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S7
霍克的人帶走了宗銘。
李維斯躺在醫務室的病床上, 并沒有聽到獄警提審的腳步, 但腦海里卻總像是發幻覺一樣響著輪椅和鐐銬的聲音。他不知道是高燒影響了他的腦子, 還是禁閉后遺癥又發作了, 抑或只是太恐懼太擔心。
雖然宗銘說得風輕云淡, 但霍克不是簡簡單單一個語言不通就能糊弄過去的,那家伙太變態了。
“要睡一會兒嗎?”克拉克夫人理解他的焦慮, 擦了擦他額頭的冷汗, 重新給他測了體溫, “又燒起來了,炎癥還沒有消,你需要休息。”
她往藥劑柜走去,李維斯拉住她的衣袖:“我沒事,夫人。”
躺在這里胡思亂想沒有任何益處, 不如靜下心來做自己該做的事, 李維斯振作了一下,問她:“我有一個問題,夫人, 那天在海上, 那些試圖槍殺你的人,你知道他們是誰嗎?”
克拉克夫人頓住了, 微微遲疑。李維斯低聲道:“你應該看出來了吧, 他們并不是來‘營救’我的, 我根本不認識他們。”
很明顯, 第二次出現的劫持者才是真正沖著犯人來的,克拉克夫人坐到床前的椅子上,壓低聲音道:“我也不知道他們是誰,更不明白他們為什么要殺我,一開始我以為他們是沖著你來的……你的同伴也不清楚他們的底細嗎?”
李維斯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問道:“你和什么人結過仇嗎?工作中,生活上,或者什么私人恩怨……抱歉我無意窺探你的隱私,只是……他們當時似乎完全是沖著你去的,我被我的同伴救走以后他們并沒有急著追我,而是第一時間狙殺你。”
克拉克夫人臉色微變,垂眸沉思,不發一語。李維斯道:“我不明白,你只是一個醫生,怎么會惹上這樣的仇家?恕我直言,他們看上去不像普通殺手,更像是雇傭兵,他們的武器裝備、行動模式、攻擊技巧,完全是專業級別的……這一點請你相信我的眼光。”
克拉克夫人的臉色越發沉郁,李維斯給她一點思考的時間,接著道:“我被引渡上岸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補給船臨時拋錨,誰能第一時間得知充氣艇的押解路線?你輪休的事情是哪天確定的,除了典獄長和你的家人還有誰知道?讓獄醫和犯人同坐一艘船上岸,符合加布林的規定嗎?”
事情發生已經四天了,李維斯相信這些問題克拉克夫人早已考慮過,或許內心已經有了隱約的答案。
克拉克夫人攥著拳頭,指節微微發白,深深吸了口氣,沉聲道:“你怎么知道自己被引渡了?你的同伴又是怎么知道我們的押解路線的?”
李維斯佯裝語塞,猶豫片刻才道:“夫人,我只是感謝你對我這段時間以來的照顧,以及你救了孔京……我的同伴,以下這些話一旦說出來很可能會害死他,所以我將來絕對不會承認自己說過。”
克拉克夫人目光微閃,道:“我也不會承認自己聽過。”
“我就當這是你的保證。”李維斯說,“我被捕以后他們一直在設法營救,孔京從一個古巴人那里買到了加布林的消息,又探聽到中國人因為我手里的一些秘密,和美國人交涉想要引渡我。幾周前,他跟隨加布林的航線摸底,無意間發現每周三晚上潛艇都會釋放通信浮標,通過一種特定的頻率和某個神秘的對象通訊。”
克拉克夫人愕然:“通信浮標?不可能,這艘船根本沒裝載通信浮標,我們和DHS所有的通信都是衛星……”說到這里忽然意識到了什么,戛然住嘴。
“請你聽我說完,不可思議的事情還在后面。”李維斯說,“孔京截獲了部分通訊內容,釋放通信浮標的人要求那個神秘的接受對象設法在引渡日滅口一個人,并務必做成意外事故的假象。當時他以為那個人是我,所以帶人按他們約定的時間和地點來海上營救我,但沒想到那個滅口的目標根本不是我,而是……”
“……是我?”克拉克夫人臉色雪白,因為震驚和恐懼胸口劇烈起伏,“他、他竟然想殺我……”
“誰?”李維斯大膽地追問,“霍克?”
克拉克夫人閉了閉眼,默認了,片刻之后在胸前畫了個十字。
“他為什么要殺你?”李維斯問她,“因為你總是破壞他規定的那些條例?因為你總是善待這里的犯人?還是因為……我?”
“不,都不是。”克拉克夫人睜開眼,眼神一片冰冷,隱隱流露出決絕的殺機,“因為我察覺了一些可能他不想讓我知道的東西。”
“什么?”
克拉克夫人猶豫了,幾次欲言又止,終于對李維斯的信任占了上風:“還記得那個每周六和我下棋的BN12嗎?”
“那個亞裔老頭?”
“他是日本人,事實上他年紀并不大,只是……也許經歷了一些坎坷的事情,所以頭發都白了。”克拉克夫人說,“我作獄醫已經快二十年了,服務過五所一級戒備的聯邦監獄,見過無數重犯。我可以很自信地說,我一眼就能判斷出我眼前的是什么樣的犯人,是反社會的,極端暴力的,還是心理變態的……但有兩個人是例外,一個是你,一個是BN12 。”
“為什么?”
