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1 季山青的夜晚
不到一個小時的海灘燒烤，卻像是把人的精力都給抽干了。等林三酒終于確定別墅四周沒有藏著人，推開院門走進(jìn)去時，她每一步都沉重得如同吸飽了幾十斤水，腿腳在地板上拖了一路。
偏偏度假山莊還很體貼，二人剛一癱倒在沙發(fā)上，電話就響了，里頭的NPC聲氣溫柔地問他們要不要來點兒服務(wù)——有飲料酒水，按摩鐘點師，夜宵點心，還有“晚上活動時剛剛做好的各式燒烤，吃下去保證恢復(fù)身心精力”。
林三酒當(dāng)一下就掛上了電話。
別墅和隨之而來的一切服務(wù)，都是除了安全保證之外，給別墅主人們的額外好處。只是今夜之后，還不知道誰會留下，誰會成為新的別墅主人……她累得癱倒在沙發(fā)上，卻只覺咸腥海風(fēng)和滋滋烤肉聲仍舊在身旁陰魂不散。
“要不是有你在，我今晚肯定也要輸?shù)摹！彼吐曊f。其實她不笨，不少需要用頭腦心思的副本也都跌跌撞撞地闖了過來，但她很清楚自己和禮包之間的差距�！耙膊恢酪撂傧壬F(xiàn)在上哪兒去了……”
在沒有開燈的客廳里，只有落地玻璃窗透入了星星點點的碎芒，與泳池投射在天花板上，波蕩溫柔的盈盈水光。一團(tuán)昏暗里，她感覺到禮包從沙發(fā)另一頭窸窸窣窣地擠過來，以為自己很薄似的，硬是把自己塞進(jìn)了她和沙發(fā)之間的那道小空隙里——鼻間頓時滿滿地?fù)鋪砹藢儆诩旧角嗟臍馕丁?br />
“姐姐，”他啞聲啞氣地說，“你現(xiàn)在需要休息�！�
今天確實可真是夠漫長的了……林三酒閉上眼睛，讓禮包伸手撫摩梳理著她的頭發(fā)，一下又一下，輕柔得好像暖風(fēng)里包了一汪春水。她明明心里頭還牽掛著不少事情，但是被他這么一撫，慢慢地連神經(jīng)都舒展了下來，念頭、思慮都從毛孔里流出蒸發(fā)干凈了。沒過一會兒，她的呼吸慢下來，變得平穩(wěn)悠長。
“……姐姐？”季山青小聲叫道。
林三酒沒有一點兒反應(yīng)，仍舊沉沉地睡著。
季山青不說話了。他小心地爬起來，下了沙發(fā)，給她找了一張?zhí)鹤由w上。他在客廳里走來走去，衣服腳步窸窣作響；不過林三酒只迷迷糊糊地說了聲“你安靜點”，就又睡了過去。
換作是她一個人的時候，絕不會睡得這么安心。季山青獨自站在光影迷離的客廳里，默默看了她一會兒，好幾次向她伸出了手，又縮了回來。
……或許是因為她睡得太放心了吧。
他抬頭看看窗外天色，終于站起來，輕輕打開門，離開了別墅。在走之前，他沒忘記將所有門窗縫隙都封死了。
他的這具身體，既然從本質(zhì)上來說不是一個人，自然也稱不上是流民；有時“保安”從他身邊的黑夜中無聲無息地浮起來，又無聲無息地擦身而過了，對他甚至沒有轉(zhuǎn)頭多看一眼。
一路上，有好幾具蒼白的尸體被包裹在夜色里，倏而從身邊滑過。季山青有時會仔細(xì)瞧一瞧，不過等他快走到目的地時，也沒有在“保安”的軀體里見過一張熟面孔�；蛟S參加海灘燒烤的別墅主人手段比一般流民高超，仍舊保下了命來吧。
F11號別墅處于這條海岸線上的另一頭，地勢比其他別墅高一些，夜里望去，仿佛是從半山上滾落下來、又停住了的一顆玻璃水晶。他才剛剛走到院門口，小路附近的樹叢里忽然有什么沙沙一動，緊接著有人低聲說：“你怎么來了？原來你還能脫離她，獨自行動？”
季山青一驚，頓住腳，小聲問道：“……克蘭？”
從樹叢間露出了一張人臉。大概是因為沒了別墅，不得不在夜里巡邏的“保安”之間找活路，讓他原本那種滿不在乎的勁兒都消散了不少；他緊了緊自己的風(fēng)衣，一條右臂已經(jīng)變得若隱若現(xiàn)了。
“除了我還有誰。燒烤活動怎么樣了？你過來了，就說明活動結(jié)束了？”他一邊問，一邊上下打量著禮包，好像兀自不敢相信他不是一個人類似的：“……你又猜中了結(jié)果嗎？”
