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無名之人
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飛時花滿城。
皇家雖是臘月大祭,可是清明也是一個重要的日子。先代的靖南王故去也有不少日子了,每年清明,還是要在府中祭奠一下的,只是一則太后還活著,二則也沒有冬日祭奠那么隆重,稍稍意思一下也就是了。
三月末,崔之濁便開始著手準備禮器,看看有什么用舊了的要換補,這便又是一大筆的開支,崔之濁要同水仙一起商量。
牡丹閣時不怎么管這個事的,隨便南苑那邊怎么來都好。崔之濁照例是要請人念經的,這年頭,京中哪個大家沒有去世的?請個和尚也不好請。
清明時節雨紛紛,好像襯著此時的陰郁的心情似的。月華只覺得連天都在哭。
頭天晚上開始,應寧就無法入眠了。第二天一大早,她就不聲不響地起來了,點起豆燈,開始抄經。
渤海王劉迎是謀反而死,不能被祭奠的,她也只能在這里抄抄經,為死去的真郡主和王爺抄抄經。
又引得一陣閑言碎語,不過,她已經沒什么可以在乎的了。大仇得報,人生也仿佛在那一瞬間就結束了。
“好雨知時節。”趙相說。長京的雨水很少,一場春雨,不管是什么時候,總是能讓人很高興的。
“鄉村四月閑人少。”文王夫人也很高興。她從小就活在鄉間,四月是非常忙碌的時節。
幾個人難得說到一起,朝堂竟然片刻之間就熱鬧起來。
劉逸在心里早已翻白眼了,幸而今日月華告病未至,不然又該多想了。
前朝一片熱烈,后宮卻是一片哀戚。
大長秋不用說了,父親、侄兒連接去世,連太后,也想起了早逝的兒子和兒媳。
婉兒早讓人準備了祭具,太后只瞧了一眼,就不喜歡,接連擺手,說不想見。
婉兒讓人把東西都撤下去,卻不急著收好。果然,午膳之后,太后便對她說:“哀家可憐的兒子,現在也不知道還有人惦記著他。”
婉兒故意說:“靖南王爺,還有其他兩位王爺,此刻一定掛念著先王爺。”
太后連連擺手:“小孩子考慮的總不周全,哪有我想的周到。”
“所以還是要太后親自為先王爺上一炷香比較好。”婉兒說。
“我怕會折了我兒的陰福。”太后說。
每年都會來這么一下,婉兒早已想好應對了:“太后娘娘又不是尋常父母,天下至尊之人,只要降旨,便可視作上天的意思,冥王為先王爺增福還來不及呢。”
太后走到佛堂前面,婉兒早就讓人擺好了供桌,九碟個大碟子,金色的果子堆了五層高。雖然有點逾矩,太后在,也沒人敢說什么。
寶華宮中,大長秋帶著平兒和元嘉,為逝去的先帝祈冥福。平兒和元嘉根本就沒見過先帝,自然也談不上多緬懷。大長秋自己也不見得有多懷念先帝,先帝去世時,她也實在太小了。
先帝去世后,太后依照先帝訂下的婚約,將先帝的三個女兒先后嫁到蠻族中去。若說大長秋不怨恨,那是不可能的。直到她的兄長繼位,才帶兵滅了蠻子,三姐妹之中,也只有大長秋還活著。
此刻的大長秋,卻哭了出來,哭的如此傷心,仿佛失去了最珍貴的人似的。
月華今天很早就起來,一大早就沐浴更衣,也坐在書桌前抄經。后來王府舉行家祭,月華露了個臉,便又回來了。
水仙上燈的時候,一邊的小丫頭悄悄說:“王妃一整天都沒用膳了。”
水仙也不勸解,只是讓那丫頭準備些果子點心。
月華聽見她們小聲說話,卻像是根本沒聽見一樣,手下依舊不停。
“王爺今天留宿書房。”一個外面的小丫頭傳話過來。
月華放下筆,對著身邊一群小丫頭說:“既然如此,你們都下去吧。”說完,回了里屋,竟然再也不打算說話了。
留下一屋子小丫頭面面相覷,王妃只是坐在桌子前面一整天,這樣可以嗎?