“你們身上沒有重犯特有的那種戾氣。”克拉克夫人說,“如果說你的眼神里還能看出一些殺氣,一些兇狠剛利的東西,那么他身上只有絕望的死氣——仿佛他對自己犯下的罪行已經大徹大悟,虔心悔改,甚至情愿以命相抵。”
她看著李維斯的眼睛,說:“然而這是不可能的,如果像他檔案里說的那樣,他曾經殺過那么多人,在那么多城市實施公共投毒計劃,那他絕對是一個反社會人格的典范。這種人別說關進監獄一兩年,就算關一輩子,送上電椅,也絕對不會對自己的罪行有絲毫悔悟——他根本不會把普通人當成自己的同類,他看待他們,就像看待牛羊雞鴨一樣。”
李維斯若有所悟:“而你每周都和他下棋。”
“是的。”克拉克夫人說,“他每周都會來做禮拜,會和我下棋,偶爾還會談論一些醫學知識。我一開始以為他有人格分裂,長期觀察之后否定了這個推測,我懷疑他是冤枉的,我們抓錯人了。所以我調取了他詳細的資料、檔案,以及一些DHS內部早年間塵封的紙質文件……最后發現了一份牙醫記錄。”
美國人非常注意牙齒保健,牙醫記錄會伴隨一個人的一生,可以說是一種比DNA更常見,比指紋檔案更普及的,特殊的身份記錄。
克拉克夫人接著道:“BN12的電子檔案沒有任何問題,但這張被忽略的紙質牙醫記錄卻顯示他多了三顆智齒。成年人很少在三十多歲忽然長智齒,還一長就是三顆。我檢查過他那三顆憑空出現的智齒,長得非常好,根本不像是最近幾年新出來的。”
李維斯了然,年紀越大智齒越難長,他二十一歲的時候長過一枚,痛了幾個月,最后牙醫剖開他的牙床,用鉆頭將那枚橫生的智齒攔腰截斷,才勉強挖了出來。
三十多歲的人,如此順利地長三顆智齒,實在是罕見。
除非他本來就是有智齒的。
亞瑟資本大概沒料到會有人從故紙堆里翻一份手寫的牙醫病歷,所以在給伊藤健太造假身份的時候光抹平了電子記錄。
怪不得霍克要殺人滅口,克拉克夫人確實太敏銳,太“多管閑事”了。
“你跟霍克提過這件事?”李維斯問她,“霍克是怎么回答的?”
“他隨便岔開了,我當時直覺這件事有重大隱情,所以沒有追問,想趁這次休假的機會再去總部找找其他資料佐證。”克拉克夫人說,“現在想來,也許就是這件事讓霍克動了殺機——我再想不出其他可能了。哦,或者對他的心理評估也算是個理由吧,他在海底待得太久,幾乎把加布林當成了他的私人王國,我擔心他精神上出問題,曾經提醒過他。”
皺眉思忖片刻,又搖頭:“但我即使向上級提出這一點,也只能作為定期評估的參考,沒有一票否決權,他應該不至于為了這個就想殺了我吧?”
李維斯點頭:“所以最大的可能還是BN12。”
克拉克夫人蹙眉深思:“為什么?BN12到底是什么人,如果他是被冤枉的,為什么兩年內從不申訴?”
李維斯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另提了一個話題:“還有一件事,我想你也許應該知道。”
“什么?”
“孔京截獲的浮標信號,提到一些非常奇怪的數據。”李維斯說,“他為了營救我專門研究過臺風級核潛艇,那個賣給他情報的古巴人曾經說過,加布林在改建時卸載了全部武器,日常供給也只足夠一周左右。但他截獲的數據卻表明,這艘船裝載著大規模殺傷性武器,載荷足以深海潛行數月之久。”
“不可能!”克拉克夫人失聲道,“加布林是DHS轄下的監獄,除了獄警的正常配置,不可能裝載任何殺傷性武器。我們的供給只有一到兩周,所以每周六都會上浮給養……”說到最后她意識到了什么,眼睛倏然睜大。
“也許你應該找霍克典獄長核實一下。”李維斯沉沉說,“或者……更安全的選擇,如果你有系統權限,最好自己查查看,免得讓某些人發現你知道了更多的不該知道的事情,策劃出更加兇殘的滅口事件。”
克拉克夫人臉色煞白,屏息瞠目瞪著李維斯,仿佛在考量他的話有多大可能性會變成現實。
良久,她像溺水的人一樣深深吸了口氣,說:“讓我想想,這……太可怕了。”
李維斯輕輕按住她微微發抖的手背,溫聲道:“夫人,請您鎮定,這艘船現在還在海底潛行,是典獄長獨立的王國,如果您沉不住氣,可能我們都看不到周六的太陽了。”
克拉克夫人再次深呼吸,點頭:“我懂,放心,我不想再死一次,也絕對不會讓你再死一次。”
她反手握住李維斯的手,指尖冰涼,卻不再顫抖:“我不管你是誰,是朝鮮殺手還是別的什么人,尹俊河先生,我感激你所做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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