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算起來，唐秦和馬蘭今年都三十歲了。

　　在琴島，三十歲的年輕人，娃兒都能打醬油了，自己家的孩子也不比別人差，趙明荔和唐長遠心里就暗暗著急。

　　馬蘭瞟一眼廚房，“我端菜去。”

　　“我去端……”二姐夫就要站起來，唐楚一把拉住他，“坐下。”

　　唐齊也把大姐夫喊了出來，狹小的廚房里就剩下兩人。

　　“好了，最后一道菜，醬燜鲅魚。”唐秦笑著把一片香腸遞到馬蘭嘴邊，順手摘下圍裙，“怎么，你也要露一手？”

　　“我啊，就會下面條，嗯，阿姨問呢……”馬蘭咬著香腸，鮮咸甜香，她已經適應了唐家菜的味道。

　　“問什么，問什么時候大婚？”唐秦把頭靠過來，馬蘭的絲絲秀發就讓他心里發癢，“我會給你一個難忘的婚禮……”

　　難忘的婚禮？

　　馬蘭憧憬地看著窗外的璀璨煙花，她參加過同事朋友的多個婚禮，也夢想過自己的婚禮，她的婚禮會是什么樣子？

　　“好兆頭必有好年頭，好年頭自有好兆頭，好山好水好風好雨好潮流……”

　　電視上突然就傳來一陣歌聲。

　　“正是那好時光，好時令那個好時候，種田的田里香得噴了酒，趕海的海邊富得冒了油，XJ的個體下廣州，BJ的倒爺震東歐……”

　　“嘿，這歌兒有意思。”大姐夫手里的杯子就放下了。

　　“合作企業火火火，股市行情牛牛牛……”

　　“唱得好。”唐楚放下手中的雞腿，今年股市行情好，她這個當老師的掙下了普通人家幾輩子掙不下的家底。

　　“……開春大吉發發發，人心大順六六六，大哥大那個忙不休，信息快那個最搶手……”

　　“……中國人看準了好年頭，多少好景在前頭，中國人迎來了好兆頭，多少好戲在后頭……”

　　“這歌唱得帶勁！”唐長遠笑著舉起杯子，又催促兒子道，“大秦，出來，喝酒。”

　　飯還沒吃完，趙明荔的同事鄰居們又來了，家家有電視，再也不用圍到一起看電視了。

　　可是這份鄰里之間的熱鬧，仍如八十年代一樣，從沒改變。

　　“你們再吃點，喝汽水。”人多熱鬧，唐長遠就越發高興起來。

　　“小楚，我這張舊船票能否登上你的破船？”二姐夫聽完濤聲依舊，就開起唐楚的玩笑來，可是迎來的只是唐楚兩塊雞骨頭。

　　電視上，白頭發的國足隊外教施拉普納，頂著一頭地中海造型，馮鞏一臉痛心疾首：

　　“放心吧，白頭發我們就留了一根，因為您腦袋上也不富裕……”

　　“洋人不靈，”大姐夫有些臉紅，“他們吃的是漢堡，中國人吃的是包子……”

　　“他們吃的是牛排，我們吃的是地瓜。”唐秦支起一張桌子，鋪上一塊氈子，回到家里，他沒有一點明星的架子，“嘩啦啦”搓起麻將來。

　　桌上就剩下趙明荔和唐長遠兩人，每年的年三十晚上幾乎都是這樣，吃著吃著，年輕人就都離席，打撲克，看電視，打麻將，但是每年的人都是越來越多，這不，馬蘭來了，真的希望，明年大孫子也來……

　　“包餃子嘍——”

　　餃子餡早已和好，趙明荔就帶著兩個女兒和馬蘭就包起餃子來，笑聲不時就傳過來。

　　“爸，敬您。”唐秦笑著端起杯子，兩位姐夫也端起杯子，唐長遠笑著看一眼電視，趙忠祥又一次出現在電視上。

　　進入到九三年，央視主持人的著裝也在進步，趙忠祥的西裝上暗紅色的口袋巾很是顯眼，想想前幾年的春晚，他還是一身中山裝打扮。

　　“……觀眾朋友們，正當我們萬眾歡度除夕的時候，分別到基層單位，向廣大群眾祝賀新春佳節……”

　　哦，屋子里突然靜下來，大家都在看著電視，電視畫面很快切換到了BJ郊區竇店村，……與大家一起包餃子，還把一只黃色的玩具大公雞送給小孩子……

　　“北方過年三件事，包餃子，放鞭炮，看電視，請您對廣大電視觀眾和全國人民講幾句……”羅京一身皮衣出現在鏡頭面前。

　　“明天，雞年就要來臨了，……我衷心祝愿明年的雞年風調雨順，我們的國家走向繁榮昌盛……全體人民生活幸福！”

　　演播大廳里一片掌聲，屋子里，唐長遠也舉起酒杯，“大河有水小河滿，小河有水大河滿，雞年，我們國家和我們的小家，好年有個好兆頭，都生活幸福！”

　　他一口把杯中的啤酒干了，唐秦和大姐夫，二姐夫也喝干了杯中的酒。

　　“馬蘭，”唐楚一邊包餃子，一邊大聲喊道，“你幸福嗎？”

　　“幸福！”馬蘭笑著看著唐秦，引來大家一片笑聲。

　　唐秦也笑了，以前的年味總是充滿了悲苦，可是現在的年味，空氣里總是飄蕩著蜜糖的味道。

　　“來，來，來……”

　　酒至半酣，唐長遠就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從房間里面拿出一摞紅包來，“來，馬蘭，你的，大秦，你的，大齊……大楚，都有紅包……”

　　“爸，我都當媽了……”唐齊就推辭著。

　　“你就是當了奶奶，在我眼里也是孩子，”唐長遠不由分說，就把用紅紙包著的紅包塞到唐齊手里，“都拿著。”

　　噼里啪啦——

　　鞭炮聲又響起來，整個城市的鞭炮聲此起彼伏，人們在辭別舊歲，也迎來新年。

　　“吃餃子了。”

　　下好的餃子端上來，趙明荔給唐長遠端上一碗，唐長遠彎腰去拿酒瓶，可是箱子早已空了。

　　“我再下去搬一箱。”唐秦穿起棉衣，看一眼馬蘭，馬蘭會意。

　　噼里啪啦——

　　五彩的煙花映照在夜空中，樓下，兩人無拘無束地放起了煙花，人越聚越多，五彩的絢爛映照在人們的臉上，人人都是一臉的滿足，一臉的憧憬……

　　砰——

　　二踢腳在夜空中爆炸，唐秦在寒風中就摟住了馬蘭的纖腰，“明年，不，今年，我們就結婚。”

　　馬蘭不語，她就這樣靜靜地靠在唐秦的身上，默默地感受著溫馨。

　　噼里啪啦——

　　鞭炮聲越來越響，中間還夾雜著這個城市普通市民的吵鬧與喧嘩。

　　唐秦不由看向馬蘭，馬蘭也在看著他，二人幾乎同時在就把自己的臉靠向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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