤的一個個小吃都拿出來在腦子溜一圈，最后終于選了一個味道好，還管飽，林家現階段也負擔得起的買賣。

        煎餅果子。

        綠豆粉糊糊在鐵板上攤開，打上兩顆雞蛋刷上醬料，基礎款的可以只加薄脆和蔬菜，豪華版可加其他東西，再一卷，一份煎餅果子就做好了。

        簡單、快速、還美味，試問還有比煎餅果子更適合林家現在的狀況的嗎！

        其他的小吃她也會做，但是得考慮成本不是？飯得一口一口吃，路得一步一步走嘛。

        傳統的煎餅果子用的便是綠豆粉，這真合李檀曇的意，比起白面來說，綠豆粉成本更加低廉些，林家的地窖里也正好就有綠豆。

        綠豆下鍋炒去除多余的水分磨成細細的面，便得到了做煎餅果子最重要的原料，面糊。

        “你們誰有空，幫我去磨一下粉？”林家并沒有石磨，平日若有需要只能去村中公用的石磨。

        “大伯早上讓我過去一趟，我去一趟，回來的時候隨便磨了回來�！�

        李檀曇聽了這話好奇的問林更生，“你大伯找你干啥？”

        “沒說呢，只說讓我去一趟�！�

        “行，你早去早回，我著急用。”

        綠豆有人去磨了，李檀曇便準備開始炸薄脆，她當初吃煎餅果子時最愛的就是里面香香脆脆的薄脆，每次買都會單加一份。薄脆做起來也簡單，只需要把和好的面搟成特別薄的面皮，然后切成方方正正的長塊下鍋油炸，直到將面皮炸得金黃酥脆便好。

        李檀曇是想多弄一些解饞的，但奈何林家的油量不允許，最后只得在幾個媳婦的吸氣聲中炸夠了今日做實驗的量了事。

        “娘，這是要做什么？”

        “做煎餅果子�！�

        “那是什么？”聽名字像是一種吃的，只是又是煎餅又是果子的讓人摸不著頭腦，是餅子和果子一起煎么，只是這油用得也太多了些。

        “你們待會就知道了。”

        林更生速度倒是快，李檀曇剛炸完薄脆他就回來了。

        “娘，綠豆粉。”

        李檀曇接過，“你大伯找你什么事？”

        “大伯要給我山藥，我想著咱家有，就沒要。”

        “嗯，做得對，你大伯家也不寬裕，咱家以后少要她家的東西。”林雄夫妻兩五十好幾的人了，有點好東西還要看兒子媳婦的臉色補貼弟妹一家，她作為受益方，更不忍心要兩個老人辛勤的勞動成果。

        “娘，還有個事。”林更生盯著自家老娘平靜的臉，看不出喜怒心情，但想著剛剛聽到的事，還是提前給老娘說一聲為好。

        李檀曇皺眉，瞥了一樣猶猶豫豫的林更生皺眉，“有什么事一起說就是了。”男子漢大丈夫唯唯諾諾做什么樣子？

        “大堂嫂好像把山藥能吃的事告訴她娘家人了�！�

        “她親口給你說的？”

        “不是，是我走時偶爾聽見的。”

        “行，我知道了�！�

        林更生：“？？？？”他娘不生氣？

        李檀曇不覺得有什么好生氣的，早在她給大林家說的時候便知道這消息會泄露出去，早已預料到的事，有什么好驚訝生氣的？

        她不生氣，林家其他人卻差點氣炸了肺，這種能填飽肚子的吃食，關鍵時候能救人命的！自家好心給告訴大林家，哪知方氏轉眼就大嘴巴的給捅出去了？這一個傳一個的，過不久豈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山藥能吃了？

        要知道，她們可是連自己娘家都沒說！

        李檀曇看著幾個氣成河豚的媳婦有些好笑，“行了行了，有啥好氣的，自己干自己事去，知道的人多了，這山藥能躲填飽一個人的肚子也算是好事�！�

        新磨好的綠豆面加水和成糊狀，鍋中不需要加油，直接攤在鍋底再加個雞蛋，家里沒有其他的調味料便只放了簡單的鹽調味，待餅熟后加上剛剛煎好的薄脆和白菜葉子卷起，簡易的煎餅果子就做好了。

        林家炒菜用的是尖底大鐵鍋，平時炒菜還好，但用來煎煎餅屬實有些為難人，李檀曇也懶得再搞，只把剛剛做好的煎餅果子切成幾份讓家里人嘗個味，

        “味道怎么樣？”

        “又酥又脆又香，好吃�！笔肿ワ灥玫搅旨胰艘恢潞迷u，便是蔫蔫的秤砣在美食的誘惑下都有了精神。

        缺調料少佐料，還是用不專業設備做成，在李檀曇看來這份煎餅果子外形是絕對的不及格，但是味道還不錯，餅皮最外層有些煎糊的焦香，農家土雞蛋香味突出，薄脆油香酥脆，白菜葉清新解膩，四者相加，相輔相成，味道確實不錯。

        待明日去縣里賣完藥，再買塊鐵板，買些調料，林家的煎餅攤子便可開張了！

        實驗成功的李檀曇心情大好，“怎么做的，你們剛剛也看見了，剩下的糊糊都煎了吧，咱們今兒中午就吃這個�！彼�就給幾個媳婦打個樣，她手臂還酸著，可不愿再下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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