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謀國與寒譚
烏力亞蘇,不是戰力只有幾十人的崇陽縣,也不是戈壁上彌漫如星的小型部落,而是一個坐擁數萬人,牛羊無數的匈奴第一勢力。
現如今,即便被賈詡獻計,偌大的部落崩離破碎,但所蘊藏的武力依舊不是崇陽縣這個如同雛鷹般的勢力可以染指的。
狼再虛弱,它依舊是狼。
皇甫牧神色逐漸凝重,他仔細看了一眼賈詡,語氣有些詢問的說道:“你確定說的是烏力亞蘇?”
賈詡點點頭,臉上一如既往的保持原裝。
賈詡有能力,也有實力,他憑三寸之舌毀了烏力亞蘇,這便是最好的證明,但今時不同往日,賈詡以往之所以會贏,只因兩字,人心。
殺單于,那是為了引發暴亂,殺兄長,那是為了奪取權利。
赫連博貼,有實力也有血統,即便他身上流淌著一半漢人的血液,但作為老單于唯一的子嗣,他就有繼承烏力亞蘇的獲許權。
可眼下,屬于王者的血統盡數泯滅,烏力亞蘇也贏來了最瘋癲的殺戮與爭奪,超過四個派系瓜分了烏力亞蘇,他們是部落最勇猛的戰士,亦是烏力亞蘇除去單于子嗣外最有能力的繼承者。
亂中求勝,皇甫牧不是不懂。
但烏力亞蘇現如今混亂不已,這個時候貿然參與進去,只會給崇陽縣帶來不必要的麻煩與戰爭。
對于皇甫牧來說,那是一片禁地,在未曾做好萬全準備之前,他不想沾染半分。
時間停頓于此,皇甫牧望著賈詡,企圖從對方眼中看出一絲信息,可遺憾的是,作為整個三國時代,無論從哪方面考慮都能排到前五位的謀士來說,皇甫牧的試探還是有些太過輕浮。
賈詡,這個為求自保可以任由百萬人為之喪命的男人,眼中未曾有過一絲漣漪,他平視前方,緩緩說道:“我知道你在怕什么,烏力亞蘇現在的確很混亂,稍有不慎就會牽連縣城,到那時,只憑現有的戰力根本無法抵擋來自烏力亞蘇的憤怒之火。”
你這不是都明白嗎?
皇甫牧有些無奈,他開口問道:“那你還把目標放在那里?”
賈詡沉默一會兒,語氣有些堅定:“機遇向來伴隨危機,被烏力亞蘇發現行蹤,我們會損失很多,甚至是生命,但若是成功,收益也要遠比想象中的多得多,況且,這次行動,我們不要俘虜,只要錢財和糧食。”
俘虜,崇陽縣的命脈所在。
俘虜代表勞力,勞力關系著崇陽縣許多工程的進展。
無論是貢獻值還是勞力的存在,賈詡都未曾有過半點意見,相反,連續兩次獻計滅敵的計劃里,他總會以最快最狠的計謀殺死反抗者,從而俘獲更多的人。
只是,賈詡眼下的計謀與他以往有些格格不入。
不要俘虜?
那么,冒那么大危險去干什么?
賈詡盯著皇甫牧的眼睛,說道:“烏力亞蘇,這片土地上最強的匈奴部落,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他如同匈奴的圖騰,有它一天存在,匈奴就難以覆滅,戈壁上,禿鷲與獵豹不是最恐怖的生物,在這里,狼群才是最危險的,不是因為他的利爪和尖牙,而是團結,無論面對綿羊還是惡虎,他們總習慣群起而攻,將對方撕成碎片;這里的匈奴人就是狼,而烏力亞蘇就是狼群中的頭狼,想要覆滅狼群,頭狼必須死。”
說道這里,賈詡停頓了一下,眼神朝窗外望去:“我用了一個月時間讓烏力亞蘇成為這種模樣,不是為了看他們自相殘殺,而是等待一個機會,一個能夠斬殺頭狼,覆滅狼群的機會;這一次,俘虜不重要,物資不重要,此次只有一個目地,那就是——殺人。”
“部落割據,每個勢力都在試圖恢復烏力亞蘇,這是最復雜的形勢,卻也是最好的機會,殺人,盡可能的殺更多的人,牛羊沒了可以養,刀鋒沒了可以造,但人沒了,一切終究會變成泡影,更甚至,我們可以扮成馬賊或者是匈奴人去殺人,栽贓、離間,這并不是多么高超的計謀,但對于現如今的烏力亞蘇來說,他們就像是一團干燥的茅草,不需要烈火,只是一點零星的火花,都會讓它燃燒兇猛,直至湮滅。”
皇甫牧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后說道:“你一直都是這樣的人嗎?”
