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五 為母心苦
黛瑾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從皇宮回到王府的。
只記得混亂之中儀如一直拉著自己的手,不停的低聲說道,“娘親,咱們快快離開此地吧,若是皇后娘娘有個三長兩短的,埋怨到娘親身上,那可真是百口莫辯了呢!”
這可憐的孩子,黛瑾心中暗暗嘆息,自己的命運都到了這個份兒上了,還在惦念著母親,如此懂事乖巧的孩子,怎么老天就不能讓她好好在自己的身邊兒呆一輩子呢!
其實儀如心里面也是五味雜陳,不過她畢竟年紀輕輕,還未能想象得出遠嫁外藩究竟有多么可怕,在她心目中,皇上皇后都是自己的至親,如果是他們的決定,那也許并沒有母親心中那么可怕吧。
還有一層,就是儀如從小也多少受了舅父代璋的許多影響,心中常常默念自己的父親一支是皇室宗族,母親一支則是將門之后,那么這樣的結合下,自己理應由義務為皇帝,為這個國家,為他的人民,去做一點兒綿薄的貢獻。
“娘親,如兒是女子,早晚也是要嫁人的,不過是嫁的遠了一點兒,想來并沒有什么所謂的。娘親想啊,就算是嫁到這京城之中,也無非是年節下能見上一面罷了,更何況,也難保到底是不是一個好人家,這京中做官的人家,哪家不是一時做錯了事,就有滅頂之災的?藩王至少一地之王,這種委屈是不必的……”回家的一路上,儀如不停的再給母親開解,好像現在面臨險境的,不是自己,反倒是母親黛瑾一般。
儀如的話,黛瑾都聽一字一句的聽進去了,可是出塞和親,她擔心的并不是距離問題。
黛瑾也并非是哪種對子女死活不放手的母親,如果是可以讓儀如幸福,哪怕她出嫁之后再也不能夠相見,也沒什么大不了。至于說塞外苦寒,條件艱苦,那些固然讓人害怕,但也并不是黛瑾最為擔心的地方。
這個做母親的,自己一輩子就是因為沒有一個正常的婚事,才吃了一世的虧,因此在女兒的婚姻大事上,早已經思前想后的做了太久的準備。
她想到,如果儀如嫁到外藩之后,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從此以后毫無援手。那外藩固然是一些小部落,可是既然有王有臣的地方,就有權力斗爭的種種紛爭,而藩王的王妃,又怎么可能在這些爭斗中脫得開身呢?
黛瑾了解自己的女兒,儀如雖然冰雪聰明,可是畢竟是自己細心呵護之下長大的,花朵兒一般的女子,女工針線,料理家事,讀書識字,彈琴作畫,這些,她都來得,可是論心機,論膽識,論結黨營私,論勾心斗角,只怕這順王府里面,隨便挑一個丫鬟,都比她要強上許許多多去。
等真的嫁到了那邊,她可憐的儀如,一面要應對人生地不熟的環境,一面要服侍語言生活習慣都大為不同的藩王,一面還要周旋于大大小小的部落之爭,黛瑾一想到這些,就幾乎好像能夠看到儀如在那塞外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情景了。
不是這樣的啊,如兒,黛瑾多么想告訴女兒,等到你嫁了過去,可不只是見不到娘親了,而是有什么苦,都得打碎了牙往自己的肚子里咽下去了呢。
可是,她又不忍這樣說,如果儀如遠嫁的事情真的就這樣板上釘釘,被皇后娘娘一個人給一錘定音了的話,那么女兒在身邊的日子,就所剩無幾了,她不想讓儀如在這最后的日子里面,是充滿恐懼和絕望的度過。
現在還有多少快樂,就都讓儀如享受了吧,黛瑾已經幾近絕望,等著到了出嫁的那個時候,別說是自己這個做母親的毫無能力,就連皇上,若是想要給朝廷公主搭把手,只怕也是有心無力了。
想到景承,黛瑾心中又是一陣抽疼。
她還清晰的記得,在儀如的滿月酒上,順王爺被一個新來的歌妓迷的七葷八素的,連自己女兒的滿月也不曾出現,而只有景承來了。他曾經那么認真的對自己說過,他無論如何都會和自己一起,保護好這個小小的孩兒,當自己同父異母的妹妹也好,或是只當做黛瑾的女兒也罷,他都應承過,他會盡自己一切努力,不讓外界的任何事情,傷害到儀如。
他甚至說過,因為黛瑾是他在這世上最在乎的人,所以儀如,也自然而然就是他在這世上最在乎的人。這話,不知道他是否還記得?
哎,黛瑾搖了搖頭,罷了,自己本就不該是他最在乎的人,他現在是皇上,他有自己的皇后,更有自己治下千千萬萬的子民,最在乎的人,怎么可能是不相干的一對母女呢?
