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翻賬(下)
看著無處不在的敵人,程岫十分后悔:“剛才應該把付晨曦拉上來。”
曹琋說:“這時候體現戰友愛會不會太遲了一點?”
“我只是想再發揮一次他吸引全場的魅力。”
“……那的確有點可惜。”
飛船報廢在即,也沒有再挑挑揀揀的余地,程岫挑著人少的地方就鉆。飛船的體積擺在這里,能夠鉆的地方十分有限。但胡亂跑也有胡亂跑的運氣。就在程岫四處碰壁到團團轉的時候,一條寬闊的廊道出現在面前。
他呆滯地問:“我們是不是進了異次元空間?”按照他對這艘星艦的了解和分析,這條廊道絕對是不應該存在的。
曹琋說:“追兵沒有跟來。”
程岫說:“看看時間。”
曹琋以為他說笑,誰知道他真的很認真地看了下時間日期:“沒想到你還相信這種事情?”
程岫說:“不然你以為我重生的時候怎么接受自己縮小的尺寸?”
曹琋目光不經意地往他的某個部位瞄了一眼。
程岫冷冷地說:“那里一如既往的巨、大!”
曹琋收回目光,摸了摸鼻子:“你褲子的彈性真好。”
飛船的燈光慢慢地暗淡下來,警報器的聲音也越來越小,直到飛船的輪子停止滑行,宣布電源全部告罄。
程岫從駕駛座起來,去后面翻找武器裝備。
曹琋看著他將東西一件件地丟出來,順手接下來看了看,挑選有用的留下。最后驗收成果的時候,程岫不敢置信地看著曹琋的收獲。
“你一定是開玩笑的。”他舉起兩把小□□,在手里把玩,“我們出去打水槍嗎?”
“比較靈活。”
程岫不屑地切了一聲,看中一把可以扛在肩上連續發射的機關槍,正要興致勃勃地舉起來,就發現這玩意兒觀賞價值遠大于實用價值。
……
他猛然轉頭看向旁邊,正好看到曹琋來不及收回去的微笑。
曹琋肅容道:“這把槍的確不錯。小水槍我幫你拿著,你用這個吧。”
程岫說:“我只是近距離地鄙視一下你挑選東西的品味。”
曹琋忍不住大笑。
明明面臨著的是生死關卡危急關頭,可是程岫的心境出奇的輕松和平和,這種感覺很多年之前,曾經在蔣正等人身上感受過,不過又有細微的變化。此時此刻,其情其景,好似更親密一點兒。
這就是“男朋友”和“朋友”的區別吧。
曹琋打開門,率先跳出飛船,再轉身將程岫接出來。
曹琋手里拿著小型探測儀:“這附近的磁場很混亂。”
程岫看著走廊旁邊的門:“打開這道門,會不會有史前巨獸從里面蹦出來?”
“史前巨獸?”
“就是在人類歷史出現以前……我是說地球的。”
曹琋說:“那它們還真是舟車勞頓,不辭辛勞。”
“也可能是我們舟車勞頓,不辭辛勞。”
程岫用手比了個夸張的尺寸:“這么大的史前巨獸!”
曹琋用目光示意了一下他的某個部位:“沒關系,我們也有大家伙。”
程岫:“……”
盡管他們嘴上說得輕松,但追兵消失這么徹底,更顯示著這條廊道的不平凡。兩人沒有貿貿然地跑去推門,而是先將走廊踩了一遍,最后停在門口。
曹琋問:“你確定?”
程岫說:“這次還是由你做決定。”
曹琋看著門的把手,遲疑了許久,就在程岫以為他要放棄的時候,他的手放在了門把上,慢慢地往前推。
門后是一個神奇的世界,沒有程岫玩笑中的史前巨獸,卻充滿了難以理解的黑科技。
程岫看著一個個連接著各種各樣金屬管的玻璃器皿,呆呆地問曹琋:“我是不是看到豬在天上飛?”