“這不是猜，這是簡單的計算�！奔旧角鄵P起下巴，“你湊齊了牛肋排也不可能順利通關(guān)，我跟你說過的�！�
“是，”克蘭一點頭，似乎想起什么來，揚起眉毛說道：“格林那個女人，輸了吧？”
“我們走的時候，他們還在爭執(zhí)，但是不出意外的話，她必輸無疑的。”季山青平平靜靜地解釋道。
“她會輸就好，”克蘭咬著牙，笑了一笑。
“你早早就到這兒來了，怎么現(xiàn)在還沒奪到這幢別墅？”季山青說著，看了看黑燈瞎火的別墅�！澳怯袆e的流民先一步進(jìn)去了？”
F11號別墅原本屬于那個臉色灰沉的男人，在他出手爭奪季山青未成之后，就干脆利落地跑了——他這一棄權(quán)，等于F11號別墅也成了無主之物。
相比起其他流民來說，海灘上的別墅主人們其實第一時間就得知了這個消息，占了不少先機(jī)；但是似乎那幾個敗局已定的人都沒有想到，在灰臉今晚不能重新進(jìn)入自己的別墅的情況下，與其繼續(xù)爭烤肉，他們當(dāng)時應(yīng)該趁這個機(jī)會也馬上棄權(quán)，第一時間奪下F11號別墅，重新成為別墅主人。
“一路上過來，光是躲避保安就花了我不少時間�！笨颂m嘆了口氣，“附近的流民似乎還沒有發(fā)現(xiàn)別墅空了……我本來想要趕緊進(jìn)去的，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那個灰臉家伙在門上貼了一道咒符�！�
“……�。俊奔旧角嘁汇�。
“除了他自己之外，第一個邁入別墅門的人會因受詛咒而在五分鐘之內(nèi)暴斃。”克蘭一張臉越皺越緊，“暴斃��！我都納悶了，那家伙看著平平無奇，手里怎么會有這么絕對、這么狠的東西？要是能揭下來拿回十二界，都可以換一架飛行器了。”
特殊物品發(fā)揮的效果中，能毫無二話直接將人置于死地的，確實十分罕見——別說是飛行器，恐怕再高幾倍的價錢，也能賣得出去。那灰臉手頭上居然有這樣的物品，連季山青都有點吃驚了。
“你一直躲在這里，就是希望有流民先你一步進(jìn)去嗎？”他迅速明白了克蘭為什么仍舊在這兒徘徊。第一個進(jìn)去的人暴斃了，第二個進(jìn)去的人自然就安全了。
“我想，哪怕那符咒只是嚇唬人的東西，我也不能自己去蹚這趟雷。”克蘭左右看看，壓低了聲音：“……你腦子快，你有什么辦法，讓其他流民知道這棟別墅是空著的嗎？”
不等季山青答話，他又說道：“我可以動點手腳，把那符咒擋上�！�
“你先帶我去瞧瞧那符咒�！�
既然季山青不是一個人類，就算推進(jìn)去也觸發(fā)不了符咒效果，他自然不怕會被克蘭拿來試刀。二人來到院門口，克蘭蹲下去，撥開了靠墻角的一處花叢，以氣聲低低罵道：“那個煤灰臉也真夠狠的，把符咒藏在這種看不見的地方，我差一點就要上當(dāng)了！”
至于他是怎么發(fā)現(xiàn)符咒的，他似乎不想告訴季山青。
季山青也跟著蹲下來，仔細(xì)看了一會兒那張泛黃的舊符紙。半晌，他抬起頭來說：“今天晚上的流民遭殃的有很多，我剛才一路過來，就看到了不下四五具尸體�！�
克蘭沒說話，臉上浮起了幾條筋。
“吸引流民過來，不算是個好辦法。因為你不知道來的是什么人，有什么手段，會不會比你強(qiáng)……不確定的因素太多了�！奔旧角喑烈髁艘粫䞍�，說道：“實不相瞞，我之所以會提點你一句，是因為我覺得，如果你能成為別墅主人的話，姐姐下一次活動的同盟就更多了，她也就更安全了。不過如果你成不了事，我也沒有非幫你不可的必要。”
“你別走！”克蘭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似乎生怕他起身就要離開�！澳阏娴南袷莻�人，”他盯了一眼季山青，有點驚奇，又說道：“……我必須成為別墅主人，你有什么辦法，你就說吧�！�
