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S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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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晰的記憶在某些關鍵點上卻變得模糊起來,唐輝皺眉沉思, 竟有些無法確定接受超級腦改造到底是他自主的選擇, 還是被伊藤健太刻意蠱惑的結果。
大約有些事身在其中的時候總是迷惘的, 只有走出來以后才能隱約看清一些真相。
無論如何,最終結果是他接受了改造, 把自己變成了惡魔的傀儡。
“從研究中心返回費城兩天之后,博伊爾告訴我river沒有通過對唐晟的評估, 因為我們之前完全沒有從事醫(yī)學研究的經驗。”唐輝一邊回憶一邊低沉地陳述著, “我當時幾乎絕望了,因為在研究中心的時候伊藤健太曾經給我介紹過新實驗室的科研規(guī)模, 我大致估算過投資額度, 可以肯定如果拿到那筆錢我就完全能夠盤活唐晟。”
他頓了一下,自嘲地笑了笑, 道:“這大概是商場上最低級的戰(zhàn)術了吧, 所謂‘欲擒故縱’,我在別人身上用過無數次,但直到自己被套進去才發(fā)現面對誘惑保持清醒是多么艱難的事情——當一個人身處絕境,求生欲會讓他刻意放大自己希望看到的東西, 從而忽略一些潛在的危險, 忘記應有的警惕。”
為了river的投資,為了變成強大的異能者給父親報仇,唐輝用自己和博伊爾做了交易。
他自愿接受超級腦改造手術,成為伊藤健太的第一個**實驗對象, 并接受他對自己的長期病理觀察。而作為交換,的中國實驗室項目全權委托給唐晟,并在他手術前一天付清了所有款項。
幾天之后,唐輝帶著他恐怖的大腦回到中國,在river的幫助下力挽狂瀾拯救唐晟。數月之后,“彼岸”實驗室秘密建成,開始在中國境內展開超級腦研究。
“那么,‘彼岸’的日常運行由唐晟負責?”宗銘問唐輝,“伊藤健太呢?他也到中國來了?”
“不。雖然唐晟接下了‘彼岸’項目,但實際上只負責行政和財務層面的管理,直白地說,就是讓它的所有文件合法合規(guī)。而它實際的運營是由‘第九基金’負責的。第九基金以慈善為名長期捐助一些公益醫(yī)療項目,‘彼岸’就掛靠在它麾下的某個研究所里。‘彼岸’所有的人員調配、科研進展,都直接向‘第九基金’負責。至于伊藤健太,他主要還是在美國的實驗室工作,只偶爾去‘彼岸’巡視,順便給我做一些檢查。”
唐輝說:“我最后一次見到他是2025年圣誕節(jié),那次他看上去有些奇怪,雖然他從來都是病態(tài)的、神經質的,但那次情況似乎格外嚴重。他給我做了常規(guī)的檢查,之后破天荒地和我聊了很久。他談到他父親、他祖父,還有他曾經在抗戰(zhàn)時期來過中國的曾祖。他說他們家是醫(yī)學世家,他從小就把醫(yī)學作為自己畢生的理想,但走到今天這一步,他卻對自己從事的事業(yè)產生的巨大的質疑。”
那天西堰市下了很大的雪,他們在紅酒會所頂層的品酒室里,伊藤健太喝多了,趴在弧形落地玻璃上感嘆地說:“看,這美麗的世界,可惜它很快就要被雪淹沒了……”
西堰市冬季經常下雪,但從來不會積得很厚,唐輝笑著說:“這里哪兒會下那么大的雪,明天早上天就會放晴了,雪水融化,又是燦爛的一天。”
伊藤健太看著外面紛紛揚揚的雪片,忽然默默地哭了起來,喃喃道:“白色,多么純美,多么圣潔,像新娘的白無垢…………可它變成雪鋪天蓋地落下來的時候,卻變得那么可怕,那么冷酷,將所有的生機都掩蓋、凍死……變成腐爛的淤泥,化成驅蟲的養(yǎng)料……”
唐輝瞠目,不明白大過節(jié)的他為什么說出這么一番話來。伊藤健太灌了大半瓶酒,像個孩子一樣跪在窗前大哭大叫,長篇累牘地控訴著什么,還滿地打滾兒。
唐輝哭笑不得,完全聽不懂他的日語,又勸不動他,只好等他哭夠了說累了睡著了,才將他抱到沙發(fā)上去醒酒。
那一夜伊藤健太反復呼喊著父親和祖父、曾祖的名字,語氣中充滿痛苦和絕望,唐輝出于好奇將他的一句夢話錄了下來,用app翻譯了一下,發(fā)現他說的是“爸爸,我應該切腹”。
從那之后,伊藤健太再也沒有出現過,river也再沒有派人給他做過什么檢查。唐輝以為他們的實驗出了什么問題,也曾擔心過自己的健康,但他派到鄭氏的臥底那段時間終于查到了一些關于通查的消息,所以他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到了那邊,再沒有深究伊藤健太的事情。
“你是說,伊藤健太消失了?他離開了river?”宗銘問道。
“我不知道。”唐輝說,“事實上我十分懷疑他是不是還活著。那時候我對river的了解還非常膚淺,以為它只是為了錢而進行一些法律所不允許的藥物研究而已。后來我慢慢參與到‘彼岸’的事務當中,了解到它們的真實目的,才……總之,我可以很負責任地說,如果伊藤健太那晚所說的話和他一直以來從事的工作有關,我非常懷疑他能不能活著回到美國本土。”
“你懷疑他被river滅口了?”宗銘挑眉問,“river的真實目的到底是什么?”
