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S6
怎樣才能進入B艙, 怎樣才能接觸到伊藤健太,怎樣才能說服他和警方合作?
每一道難題都像是無解的方程。
更加麻煩的是, 李維斯發現自己產生了嚴重的思維障礙, 大腦就像接駁錯誤的電路板一樣,總是無意識地從一個點跳到另一個點, 根本無法集中精力思考一件事情。
他總是睜著眼睛做夢,看到蝙蝠倒掛在天花板上,看到三軛帆船,看到船頭紅色的眼睛,看到自己的父親。
克拉克夫人給他用了一些精神治療的藥物,定期打鎮定劑讓他睡覺, 糾正他的神經衰弱癥。李維斯一開始總會反抗她的接近,之后慢慢安靜下來,整個人都變得疲乏而混沌。
“還能看到蝙蝠嗎?”克拉克夫人坐在病床前給他的手腕涂藥, 因為他前兩天掙扎得太厲害, 那里的擦傷反復撕裂,已經有點發炎了。
藥物帶來淡淡的刺痛,李維斯皺著眉頭不說話,直到她抬起頭來看著他的眼睛重復詢問,才懨懨地道:“偶爾, 只是一些三角形的陰影,總是出現在視野邊緣……我也不知道它們是什么。”
“是視幻覺,絕大多數犯人被關了禁閉之后都會出現這樣的幻覺, 堅持用藥過幾天慢慢會消失的。”克拉克夫人給他的手腕包上紗布,挪到另一側檢查他的腳踝,“昨晚做夢了嗎?夢到什么?”
沉默,片刻之后李維斯低聲說:“夢到我父親。”
“哦?”克拉克夫人頓了一下,“你們感情很好?”
“不,我很小的時候他就離開了我們。”李維斯說,“我沒有父親,我甚至記不清他的樣子……但我最近總是夢到他,夢到他的背影。”
“哦,真遺憾……夢到他的時候你覺得開心嗎?”
“我不知道。”李維斯有些茫然地說,“我曾經很希望他能回來,但真的夢到他的時候似乎并不覺得快樂,有一種很壓抑,很焦慮的感覺。”
“你的童年是和母親一起度過的?你也會夢到她嗎?”
“不,她很早就去世了,在那個男人……在我父親離開以后不久。”李維斯閉著眼睛回憶尹俊河的簡歷,一邊漫聲說著,“從前我時常夢到母親,后來……不知道為什么慢慢就記不起她的樣子了,即使白天看過她的照片,夢里她的臉也總是模糊的……我很對不起她,我不該忘記她……”
克拉克醫生停了手,摘下手套輕輕撫摸他的額頭:“過去的總會過去,別為自己的長大自責。她離去得太早了,記憶模糊只不過是正常現象,你并沒有忘記她,只是把對她的愛珍藏得更深了。”
李維斯張開眼睛,在柔和的燈光下注視著她:“是這樣嗎?”
“是的。”克拉克夫人說,“相信我,母親永遠不會為了這個責備自己的孩子。”
李維斯舒了口氣,閉上眼睛。克拉克夫人坐在床邊審視著他,道:“父母去世以后,誰是你的監護人,你是怎么長大的?”
李維斯不語,克拉克夫人嘆了口氣,道:“我對你們的國家不甚了解,不明白為什么一個失去父母的孩子會成為殺手……事實上,我至今無法相信你是一個殺手。”
李維斯呼吸一窒,啞聲問:“為什么?”
“我作獄醫十幾年了,見過很多囚犯,你和他們不一樣。”克拉克夫人說,“你的眼睛太干凈了,即使剛剛從禁閉室放出來的時候,也沒有一絲的陰霾。你身上的確有一些冷酷決斷的氣質,但更像是……更像是軍人或者執法者,只有殺氣,沒有邪氣。”
李維斯闔目不語,克拉克夫人頓了一下,又道:“如果不是看過你的檔案,我絕對不相信你是一個一級謀殺犯。”
李維斯不知道要怎么解釋這個問題,好在對于別人的“感覺”,他即使不解釋也沒有什么要緊。克拉克夫人處理完他的傷口,收拾了醫療垃圾,將一瓶蓋藥片遞到他嘴邊:“不必控制自己的思想,也不要鉆牛角尖,這幾天你會繼續發幻覺,做噩夢,會感到焦慮、沮喪、恐懼……這些都是禁閉引起的后遺癥,按時吃藥慢慢會好起來的。”
李維斯垂眸看著那些令他頭腦混沌昏昏欲睡的藥片,十分抗拒,但還是乖乖全部吞了下去。
“我脊椎痛。”李維斯在狹窄的病床上蠕動了一下,半側身躺著,因為右手被拷在床沿上,顯得姿勢十分別扭,“我的右腿總是抽筋,腳踝的傷口很癢。”
克拉克夫人看了他半天,嘆氣:“你得答應我不離開這間屋子。”
李維斯動了動右手:“我想我拖不動這張床。”
克拉克夫人無奈搖頭:“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謝謝。”李維斯給她一個微笑,“我只是想偶爾撓一下自己的背,我已經十天沒有洗澡了。”
克拉克夫人翻了翻眼睛,掏出鑰匙打開了他的手銬。