“我就是以一個完整進(jìn)化者為藍(lán)本制造出來的特殊物品，”季山青張嘴就來，“所以除了我不是生命體這一點之外，我和一個進(jìn)化者沒有區(qū)別�！�
頓了頓，他又特地補(bǔ)上了一句：“想抓我，就等于想抓一個進(jìn)化者，是不可能順順利利抓到手的噢……可不單單是因為我姐姐�！�
“你姐姐爆發(fā)時那一下，也夠嚇人的，看來她把你看得很重啊�！笨颂m苦笑一聲，松開了他的手腕。“你開個條件吧，怎么樣才能幫我？”
季山青抬起眼睛，眼波里好像盈盈流轉(zhuǎn)著月光。他的容顏仿佛籠了輕霧薄煙一般，唯有雙目熠熠生輝。他想了想，笑道：“你下一次活動時必須配合我們行動。”
“就這個？”克蘭瞥了他一眼，似乎有點拿不準(zhǔn)他為什么忽然高興起來，小心地說。
“當(dāng)然不止�！奔旧角嗾f著，就給他開出了一列清單來——都是一些進(jìn)化者必需的物資。他早就想好該開口要什么了，因為什么也不要的話，別人恐怕不敢接受他的幫忙。
“沒問題，我有的都可以給你。只要對我自己無害，活動時都聽你的也行。”
季山青與他有來有往地商量了一會兒，隨即點了點頭�！拔矣幸粋�克隆效果的特殊物品，”他解釋道，“雖然克隆出來的東西只能維持短暫的幾分鐘，但是在那幾分鐘里，羊就是羊，人就是人……我克隆出一個你，讓那個你走進(jìn)去暴斃，不就什么事都沒有了嗎？”
克蘭登時來了興趣，但顯然還沒有完全信任季山青：“噢？你有這種東西？”
要證實給他看，實在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季山青摘下了一朵花，將它在指尖上轉(zhuǎn)了幾轉(zhuǎn)，昏蒙蒙的暗夜里，嫩嫩的鵝黃旋出了一道層層疊疊的影子。他停下來，將它捏住了好幾分鐘，過會兒工夫，另一只手在地上一抹，不知從哪兒拿起了又一朵一模一樣的花。
不論是花瓣的紋路、形狀、交疊的層次，兩朵花都是完全相同的——這在自然界里是不可能發(fā)生的事。
“你真的可以？”克蘭激動起來，“要克隆一個人，需要多長時間？”
“按理來說，比一朵花的時間長得多。”季山青看了看他，“不過，我不需要將你的所有數(shù)據(jù)……不需要將你全盤克隆。只要讓一個活的、是人的生命體，走過這道院門，不就行了嗎？”
即使是這個時候，克蘭也仍然很謹(jǐn)慎。他再三向季山青詢問確認(rèn)，還給自己加了一件防護(hù)道具——不過他所做的一切小心，事實證明都屬于多慮了：因為季山青將手抽回來的時候，他依舊和以前一樣，連根汗毛也沒折斷。
接下來，一切都按照計劃順利地進(jìn)行了。季山青站在院門口，看著克蘭小心翼翼地走進(jìn)院門后，沒過一會兒，別墅里就亮起了燈光；他沒有等到門牌上出現(xiàn)克蘭的姓氏，轉(zhuǎn)身離開了。
在克蘭打開燈之后，第一件要做的事，應(yīng)該是找到產(chǎn)權(quán)書，把產(chǎn)權(quán)更名成自己的。在這件事完成之前，他恐怕想不到要去照鏡子……即使是更名完成之后，行走間僅靠著玻璃窗上的模糊投影，克蘭也不會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異樣。這么想來，留給他安全返回F05號別墅的時間是足夠的。
季山青輕輕舒了一口氣。
“連‘傳送’都可以從一個人身上拿走呀……”他喃喃說道，抬手將從克蘭那兒得到的物資給扔進(jìn)了草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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