說豬在天上飛有點夸張,因為,它只是長了一對翅膀在玻璃缸里亂飛亂撞。
曹琋說:“它有一對翅膀。”
“我知道,我沒瞎。”
“那它的確可以飛。”
“……好有道理。”程岫立刻接受了豬在背上長出一對翅膀后,就可以在天空翱翔的設定,“比起返老還童,死而復生,這應該不算什么。可我好奇的是,這是哪個變態生物學家的無聊實驗。”
兩人邊說邊走,很快繞著環狀的玻璃器皿和金屬管走了半圈,找到了入口。
昏暗交錯的光線中,兩道目光躲在陰影處無聲地望過來,犀利而陰冷。
程岫看清了目光的主人之后,立刻倒退。
“他們是曹燮和林贏。”目光主人之一的蔣向嵐說。
“不可能……”另一道目光的主人老先生嘴上說不可能,但眼睛像餓貓兒遇到魚一樣死死地盯住他們。
眼見程岫和曹琋已經退得只剩下衣角了,蔣向嵐說:“他手里有一顆巨型炸彈,一旦爆炸,以星艦為中心,0.003天文單位為半徑的區域,都不能幸免。”
……
程岫和曹琋又慢慢地走回來。
老先生說:“你們走近點讓我看看。”
程岫拒絕:“我們不賣。”
老先生喃喃道:“的確是林贏上將的口氣。”
程岫:“……”
程岫問曹琋:“我以前經常這么說話嗎?”
曹琋說:“沒聽你說過‘我們不賣’,一般都說‘我們不干’。”
程岫道:“這差別可大了。”
曹琋附和:“非常大。說‘我們不賣’會讓你更討喜一點兒,至少在議會眼里。”
程岫:“……”
老先生看兩人談笑風生的樣子,將信將疑地問:“另一個真的是曹燮?”
蔣向嵐說:“我找不出第二個像他那么討厭的人。”
聞言,曹琋往前走了兩步:“看來你對你岳父的印象還不錯。”
蔣向嵐:“……”
雙方距離拉近,看彼此更清楚。
蔣向嵐的腰肢纏著一個粗壯的機械臂,只要機械臂微微用力,他就會被分成兩段。而他的手里拿著一支槍,黑黢黢的槍口正對著老先生的腦袋。
此時的老先生看上去一點兒也不老,皮膚光滑,面容紅潤,只是臉上的皮和脖子上的皮像是拼接起來的,銜接處明顯能看出褶皺。他的表情也非常古怪,僵硬得像是一具剛從冰柜里撈出來的僵尸。他坐在一把輪椅上,輪椅后面是像八爪魚一樣巨大的機械臂,其中一只正抓著蔣向嵐。
在他們觀察他的同時,老先生也在細細地打量著他們,尤其是程岫,眼神時而懷疑,時而癡迷。他問:“你的身上發生了什么?讓你看上去年輕得這么自然?這不像是普通的植皮手術。你的皮膚太完美了。還有你的身高,比我知道的更矮,是手術的副作用嗎?還是,你完成了頭顱移植手術?你從哪里找到一具這么完美、這么相似的軀體?”
程岫看向蔣向嵐:“我需要一個翻譯。”
蔣向嵐說:“她說的就是她活到現在的原因。”
“頭顱移植手術?”程岫難以置信,“這種手術真的存在?”
蔣向嵐說:“你存在,曹燮存在,我也存在,這世上還有什么是不可能存在的?”
老先生說:“不,頭顱移植手術還沒有真正地實踐操作,我需要一具完美的軀體。年輕、漂亮、健康……就像你這樣。上將大人。”
程岫說:“以過來人的身份告訴你,裝嫩很辛苦的。就像現在,就算我心里怎么想把你們兩個吊起來打一頓,也要顧及自己的體力而隱忍。”
“如果你的眼睛再東張西望,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上一秒鐘還和顏悅色的老先生突然換上了冷冰冰的語調。
程岫說:“我看你只是為了基本的禮貌,其實,我也沒那么想看。”
老先生微笑說:“我說的不是你,是他。我最討厭政壇的人了。”
曹琋收回目光:“我只是不想維持基本的禮貌,所以才四處看看。”
老先生說:“你不用看了,你們拆不掉炸彈的。殺了我,炸彈會立刻爆炸。”
程岫說:“通常情節進行到了這一步,我應該說一句‘殺了我們你也跑不了’的廢話,但是呢,這句話廢話實在太廢了,我想了想,還是換一句吧。你說,炸彈要怎么樣才可以不爆炸?”