回到王府后的黛瑾,一直難以平靜下來,在儀如面前,她強忍著還保持微笑的模樣,可是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她不是對月流淚,就是長吁短嘆,連著三五天,都沒有好好的睡過一夜整覺。
有蓮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若是這樣下去,只怕郡主還沒等著出嫁呢,太夫人就要先病倒了,她不得已,還是告訴了儀如。
儀如知道母親心里的苦,自己怎么勸也沒用,若是有舅父在的時候,也許還能有人幫著開解開解,可是現在……
咦?這時,儀如倒是想起一人,這人以前偶爾也曾經到府上來做過客,母親每次見到他,都是最開心的時候,而且儀如有時偷偷聽他們說話,也能感覺得出,此人深得母親的心意,句句話都能說到母親的心坎兒上去。
也怨不得,母親曾經那么努力想要改嫁給他呢!
想到這兒,儀如差了一個小廝,去請了文俊到府上來。
文俊在代璋臨走之前的幫助下,已經做到了吏部的主事,關于外藩戰敗,郡主和親的事情,他也略聽說了一二。
他有想到過,黛瑾現在一定是傷心欲絕,想要到王府上探視,卻又猶豫了。
之前,本已說好的改嫁之事,就是因為明珠郡主的反對,才被黛瑾無限期的推遲了,如今自己再不請而來,只怕搞不好,會讓已經滿城風雨的順王府,再添上一份亂呢。
而且,文俊看看自己,雖然是吏部主事,可是跟順王府比,人家一個家里的奴才,只怕都比自己要財大氣粗些,這么冒冒失失的去了,會不會被人家說自己是失心瘋,想瞎了心,自以為真的跟皇親國戚能高攀的上?
總之,想來想去,文俊還是沒敢踏出這一步,沒想到儀如竟然派人來請他,說是母親心情不好,請史主事過來說說話兒,這讓文俊倒是大為驚喜。
這也得虧是文俊,若是別人,此刻黛瑾是絕對不愿意見的,不過面對文俊,自己心里面的傷心委屈,倒也不怕讓他看見了。
“你們都下去吧。”黛瑾揮了揮手,屋子里面除了自己和文俊之外,就只剩下儀如和有蓮,還有一桌食之無味的珍饈佳肴。
儀如先張口說道,“娘親,為了如兒的婚事,您近日來也太操心了,看看,眼窩都深陷下去了,如兒想著,也許,只有史主事能勸解勸解您了。史主事,您替我勸勸吧,遠嫁和親,我自己是不怕的,身為皇家女子,既然享了別人沒享的福,就該知道有一天會有這別人沒有的責任……”
“如兒,快不要說了!”黛瑾打斷儀如,轉頭又對著文俊說道,“文俊,你雖然不知道詳情,可是想想也能想得出,這哪里是什么皇家女子的責任啊,這明明就是讓我們如兒去受苦受難啊。”
文俊點點頭,他心中暗自驚嘆,明珠郡主果然不同凡響,不像很多女子那樣,面對突發急事只會哭哭啼啼,反倒自己心里面深明大義不說,還能有這份孝心來寬解母親。
不過,文俊也懂黛瑾心里面的苦楚,他也是為人父母的,若是明知道兒女要去上刀山下火海,就是裝,也裝不出無所謂的樣子。
“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么?皇后娘娘,還有皇上,心意已決,真的無法改變了么?”文俊還記得,皇上對黛瑾似乎很是一往情深,儀如又是他同父異母的妹妹,若是黛瑾去皇上面前說說,只怕還有轉機,也未可知。
黛瑾心中苦笑,這也許真的是儀如命不好了,本來自己還想著去皇上或是皇后面前再苦苦哀求一下,只是那日皇后腹痛難忍,沒過多久,就順利的產下一名男嬰,皇上終于有了自己的第一個兒子,現在整個皇宮里面都是為了慶祝大皇子降生忙得腳不沾地,哪里還會有人理會自己和儀如的苦命呢。
再說,就算景承愿意見她,若是此刻被倫伶知道了,只怕是要更加怒不可遏,不知道要鬧出多少事來。
只是這些,黛瑾都不知從何開口去跟文俊解釋,只是閉上眼睛,苦笑著搖了搖頭。
文俊見狀,知道事態確實難以回轉,也只得深深的嘆了口氣,“哎,若論起和親一事,雖然史上有過很多例子,可是歷朝歷代,也不是次次都讓皇上的胞妹、女兒出嫁的,為何這次,非要挑身份最高貴的不可呢。”說到這里,他突然頓住了。
黛瑾并沒有看出文俊的神色,還只是怔怔的說,“可不是呢,我們如兒真是命苦……”
“等等。”文俊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看了看四下無人,對黛瑾母女低低的聲音說道,“他們不過是要一個朝廷公主,可是這朝廷公主到底是誰,外藩的藩王又沒見過明珠郡主,哪里就認得了?若是換成旁人,只怕也是可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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