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到了無錫，可是劇組仍然象在豐口路招待所一樣，人在哪里，健身永不停止。

　　趙小銳和臧金生一起增肥健身，兩人每天光著膀子在走廊舉啞鈴，趙小銳還刻意瞪眼練眼神，把剛進(jìn)組的牛莉嚇得不行，幾天不敢獨自出門，這都在哪找的土匪演員？

　　說起牛莉，此時正是最美年華，臉上全是膠原蛋白，不用試戲，唐秦也知道她能演得出潘巧去那種風(fēng)x勁，也能端著，是一個良家婦人的形象……

　　由于唐秦給自己這個總導(dǎo)演定下的任務(wù)是文戲，他也就跟劇組里不用健身的演員李雪健有了更多接觸，昔日兩個在領(lǐng)獎臺上一較短長的同行，現(xiàn)在一個是導(dǎo)演一個是主演。

　　可是大家都知道兩人的本事，今天這個劇本圍讀，沒有一個人請假，就連武戲組那邊的演員也全跑過來了。

　　“全國看水滸，水滸看唐導(dǎo)，今天我們還是請?zhí)茖?dǎo)給我們示范。”

　　嘩——

　　李雪健帶頭鼓掌。

　　“唐導(dǎo)，三部名著，他演了三部，導(dǎo)了一部，今天潯陽樓題反詩，看唐導(dǎo)教我們怎么演。”

　　李雪健說得客氣，可是隱藏著鋒芒，一些老演員就琢磨出味兒來，一些年輕演員卻跟著聒噪起來。

　　“雪健，你認(rèn)為宋江是怎么樣一個人物？”這個話題，其實在培訓(xùn)時，專家學(xué)者講過無數(shù)次。

　　“您說。”李雪健笑著站起來，“我聽您的……”可是說著他還是小碎步地走來。

　　大家一時恍然。

　　只見李雪健倒背雙手出現(xiàn)，渾然就把這里當(dāng)成了在鄆城縣的小酒館中，身子板正，昂首挺胸，一個受人尊敬的“宋押司”形象，呼之欲出。

　　然而那小碎步邁得，卻又簡直出神入化。瞬間又將宋江的低調(diào)、謙和與“圓滑”的一面，全都表現(xiàn)了出來。

　　唐秦知道，這小碎步的設(shè)計，貫穿了整部《水滸傳》的始終。

　　“好。”周野芒率先叫好，接著叫好聲就不絕于耳了。

　　唐秦也帶頭鼓起掌來，不得不說，李雪健的表演也真得傳神。

　　可是劇組里，他畢竟是演員，自己是導(dǎo)演，如果在開始的時候，李雪健壓自己一頭，那誰是一劇之主？

　　唐秦待掌聲稍歇，才道，“宋江，不文不武，猥瑣小吏。”

　　哦，李雪健的小碎步立時邁不起來了。

　　這僅僅八個字，可以說就是入骨三分的蓋棺定論。

　　宋江此人，雖然總是掛著一副義薄云天的招牌，頂著一個“及時雨”的綽號，但他骨子里，還是個小人物。

　　“宋江是個什么身份呢？他是宋押司。而押司是什么呢？不說別人，就說同在水滸的魯達(dá)，人家是提轄老爺，哪怕是鄭屠這樣的“鎮(zhèn)關(guān)西”見了他也得伏低討好。

　　而宋江，在衙門的地位可遠(yuǎn)不如魯達(dá)，他就是個押司，是小吏，沒有官品也沒有地位的小吏，起碼人家魯達(dá)還是個正兒八經(jīng)的官。”

　　唐秦幾句話就把全劇組的目光和心思重新收到自己身上，“所以，魯達(dá)可以大口喝酒，哈哈大笑，可以“便把碟兒盞兒都丟在樓板上”，可以張口就罵“這個腌臜潑才”，在鄭屠當(dāng)面也敢毫不猶豫地罵他“狗一般的人”。

　　而宋江在體制內(nèi)，就只能處處伏低做小，陪笑臉說小話，曲意奉承迎合權(quán)貴，這也就造就了他謹(jǐn)小慎微、甚至是卑躬屈膝的性格特征。”

　　但是宋江不甘心，年紀(jì)不小的他，用現(xiàn)在的話來說，就是還多少有點中二，想著一飛沖天。

　　可是他又很清楚社會的殘酷現(xiàn)實，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如何如何的。那他能怎么辦？

　　就只能一邊在體制內(nèi)卑躬屈膝伏低做小，一邊在體制外義薄云天仗義疏財。他的名聲，其實也都是體制外的。

　　“于是，宋江在兩種不同的角色中來回轉(zhuǎn)換，兩者之間的反差，也造就了他性格的扭曲。其實，他就是一個性格扭曲矛盾的存在。”

　　“怎么個扭曲法？”李雪健也真是認(rèn)真，也真是一個正直的演員，他是為塑造好宋江這個角色來的，唐秦講得有道理，他立馬接受。

　　“看，當(dāng)他受到刺激的時候，比如被人輕視，比如受到各種壓迫的時候，這種扭曲和矛盾爆發(fā)出來，就產(chǎn)生出了一個癲狂的宋江，也就是潯陽樓上題反詩。”

　　唐秦把話題引到明天就要拍攝的這一場戲上。

　　可是，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哪怕是爆發(fā)的時候，其實宋江還是那個宋押司，還是那個小人物。

　　所以，他的爆發(fā)他的癲狂，就是那種小人物扭曲性格的爆發(fā)，爆發(fā)出來也是帶著一股扭曲的。

　　所以，他的癲狂，應(yīng)該是病態(tài)的，是那種近乎瘋子的表演。但同時，他本性中的卑微，又讓他還要保留一絲克制，保住最后一絲絲底線。

　　他說完，端起水杯。

　　可是會議室里沒有一個人說話，這才是宋江嗎，怎么象他們認(rèn)識的那個宋江，又不是他們認(rèn)識的那個宋江？

　　李雪健也在沉思，“唐導(dǎo)，我明白了，要演出癲狂，也要演出扭曲，，這是一個小人物，也是酒醉狀態(tài)下的瘋子……”

　　“行，那么明天試拍這一段，我們拍完，跟打高俅這一段一起，部里和臺里的領(lǐng)導(dǎo)要審核，要提意見。”唐秦心里也沒有底，領(lǐng)導(dǎo)們又會提出什么高見來。

　　……

　　天亮，湖上水氣飄渺，唐秦起得很早。

　　劇組里的劇務(wù)王小野就告訴了他一個不好的消息，林芳兵懷孕不能來……

　　唐秦很是惋惜，他其實特想看林芳兵版的潘金蓮，他直接告訴王小野，那一個東北女演員直接通知不用來了……

　　今天的這場戲，唐秦安排了兩個機(jī)位，機(jī)位不在多，重要的是要拍出天地孤鴻的悲涼，也一個發(fā)瘋的小人物的癲狂。

　　這場戲，百分之九十的成敗在李雪健身上，可是火侯卻要自己掌握。

　　早上八點多鐘，演員化妝完畢，唐秦親自掌鏡，他一比手勢，王小野打板，水滸傳的第一文戲，開拍。

　　這樣的時節(jié)與雨天，宋江上得樓來，空無一人。

　　小二過來：“客官，您要點什么？”

　　宋江道：“肥羊，嫩雞，鮮魚，一樣樣都擺上來。”

　　小二點頭哈腰：“客官您幾位啊？”

　　宋江未答，掏出銀子遞給小二。小二：“哦！這太多了！”宋江一擺手：“不用找了。”小二知趣下去，宋江負(fù)手入內(nè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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