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二 大典之前
黛瑾知道此事再也沒有回轉的機會了,只能愣愣的看著女兒離去的身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也許正是因為,明知道看一眼就少一眼了,做母親的更希望可以用所有的心神都看著女兒,連能說出口的話,都沒有精力去措辭了。
直到儀如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坤德殿外回廊的另一端,黛瑾似乎還是沒有能夠回過神來,只是遠遠的望著,似乎儀如只是暫時出門去一下子,隨時都會回來一般。
殿內的空氣緊張的似乎已經凝結住了一般,黛瑾不出聲,倫伶也不說話,景承更是內心煩亂糾結,不知如何是好。
“朕,起駕回宮了,皇后和太夫人也好好準備準備,大典就要開始了,事關重要,可萬萬不能再出別的閃失了!弊罱K,還是景承打破了沉默,時間不等人,再這么拖下去,只怕是要誤事。
“是!眰惲婧枉扈贾皇堑吐暣饝瑓s都不知道,除了撒落一地的心緒,還有什么需要準備的。
每個人都各懷心事,到了這一步,沒有誰是開心滿意的。
只見景承已經走出了殿門,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折返回來,臉上的表情,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
“瑾太夫人,朕有話對你說,你跟著朕到正殿來吧。”隨后,景承還吩咐旁邊人道,“明珠公主收拾打扮停當之后,也帶到朕的正殿來!
黛瑾心中訝異,說實話,自從代璋離京后,黛瑾已經漸漸感覺到皇上跟自己之間出現了不可逾越的隔閡。哥哥說得對,他現在不再是過去順王府里面的世子,或者是淳王府里面的王爺了,他是皇上,是心懷天下的皇上,所以,黛瑾自己也漸漸對景承敬而遠之,再加上這次派儀如和親的事情,兩人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面,說過話了。
此時此刻,他當著倫伶的面,明知道皇后最記恨的就是自己和皇上之間的關系,竟然撇開皇后,只讓自己和儀如去正殿說話兒,是什么意思?
可是黛瑾也不能張口多問,只得站起身來,說了一句,“是!北阆騻惲嫖⑽⑶妨艘磺飞仙,跟著景承離開了。
這邊,倫伶聽到皇上的最后一句話,差點兒沒把手中的杯子摔出去。
什么?皇上把自己就這么晾在一旁,反倒是光明正大的就把她領走了?
本來,沒能借這次順王府偷梁換柱之事好好的給黛瑾母女治一回罪,就已經讓皇后娘娘心中怒火中燒了,更何況皇上為了保護她們母女,不僅找了諸多聽起來荒唐至極的借口,而且還當著外人的面言辭激烈的斥責了自己,倫伶心中又怒又恨,只是當著景承的面兒,實在不敢發泄出來。
此時見到皇上帶著姑母走了,還不知道是要怎樣好言安慰她,亦或是又有什么別的打算,倫伶終于忍不住了,一面流淚,一面在坤德殿中大發雷霆。
“說!是誰去告訴皇上的!這坤德殿中的消息,難道還有不經過本宮允許,就在這宮里面到處傳說的道理么!”就算是景承不在,倫伶身為皇后,自然也不敢說皇上一個半個不字兒,只能將火氣發泄到下人身上。
宮女太監在下面跪了一地,究竟是誰給皇上走漏的消息,大家都面面相覷不得而知。
“不說是么?不說是么!好,好,好。倚蕓,你去打著他們的嘴,一個個的給本宮好好審問!看看是誰這么大的膽子!”倫伶還是第一次在皇宮里面發這么大的脾氣,嚇得小太監宮女們都忙不迭的磕頭求饒。
“娘娘,只怕是人多口雜,也難問出些什么!币惺|心中不忍,鼓起勇氣勸道,“更何況今兒個是大喜的日子,咱們在這兒搞得人仰馬翻鬼哭狼嚎的,鬧不好就給人家聽見了,若是再那好事的人跑到皇上面前去多嘴,娘娘豈不是又要惹陛下不開心的!
“放肆!”倫伶抬起手來,“啪”的一巴掌,毫不猶豫的就扇在了倚蕓的臉上,“皇上眼前有那個狐貍精,現在心里哪有功夫顧著我呢?你算個什么東西,本宮做事也要你教?你不過就是我的一條狗,讓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就是了!”
