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此時意老師能夠以實體的模樣站在面前的話，林三酒不太確定自己會不會打她。

　　屋里的氣氛很凝重。

　　——原本打算出門“走走”的樓氏兄妹，也從她嚴(yán)肅的神色里察覺到了不對，有些茫然無措地站在一旁；貓醫(yī)生更是早就聽見了意老師和林三酒的對話，坐在桌子上歪著頭看她。

　　“……所以現(xiàn)在是怎么回事？”

　　林三酒忍著氣在腦海中問道。“這個所謂的麻煩……難道之前你沒想到過？”

　　意老師的聲音由于心虛，已經(jīng)微弱得幾乎聽不到了：“呃……本來……嗯……”

　　重重嘆了口氣，林三酒將自己的尸體卡片叫了出來——伴隨著她跌落谷底的心，卡片“砰”一聲化作一具尸體，掉在了地上。

　　蒼白的女性面孔上雙目緊閉，了無生氣。灰敗的皮膚顏色，和打得直直的四肢關(guān)節(jié)，都呈現(xiàn)出了不自然的僵硬；尸體身上沒有什么外傷，看起也來一點不像是“睡著了”，只是真真切切地讓人體會到了生命的缺失——盡管兩張臉一模一樣，卻叫人怎么也無法想到，這具尸體與旁邊站著的，竟是同一個人。

　　雖然樓野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見了，樓琴也有所耳聞，不過兩個孩子還是忍不住臉色有點發(fā)白地盯緊了這具尸體——忽然樓野長長地吐了口氣，別過目光，似乎有些受不了這種仿佛林三酒真的死去了一樣的場面。

　　“也是時候告訴你們了。”林三酒在自己的尸體邊坐了下來，嘆息似的說道。

　　雖然跟兩個孩子一起出生入死了許多次，但對于自己的情況，林三酒一直也沒有真正地詳細(xì)跟他們解釋過——而眼下，似乎就到了不得不說的時候了。

　　“其實我在列車上遇到你們的時候，可以說剛剛才死不久……之所以還有這么一個——”她在自己身上比劃了一下，有點找不出形容詞了，“主要是因為我的一個能力……”

　　話沒說完，林三酒一眼瞥見自己的尸體忽然朝后移了一下，好像被什么人給拖開了一點距離——她登時不知該笑還是該氣，剛才的情緒全沒了，一把按住了尸體胳膊就朝腳的方向吼了一聲：“你給我住手！”

　　從尸體的天木蘭靴子后頭，探出了一雙碧綠的大眼睛，對著林三酒慢慢眨了眨。

　　“這個不是給你的！”她簡直快被鬧得沒了脾氣，“沒聽到嗎，這是我的尸體誒！不能給你拿去做亂七八糟的事！”

　　不過貓醫(yī)生看起來并不覺得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對，只是放下爪子舔了舔毛，若無其事似的從靴子旁邊走開了。

　　緩了口氣，林三酒只好又從頭將自己的情況說了一遍；雖然意識體的概念有些令人難以理解，但是樓氏兄妹還是迅速地摸清了大概——二人都意識到了這件事的嚴(yán)重性，樓琴小心地問道：“……那么，這個意，呃，意老師，說現(xiàn)在的問題是什么？”

　　一提起這個，林三酒就感覺到一陣沉重。

　　意識體固然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保留了林三酒的生命；然而隨著意識力的修煉，她心里也不是沒起過疑慮的——

　　她的疑慮是，現(xiàn)在的意識體，未免太凝實了一點。

　　就好比用一個鋼鐵做的身子，往一個肉做的身子里安，林三酒怎么也無法想象這個該怎么進行；但本著對意老師的信任，她也就把這個疑慮給壓了下去。

　　然而今天，意老師卻說了一番幾乎叫她絕望的話。

　　“你本來的肉體，從各種生物學(xué)意義上來說，都已經(jīng)徹底地死亡了——沒有任何生命跡象。我本來以為意識力既然在體外保留了下來，那么說不定跟肉身還是會有一定的聯(lián)系……但是如今一看，意識力似乎是以完全脫離肉體為基礎(chǔ)而成形的……如今肉體一點生命跡象也沒有，自然也無法復(fù)活了。”

　　當(dāng)她將這番發(fā)言轉(zhuǎn)述給幾人時，樓氏兄妹的臉簡直比地上的尸體還白。

　　“那、那現(xiàn)在怎么辦？”樓琴顫著聲音問道。

　　林三酒盯著地上的尸體，久久沒說話。

　　其實本來意老師的辦法，就不是萬無一失——她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告訴自己，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如果說沒有了肉體，只能以意識體延續(xù)生命的話，她也不是不能接受；但是沒有了肉體的自己，還能夠被傳送到下一個世界嗎？萬一在傳送過程中，出了意外怎么辦？意識體又能夠延續(xù)多久？應(yīng)該不算是人了吧？

　　在她被各種念頭充斥腦海、越想越亂的時候，忽然只聽意老師小聲地問道：“呃，你還記得嗎？在上個世界里時，有一回【意識力學(xué)堂】忽然變得很小，然后我還把你推出去了……”

　　林三酒立即豎起了耳朵。

　　“還有，我也跟你說過……【意識力學(xué)堂】的小學(xué)階段之所以開啟得這么晚，是因為我在處理一個問題學(xué)生……”

　　這件事，林三酒還記得清清楚楚——她當(dāng)時以為這只是意老師為了增加學(xué)校真實感而設(shè)的“背景”——她被勾起了記憶，立馬問道：“可不止就這兩件事！在我死去之前，你不是一直在用我的意識力嗎？做什么也不肯告訴我……”

　　“沒錯。”意老師嘆了口氣，“我之所以一直瞞著你，是因為你一旦了解了這個事實，可能會不由自主地受其影響——這個牽扯到別人的意圖和你自己的心理作用，說起來就太復(fù)雜了；但是現(xiàn)在看來，恐怕這件事反而成了咱們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說不定能夠給你帶來復(fù)活的希望……”

　　林三酒哪還壓得住自己高高提起的好奇心，忍不住問道：“到底是什么事？”

　　她幾乎想不到是有什么事情，能夠挽救扭轉(zhuǎn)眼下局面的。

　　“死亡……實際上是指，你在細(xì)胞層面上的死亡。”意老師慢慢地說，“你的細(xì)胞都死了，你也死了——那么，如果我說你身體里有一部分不屬于你的細(xì)胞還活著的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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