唐輝猶豫了一下,說:“其實具體我也不知道,我之所以這樣猜測,是基于river對那些‘實驗體’的處理態(tài)度——‘彼岸’在過去一年多里滅口了幾乎所有暴露出來的超級腦,我不覺得他們會放過伊藤健太。”
直到伊藤健太消失,唐輝都沒有參與過“彼岸”具體的工作,他只負責通過唐晟掩蓋“彼岸”的存在。但2026年初,“彼岸”的負責人懷特聯系了他,告訴他一個“實驗體”可能出了問題,需要他動用自己的社會關系,協(xié)助一個叫胡查理的人將這個實驗體控制起來。
這個時候他才知道自己已經不是唯一的實驗體了,“彼岸”并沒有像美國的ito研究中心那樣止步于動物實驗,而是將超級腦改造大規(guī)模地使用到了活人身上。
他第一時間致電博伊爾,責問他為什么放任“彼岸”這種不負責任的做法,但博伊爾一改往日摯友般的模樣,冷漠地告訴他這是的決定,作為唐晟的總裁他無權過問一切技術細節(jié)。
“不過看在我們多年的交情,我還是可以告訴你,這些實驗體都是自愿者。”博伊爾在電話里好整以暇地說,“和你一樣,他們都是在了解了這個項目之后主動提出參與實驗的。唐,每個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都有自己想要保護的東西,這一點,你最清楚不過了,對嗎?”
唐輝第一次感覺到刻骨的恐懼,他意識到自己走入了一個陷阱,而設下陷阱的人,正一點點收緊他脖子上的繩套。
他的直覺是相當準確的,果然,幾個月之后,那個胡查理一直跟進的“實驗體”死了,不久之后,另一個“實驗體”也死了。
秋天到來的時候,他接到了博伊爾的電話,這次,終于輪到他下地獄了。
“他要求我跟進胡查理。”唐輝的臉色變得分外慘白,不知道是出于緊張還是愧疚,右手神經質地抖著,“他說事情有了一些不好的變化,警方可能已經察覺了‘實驗體’的存在,只有胡查理一個‘觀察者’是不夠的,必須有個更高一級的人為他‘善后’。”
“‘善后’?”宗銘問道,“你是指‘清掃’?或者說滅口?”
唐輝沉默不語,過了很久才緩緩點了點頭,說:“是的,滅口,他讓我跟進胡查理,在關鍵的時候殺了他,保護‘彼岸’的秘密不被警方發(fā)覺。”
接到電話的時候唐輝簡直驚呆了,萬萬沒想到博伊爾聯系他竟然是想指使他殺人!
雖然他每天都想親手殺了通查和鄭城,但那是他的殺父仇人,他可從沒想過要殺掉自己不認識的陌生人!
唐輝不顧博伊爾的警告飛到費城,闖進他的辦公室質問他為什么要殺掉那些無辜的“實驗體”,為什么堂而皇之地指使自己謀殺。
博伊爾一反平時溫文爾雅的態(tài)度,尖刻地反問他:“你為river做過什么?你拿了river那么多錢,過去兩年多里為‘彼岸’做過多少工作?行政文件?稅單?環(huán)保審查?笑話!這些事誰不能做?我們?yōu)槭裁匆x你?”
博伊爾拍拍他的臉:“親愛的唐,醒醒吧,天上不會掉餡兒餅,你該清楚river在你身上的投資不僅僅是為了你給‘彼岸’做一個四平八穩(wěn)的殼子!你在接受ito改造的那天開始,就注定要為這個偉大的項目奉獻終身!”
唐輝沒料到他竟然露出了這樣的嘴臉,憤怒地道:“不!我不接受!我絕不會為了river殺人!我和river的契約受法律約束,我將立刻停止和你們的所有合作!”
“你不會的。”博伊爾冷笑著說,“一旦有實驗體落入警方手中,‘彼岸’立刻會暴露,而唐晟作為‘彼岸’的母公司必將同時名譽掃地、破產清盤!你,唐晟的總裁,伊藤健太最優(yōu)秀的作品,下半輩子不是在監(jiān)獄里度過,就是在研究所的籠子里度過——我想中國政府是絕對不會放棄你這樣獨特的樣本的,他們早就想做和我們一樣的事了,而你可以讓他們的研究加快起碼三十年。”
唐輝冷汗涔涔,博伊爾向他微笑,溫和地說:“想想你的家人,唐輝,如果你進了監(jiān)獄,你弟弟還能像個漂亮的王子一樣拉大提琴嗎?沒有了你的保護,他很快會失去理智變成瘋子,像個流浪狗一樣死在街頭破爛的紙箱子里。”
“住口!”唐輝厲聲大叫,一拳揍在博伊爾臉上。博伊爾打了個趔趄,優(yōu)雅地擦掉嘴角的血漬淡淡說:“這一拳就當紀念我們真摯的友誼,親愛的唐,從今天開始,請你真正承擔起自己的工作,為‘彼岸’掃清所有障礙。”
他打開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門外,一名收到river捐款的修女正在接受媒體的采訪,他微笑著說:“瞧,我的朋友,連上帝都不是免費的,何況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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