剛才準備膳食的小丫頭,端著托盤進來了。
“你們回去吧。”水仙說著,讓小丫頭把托盤放在一邊。
白菀留在最后。
“你也下去吧。”水仙說。
“今天是我守夜。”白菀說。
“你下去吧,今天留我一個人在這兒就行。”水仙說。白菀也很快就離開了。
里屋很快就熄了燈。水仙關好門,也熄了燈,守在外間的黑暗中,看著外面完全黑下來。
天黑的不像話。所有人都睡了,月華悄悄爬起來。月華到了外間,水仙立刻迎了過來,用極低的聲音說:“外面的人都睡了。”
月華悄悄輕輕推開門,門卻依舊發出吱呀一聲。在這寂靜的夜中,格外刺耳。
夜色實在是太暗了,水仙還是忍不住點了一支蠟燭。她的另一只手里提著不少東西,實在無法護著這支蠟燭。
風中的一盞燈,好像隨時都會被吹滅,不斷搖曳著。
月華卻是只顧著低著頭往前走。兩人走出牡丹閣,走到梅花林的深處。
梅花已經全都謝了,露骨的梅枝盤結著,如同猙獰的鬼怪。
月華尋了水邊的一株大樹,擺了一個香案,放了一支梨花,用銅盆裝了些紙錢。
有什么人,只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祭奠呢?有什么人,被祭奠的時候連名字也不能提呢?
月華淚流滿面。
花紅已經睡了。王爺今天看過她之后,就回了自己的書房。好歹王爺每天都來看她,比起后院其他女人要好多了。
結果剛睡下不久,外面就有人求見。這個人正是同為夫人的段月。這個時候,段月來,定然有什么重要的事。
花紅強撐著起來,段月竊竊摸摸地進來:“今天我的丫頭看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我不知怎么辦,這王府里,可以相信的,便只有姐姐了……”
花紅累的要命:“你快點說。”
“我那小丫頭本來是去私會情郎……我已經狠狠教訓過她了,見到王妃鬼鬼祟祟地,進了梅林……”段月吞吞吐吐地說。
王妃進了梅林?
“她到底去做什么?”花紅的精神一下子提了上來。
“我那丫頭也不敢進去……被王妃見到可就不好了……”段月說。
花紅從床上翻下來:“你去再要個小丫頭去看看。”
“王府晚上有夜禁,要是給人看到了,可是要被打死的。”段月連連搖頭,“我也是偷偷摸摸出來的,今晚大概只能躲在姐姐這里了。”
花紅說:“那你就住到側房去吧。”
段月被小丫鬟安排著,將就一夜。花紅卻是怎么也睡不好了。王妃在做什么?她不由自主地想,這個念頭就像小蟲,鉆進她的腦子,啃食她的念想。
難不成,王妃要去私會情人?
花紅這樣想著,再也坐不住了,她站起來,向著梅林走去。反正她肚子里還有著一張王牌,誰也不敢拿她怎么樣。
梅林里,引流觴曲水,兩岸現在落英都沒有了,葉子到是漸漸長出來了,地上有些小樹枝,月華也撿起來,放到燒火的盆子里。
火光跳動,帶著噼啪的樹枝炸裂的聲音。
月華凝視著跳動的火光。
身后傳來腳步聲,水仙嚇了一跳,猛然向后看,只見一個俊逸出塵之人,向她們走來,水仙定睛一看,正是靖南王劉逸!
月華卻不為所動,跪坐在地上,連頭也沒有回。
“非要跑到這地方來。”劉逸說,“這么遠,害得我好找。你在牡丹閣擺個龍門陣也沒人知道。”
水仙退到二十步之外。
月華只是又送上了幾分紙錢。
“有你惦記,他在那邊一定過得不好。”劉逸看著跳動的火光說。
“若真是這樣,他該起來怪我了。”月華說。
“宮里都沒人想起他,也只有你年年在這里祭奠。”劉逸說,“他這一生,也算是沒有白活。”
“惆悵東欄一株雪,人生看得幾清明。”月華說,“只要我還活著一天,我就不能忘,也算是還了當年他對我的恩情。”
“你到是長情。”劉逸不怎么高興地說。
“也不知道,我身后,是不是也有這樣一個長情之人來祭奠我?”月華說。
“你有兒子。”劉逸說,“我也有兒子,不用擔心,死后自然有人祭奠。”
自始至終,兩個人都不愿提出那個人的名字,好像他已經變成一種禁忌,再也不能讓人提起了。
“王爺!”身后傳來一聲凄厲的叫聲,如同啼血的杜鵑,花紅沖撞而來。
水仙要攔,硬是沒攔住,只能抱著她,防止她摔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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