老先生嘴角抽了抽,似乎是想笑:“難道看不出來嗎?首先,把他手里的槍放下。”
蔣向嵐和程岫對視了一眼。程岫說:“我管不了他。”
老先生置若罔聞,緩緩道:“然后,你和我一起完成透露移植手術。”
程岫和曹琋對視了一眼,曹琋說:“我管得了他。不許。”
連續兩次被否,老先生也不生氣,又道:“沒關系,看在上將的份上,我還可以再多給你們一個選擇。交出你們長生的秘方。”盡管臉上表情不足,但她眼神表達能力勝過當世很多實力巨星,嫉妒、羨慕、向往等情緒一覽無遺。
程岫深深地嘆了口氣,伸手鼓掌,然后看向舉了半天的槍,手腕依舊穩定的蔣向嵐說:“你們倆聯手演的戲劇本不錯,可惜,選錯了觀眾。我最討厭看懸疑片了。這種里應外合,賊喊捉賊的游戲根本糊弄不了我。”
曹琋壓低聲音說:“你以前不是說討厭看言情片嗎?”
程岫說:“那時候是單身狗。”
“哦,這樣啊……”曹琋嘴唇抿了抿,仍有一絲愉悅從嘴角泄露出來。
老先生有點失望:“林贏上將的本人居然這么愚蠢。”
“……”程岫指著自己的鼻子問曹琋,“他剛剛是不是說我愚蠢。”
曹琋說:“他指的是你的上輩子。”
程岫不樂意了:“我上輩子哪里愚蠢?”
曹琋說:“上輩子我們沒有在一起。”
“呵呵。”程岫說,“我被罵的是這輩子吧。”
老先生看著兩人旁若無人的打情罵俏,心里生出一絲奇怪,總覺得好像有哪里不對。哪里不對呢?他猛然想起,一個本應該在此時此刻無比有存在感的人卻像是穿了隱形衣,不見了。他猛然轉頭,蔣向嵐依舊站在那里,手里持槍,一動不動,一點兒變化都沒有。
可是沒有變化才是最奇怪的變化。
因為他直覺這個人絕對不可能這么安分。
他說:“你呢?你不想知道他們長生的秘密嗎?”
蔣向嵐說:“我想知道,但他們一定不會告訴我。”
老先生說:“為什么?”
“因為我和他們的關系很不好。”
“你們不是一伙的嗎?”
“當然不是。”蔣向嵐笑了笑,“我只和我的利益一伙。”
老先生狐疑地看著他:“你到底是誰?”
蔣向嵐說:“一個同樣想要長生不老的人。”
程岫有點驚訝,沒想到老先生和蔣向嵐孤男寡女獨處了這么久,居然還沒有自報家門,看來互相的吸引力還不夠大呀。
老先生手指無意識地敲了敲椅子的扶手,他身后的機械臂微微動了動。其他三人的目光同時動了一下,又同時若無其事地挪開目光。
“既然我們的目標一致,你就應該放下槍。”老先生說。
蔣向嵐說:“目標一致,也可能是對手。”纏在他腰肢上的機械臂微微動了一下,他立刻毫不猶豫地射中他的扶手以示警告。
老先生的手被子彈震了一下,臉色有點難看。
程岫說:“其實我覺得你們兩個人演這臺戲綽綽有余了,要不,我們先去外面坐一會兒,給你們留下一點兒私人空間?”
老先生說:“就算我們做不成朋友,也不一定要做敵人。我一直是你最忠誠的粉絲,我看過你每一場戰役的資料,我看過你所有的演講,甚至連你在議會上訓斥議員的記錄都一頁不漏的看了。宋恩平、蔣正他們已經不在了,讓我成為你的助手,讓你差遣吧。”
蔣向嵐突然嗤笑了一聲。
老先生問:“你笑什么?”
蔣向嵐說:“我笑你這么多年過去,說謊的技術還是沒什么長進。”
“這么多年過去?”老先生盯著他,“你認識以前的我?”
蔣向嵐笑了:“我不是宋昱,但是,我的確是從那個年代來的。”
老先生硬生生地在自己僵硬的眉宇間上擠出了一個“川”字:“你真的用冰凍技術把自己留到了今天?”
蔣向嵐點頭。
老先生問:“為什么?”
“為了見你。”
“你到底是誰?”
蔣向嵐說:“一個被你毀掉了生活,毀掉了事業,毀掉了所有希望的人。”
老先生依舊一臉迷茫。
蔣向嵐說:“符合條件的人很多,你想不出來?”
老先生打量著他,從身材到氣質,從眼睛到輪廓,突然靈機一閃:“你是蔣向嵐?”