從禁閉室出來的三天里李維斯一直在想辦法取得這名獄醫的信任,事實上對于他來說,得到一個中年婦女的喜愛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畢竟他當幼教的時候每天都在和年輕的媽媽們打交道。
難的是,他得讓對方喜歡他信任他,放松對他的戒備,同時還不懷疑他的殺手身份。
因為感覺剝奪式禁閉的后遺癥,克拉克夫人每天都會和他聊天,給他做簡單的心理治療,三天來他循序漸進地賣慘,不著痕跡地賣萌,終于讓這位DHS委派的善良的獄醫對他產生了微妙的同情。
當然,他不指望她會把他放出去,或者給他和他的目標人物安排一次美妙的會面。他唯一的目的不過是能打開手銬,設法去隔壁的房間看一眼。
因為周六下午伊藤健太從圖書室出來以后,克拉克夫人曾經約他去“隔壁”,李維斯想知道隔壁到底有什么東西,為什么伊藤健太可以自由出入一個明顯是屬于獄醫的房間。
機會終于來了,打開手銬大約一個小時以后,李維斯正在側臥著閉目假寐,忽然聽到克拉克夫人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似乎是走到床邊看了一下他,確定他已經睡著了,打開門離開了房間。
李維斯靜靜等待了大約兩分鐘,睜開眼,從床上下來,赤著腳往房門走去。
頭重腳輕,李維斯差點就摔了個跟頭,像喝醉酒的人一樣來回晃了好幾下才走到門口。可惜克拉克夫人非常謹慎,即使在加布林這種插翅難飛的地方,出去的時候仍舊不忘鎖門。
李維斯有點失望,回去坐在床沿上觀察了片刻,發現藥劑柜旁邊有一扇小門。他立刻走過去擰動了門把手,非常幸運,門沒鎖。
這是一間頗為寬敞的艙室,正中擺著一張看上去十分舒服的長沙發,旁邊是一張沙發椅,墻角立著一架風琴,墻上掛著耶穌像和十字架,下面的條案上擺著一本厚厚的圣經。
沙發前有一個方形茶幾,上面散落著黑白兩色的玻璃棋子,李維斯走過去仔細看了看,發現是一副圍棋的殘局。
這就是周六下午他們待的地方嗎?李維斯環視四周,最后將目光鎖定在那副殘局上。他依稀記得,那天克拉克夫人在走廊上叫住了伊藤健太,說的是“還有空來一局嗎?”
于是,他們是約在這里下圍棋的?
李維斯注視著棋局,腦海中忽然蹦出一個絕妙的念頭,立刻踉踉蹌蹌奔回治療室,從床褥下面摸出一粒紅色的小藥片。
那是昨天克拉克夫人給他吃的鎮定藥,他為了減少睡眠時間,多考慮點接下來的行動,所以偷偷藏在舌根下面沒有咽下去。
李維斯回到隔間里仔細研究棋局,從克拉克夫人對伊藤健太說話的語氣來看,對他是十分客氣尊敬的,那么很有可能是伊藤健太執黑子,克拉克夫人執白子。
應該就是這樣。
李維斯將那粒紅色的藥丸放在了黑子下一步該落子的地方。
雖然希望渺茫,他還是希望伊藤健太下周來繼續這場對弈的時候,能注意到自己落下的這一粒紅子。
他曾經在《朕母儀天下》里寫過一個非常大的**,那是一場極為兇險的宮變,女主角發動了叛亂,最后一刻為了迷惑皇帝,親自與皇帝在宮中對弈。后來叛軍攻入大殿,用弓弦勒住了皇帝的脖子。棋簍落地,棋子都摔碎了,女主角便摘下了一粒自己的紅珊瑚耳墜擺在棋盤上,對皇帝說:“陛下,您輸了。”
如果像情報顯示的那樣,伊藤健太每周都在日文站追他的連載,那么也許會注意到這一粒紅色的“棋子”。
即使他聯想不到軒轅飄飄,聯想不到中國警方,起碼會對這粒藥片為什么會出現在棋盤上產生好奇。
如果他因此而詢問克拉克夫人,也許就能打破現在的僵局。
李維斯長長舒了口氣,站起身來,看看身后的來路,又看看隔間通往走廊的房門,猶豫著是回去躺下還是偷偷出去看看。
就在這時,門把手忽然動了一下。
李維斯悚然后退,想要回到隔壁已經完全來不及,房門洞開,一個他最最不想見到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口。
典獄長霍克握著門把手,腋下夾著警帽,詫異地看著他,旋即轉向身后,冷冷道:“克拉克夫人,我想我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我的犯人為什么會出現在心理治療室?是誰把他的手銬解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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