皇上現在,確實心里眼里都沒有倫伶。
本來,他可以自己回到正殿,直到和親大典之前,都不再見黛瑾一面。就像以前那樣,對于所有這些讓人感到難以張口的對話,直接回避掉了事。
可是,他也知道,心里有許多話想對黛瑾說,也許這次再回避掉,以后就不會有機會了。
景承思前想后了很久,就算自己對黛瑾不再有任何多余的幻想了,可是三番五次的將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帶走,他知道,自己深深的對她不起。至少在景承的心里,他需要給她一個交代。
要是怎樣的交代呢?景承也不是不知道,此刻再講什么愧疚和歉意,對已經發生的事情都于事無補了,木已成舟,可能不論發生什么黛瑾都會記恨自己一生一世了。
只是,如果就這樣逃避,景承自認,是更加對不起過去這么多年,與黛瑾之間所有發生過的一切一切。
正殿中,連身邊最貼身伺候的小太監,景承都打發了下去,只剩自己和黛瑾兩個人,面對面坐著。
此時,若不是景承身上的那件衣服,黛瑾幾乎忘記了對面坐著的是皇上,這跟曾經在王府中的情景太像了,彼時,你不是君,我亦不是臣。
此時,令黛瑾大驚失措的一幕出現了,只見身著龍袍的皇上從椅子上站起身來,一言不發的走到了自己面前。
“陛下,您這是——”黛瑾知道景承將所有人都趕走,就是為了可以不用君臣之禮和自己相處,可是畢竟他是皇上,那一身龍袍,早已讓他變為不可親近。
還沒等黛瑾說完,景承突然在她面前雙膝一軟,跪在了地上。
皇上!跪在了自己的面前!
身為天子,跪天跪地跪父母,是古往今來從沒有被打破過的規矩。如今景承不知怎的了,竟然無緣無故,跪在了一個女子面前!
黛瑾嚇得幾乎沒暈過去,連忙也站起身來,跪在景承的旁邊——如果皇上是跪著的,那么作為她,最起碼也是要跪在一旁的。
“陛下,陛下,您這可是怎么了!”黛瑾輕聲喚著,生怕聲音大了,被門外的太監聽到。
景承終于看著黛瑾的眼睛,開口說道,“我對你不住!毕襁^去那樣,他面對黛瑾,竟然又換回了“我”字。
“陛下何出此言呢!”黛瑾明知景承意思,只是不得不如此說。
“代璋將軍,儀如,兩次了,我以為人生無奈,最多不過是一次而已,可是居然發生了兩次,我對你不住,我也無法彌補!本俺袑⑦@幾句話說出口,也突然覺得似乎輕松了不少。
這是自從代璋離京之后就背負上的擔子,現在,倒好像變得輕一些了。
“陛下為人君者,豈有徇私之理!摈扈恼f到,皇上可以不顧一切的給自己下跪賠禮,只為了尋一個心中的平靜,可是,這并不意味著她也可以同樣將心中所有的感情都擺在眼前宣泄給景承看!氨菹驴炜炱饋戆桑羰潜蝗丝吹,臣妾死有余辜。”
“黛瑾,黛瑾!本俺胁⒉黄鹕恚澳憧芍瓉磉@做皇上,竟然是這樣的辛苦?什么都由不得自己,對誰好,由不得自己,連對誰不好,都由不得自己。我從來沒有想過,到頭來,我做這個皇上,傷的最深的,原來會是你。”
“陛下,快快請起!摈扈⒉唤釉,只是接著懇求道,“陛下有話,起來好說,這樣實在不成個樣子,臣妾惶恐!”
景承看著黛瑾著急的樣子,額頭上已經滲出了細細的汗珠,連忙站起身來,“哎,你看我,想給你好好賠禮道歉,沒想到,又弄得你更不自在了。”
”陛下……”黛瑾兩眼含淚,“陛下的心意,臣妾是懂得的了。陛下身不由己,自然也是為人君者的無奈,這一條,從決定奪嫡的那一天起,臣妾也并非不知!
說到“決定奪嫡的那一天”,兩人的思緒似乎都回到了多年之前的日子。那時的他們,更多是想著怎樣保命,怎樣爭儲,卻很少會想起,有朝一日,會落到這樣的處境。
對于黛瑾來說,看到景承的舉動,雖然是嚇出了一身冷汗,可是靜下心來,卻也覺得略微有些欣慰。
曾經是那樣親近的關系,如今已經越走越遠,黛瑾不只一次的想過,是不是因為景承做上了皇位,所以一切都變了,他不僅不能保護自己和家人,甚至在需要的時候,也會毫不猶豫的加以傷害。
今天,看到堂堂天子跪倒在面前,可謂讓人心中五味雜陳,喜怒哀樂,似乎都有,又似乎都不是,只覺得兩個人之間的距離,雖然再也回不到曾經,但至少,可以略微拉近一點。
“不瞞陛下,臣妾確實不知該如何面對陛下,可是如今,臣妾懂得了,臣妾懂得了,陛下,不必再苛責自己了。”黛瑾話里有話,她想告訴景承,你的心,我看得到,你的無奈與自責,我也都看得到,事已至此,非人力可為,我們,都是命該如此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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