賈詡反問道:“什么樣的人?”
皇甫牧沒有想,直接回答道:“你若不死,哪管洪水滔天?”
很晦澀的一句話,但賈詡卻聽的明明白白。
只要你自己不死,即便是洪水滔天,萬民陷入災情之中,你也不管不問,不顧不理嗎?
賈詡很認真的想了想這個問題,最終,他得出了一個結論,長久以來,他或許,真是為了這個信念而走的。
沒有疑惑,賈詡點了點頭,未曾開口一句。
過了許久,賈詡抬起頭,望著眼前這有些稚嫩的臉龐,輕聲說道:“我一直想問你一句話。”
很唐突的一句話。
皇甫牧沒有回答,只是揮了揮手,令眾人散去。
并非不信任,而是他有些驚訝,將近一月的時間里,賈詡第一次主動向他提問,對于眼前這一幕,皇甫牧想給予雙方留下一個私密的空間。
偌大的房間,只剩下兩個人。
賈詡依舊是一身羊皮襖,他站在那里,像田里的老農更勝過像只憑三寸之舌,便將整個戈壁帶來血雨腥風的頂級謀士。
皇甫牧不知道賈詡想要問什么,但他已然給予了對方尊重,他坐在那里,就像是一名教子,未說一句,只是聆聽。
很安靜。
過了片刻,賈詡張開口,略帶沙啞的聲音從他嗓中傳出:“我想知道,你到底在謀劃什么?”
皇甫牧很平靜,只是左手在慢慢轉動著扳指,疑問道:“謀劃?”
賈詡點了點頭,說道:“是的,就是謀劃。做了這么多,不惜千里之行,來到這里,你到底是為了什么?謀縣?謀城?謀郡?謀洲?亦或是圖謀更遠的存在?”
賈詡終究是賈詡,即便皇甫牧未曾說過,他還是發現了什么。
招賢令給了一個賈詡大致的提示,讓他從一開始便清楚,皇甫牧便是為了圖謀涼州。
事實上,他也這么做了。
阻礙皇甫牧步伐的有三塊石頭,烏力亞蘇、東獒寨和屬于涼州本土的勢力,烏力亞蘇只是開始,至于其它兩勢,同樣在他的謀劃之中。
但相處一段時間之后,賈詡本能的感到一絲不妥。
雖然說不上來,但從皇甫牧平日種種的表現來看,他發現,眼前這個當初被他認為,以一縣之地便敢謀州的輕狂少年,或許有著一些,連他都不清楚的目的。
聰明人是一種很難理解的生物。
比起凡人與愚笨者,他們的好奇心和探究心總會大的超出人們想象。
想知道答案,所以賈詡問了。
這一刻,對于被強迫綁在一根繩上的賈詡,他有權也有義務知道,這個年輕人,做了這么多到底是為了什么?
賈詡目光如織,他望著前方,一動不動,耐心的等待著最終答案。
很唐突的一個問題,甚至令皇甫牧感到一絲驚愕,一瞬間,他大腦里閃過無數念頭,可又在剎那被自己一一推翻。
委婉和直接是一個反義詞,但對于眼下來說,無論怎么說,他們卻都有一個相同的答案。
想了想,皇甫牧停止了左手的動作,他抬起頭,眼神充滿堅定,在賈詡的期許下,嘴唇終于微微張開,輕聲說道:“謀國。”
賈詡聽的仔細,但在聽到他想要的答案之后,不知為何,忽然覺得窗外的風帶來一陣不屬于這個時間段的冰寒。
賈詡感覺自己跌進一汪寒譚。
不止刺骨,還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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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冬日風雪和摸摸頭。
承諾不好,會讓人失望,對不起,讓大家失望,舊城在堅持,不會太監,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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