語音未落,蔣向嵐手里的槍已經擊中了他背后機械臂的中心轉軸,子彈卡住了機關,機械臂停擺。他趁機沖到老先生面前,提起她的衣領。
老先生道:“兜兜轉轉的,沒想到最后還是我和你。”
蔣向嵐說:“曹甯在哪里?”
老先生說:“掐住你的這只機械臂才是開啟炸彈的裝置,你一掙脫,炸彈就會爆炸。‘轟’的一聲,同歸于盡。”
蔣向嵐說:“為什么要挑撥我和曹家的關系?”
老先生說:“炸彈的威力很大,你無論如何都逃不掉的。”
蔣向嵐拽著他領子的手緊了緊,幾乎將人從椅子上提了起來:“為什么殺她!”
老先生說盯著他充斥著冰冷恨意的雙眼,“噗嗤”笑了出來:“原來你也會露出這樣的表情。真可惜,你現在還頂著宋昱的臉,要是本來的臉,該是多么的精彩啊。記得你打敗岳效時的表情嗎?趾高氣揚,不可一世,那時候的你真是耀眼極了。我那時候就想,總有一天要把你和你的而驕傲狠狠地撕下來,丟在地上,用力地踩,用力地踐踏。我成功了,現在的蔣向嵐是個連自己的臉都沒有的人。”
程岫和曹琋心驚膽戰地看著蔣向嵐腰肢的機械臂,生怕他一個沖動就掙脫了出來。程岫說:“我有拆除炸彈的經驗,讓我試試。”
曹琋極力反對:“我們現在還有時間離開。”
程岫說:“他那么想置你我于死地,怎么會放過這么好的機會。只要我們一走,他一定會自爆。”
“在潘多拉星系的時候,我的確很想殺了你。因為你復活了,而曹甯沒有。”蔣向嵐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冷靜了下來,一邊用力地掐著老先生的脖子,看著他因為缺氧而慢慢地失去知覺,又在他真的快要死的時候松手,讓他喘兩口氣,再繼續折磨,一邊對曹琋說,“但你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了,如果真的死了,她會更加怪我吧。”
程岫說:“很高興你能這么想。”
蔣向嵐左手從口袋里掏出一個通訊器,丟給曹琋:“走吧。”
程岫遲疑道:“我們就這么走了?你怎么辦?”
蔣向嵐說:“曹甯等了我很久,再等下去,她會生氣的。”
既定印象陰險毒辣的蔣向嵐突然冒出這么一句情意綿綿的話,讓程岫很不適應。
蔣向嵐說:“我不喜歡你。因為你,我從小到大學習成績再好,戰績再輝煌也不過是個第二。但是,除掉這些負面情緒,我心里也佩服過你。你是個孤兒,這一點讓我永遠無法證明自己比你更強,也讓我不得不承認你真的很強。”
程岫說:“如果我舉辦簽售會,你一定要來,不給你簽個名太浪費了。”
“去競技場,是我設計的。在曹琋出現之前,說實話,我幾乎要認為和你相處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了。”蔣向嵐冷漠地看著奄奄一息的老先生,又慢慢地松開了手指。“可惜,我們注定不能成為朋友了。”
程岫說:“其實,認定朋友的程序并沒有你想象的那么復雜,心里認可就可以了。”
“不用了。”蔣向嵐說,“我還是無法認可你。”
程岫:“……”
蔣向嵐看著差不多掛了的老先生,冷漠地揮手:“走吧。”
很多話想說,很多事想問,但是到了這個時候,那些話那些事也就不那么重要了。只有一件,程岫一直耿耿于懷,卻不想再耿耿于懷下去:“蔣向峰是你殺的嗎?”
蔣向嵐淡然地笑了笑:“不是。有什么問題,你可以用通訊器問蔣向峰的副官。他會告訴你的。”
第一次見到蔣向嵐,是在秘密實驗基地里。突兀的相遇注定了他們的貌合神離。在競技場的時光雖然不算有趣,卻讓他度過了返老還童的心理調適期。即使后來翻臉、對戰……他們互相要除掉彼此,但是,蔣向嵐這個人,這個名字,以及這個名字背后輝煌又悲劇的一生,到底是讓他記住了。
“保重。”
作者有話要說:本來有一段應該加在上一章的,但是審讀沒通過,沒法修文……所以全都放在這里了。(上一段的字數和內容提要簡直要逼死強迫癥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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