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風云(中)
場中忽然掌聲雷鳴,原蛟龍競技場的選手一個個人模人樣地從通道中出來,要不是比賽雙方的金屬色澤太明顯,觀眾幾乎懷疑是不是走錯了斗獸場。
裁判簡短地介紹雙方,然后將發言權交給程岫,宣布開始。
霸王龍背部的“鱗片”從后頸蔓延到尾尖,如刺刀般立起,上前兩步,擋在森林之王和爬行獸面前,瞪著一雙綠幽幽的大眼睛,充滿敵意地盯著對手。
蛟龍選手的機甲分別為紅黃綠三色,如交通燈般醒目。三人一字排開,毫不示弱,雙手微抬,擺出搏斗的架勢。
氣氛膠著,誰都沒有先動。
沒多久,觀眾們開始躁動。大家買票是進來看比賽的,不是看機甲模型,一動不動是要急死誰?!
程岫在萬眾期待中舉起話筒:“雙方都準備伺機而動,問題是,誰愿意做那只雞。是人形交通燈,還是怪獸大聯盟?咦?”
隨著他的質疑聲,霸王龍的尾巴猛然甩出,卷住綠燈的右腿。綠燈慢了一拍,被扯了個正著,雖然立刻下手拽尾巴,但身體重心偏移,歪向了紅燈。
紅燈能夠進入高級場自然不是省油的燈,身體微微一側,單手接住綠燈的后背,右手揮向霸王龍側過來的腦袋。
與此同時,黃燈默契十足地上前一步,擋在紅綠燈身前,以防爬行獸和森林之王趁機偷襲。他的戰略對了,但是戰力顯然不夠。
森林之王勢如撞鐘,猛然撲在他的身上,不等他反抗,一個更迅捷的身影就從它的后背躥了出來,如一朵巨大的烏云,籠罩在紅黃綠三色燈上。
程岫看著凌空調整身形的爬行獸,眼睛微微瞇起。爬行獸a1000在當年也算是獸型中的里程碑,一是研發了四肢協調平衡系統,使習慣直立行走的人類在使用獸型機甲出錯時,自發地改進動作。二是首次超越了人形機甲的速度,因此也奠定了程岫速度流的方向。
不過缺點也很明顯——四肢較為僵硬,動作幅度有限,招式相當單一。為了彌補這個缺點,他在爬行獸的后肢腳掌增加彈跳系統來加強爬行獸的活動空間。但是,新增系統不是原配,應用起來并不稱手,機甲重量與彈跳力度的分寸比例相當難掌握,就算是程岫,倉促間也會失手,只是他的反應力足以挽回失誤。當然,在擁有足夠的金錢購買第二臺機甲時,他立刻換新了。
而現在,這臺霸王龍卻展現出了完美的彈跳力度,從容地踢中紅燈,將它踩在腳下。
綠燈黃燈也是自身難保。
森林之王撲倒黃燈后,瘋狂地打滾、蹭地、撞擊,將對方□□成了一堆廢銅爛鐵。綠燈的境遇更慘,被霸王龍的尾巴纏住,如掃帚一樣橫掃全場,腿還被自己的身體壓了一下,扭斷了。
長時間的靜止后,迎來的便是這樣一場暢快淋漓的戰斗,盡管是一面倒,沒有太深刻的對抗,也叫觀眾大呼過癮。
程岫好似現在才想起了自己的角色,慢條斯理地說:“這場比賽在綠燈左腿不由自主打顫的時候,就結束了。怪獸大聯盟贏得干凈利落,人形交通燈輸得斬釘截鐵,雙方都沒有允許自己爭取另一種可能,非常志同道合,都是有理想有目標的人。比賽結束了,問題又來了。綠燈左腿顫抖的拿一下,是因為尿急還是腎虛?”
正打算從機艙出來的交通燈們又待在里面裝死,倒是霸王龍和森林之王的機艙打開了。
一個是長相俊秀斯文的年輕人,二十來歲的年紀,舉手投足都像是禮儀書上復制下來的,既優雅又刻板。另一個滿臉絡腮胡,滿身的落拓不羈。
等他們站定,爬行獸的機艙才緩緩開啟,一只白皙修長的手率先伸出來,輕輕地搭住艙門的門沿,然后才探出一個人。他先在門邊站了站,等全場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后,才有條不紊地走下來。燈光落在他的頭頂,照亮一張秀美絕倫又英氣勃勃的年輕面容。
全場的呼吸有一瞬間的停頓,隨即爆發出驚天動地的歡呼。在競技場,力量當然是一個重要的指標,但是,若對方既強大又漂亮,自然更叫人喜歡。
漂亮的年輕人泰然自若地揮了揮手,然后走向裁判席。
程岫面無表情地看著對方走到面前。
“我剛才的表現怎么樣?”漂亮的年輕人問。
程岫冷靜地說:“只能用三個字形容。”
“……”
“托馬的。”
“……”
兩人的對話很快被打斷,年輕人的同伴和宋昱同時插|進來,將他們分開。
程岫面無表情地跟在宋昱身后回宿舍。
一路上有不少人想上來打招呼,特別是提醒來者不善的車舍三兇,但是看到兩人之間詭異而平靜的氛圍,都自覺地退避三舍。
一到宿舍,宋昱就嘆了口氣,主動承認錯誤:“還有一件事我沒有告訴你。”
程岫后背貼著門,似嘲非嘲地問:“是我們吃飯睡覺花了太多時間,又占據了你說實話的機會?”
宋昱說:“我原本以為不重要。”
程岫說:“你分析和判斷能力這么差,你老婆知道嗎?”
老婆是宋昱的死穴。他的臉色當即變了變,才說:“章新科遇襲失蹤和生命復活水關鍵資料被銷毀的幕后主使,很可能是曹燮。”
程岫說:“很可能?”
宋昱道:“我能知道的只有這么多。曹燮帶走章新科之后,還曾派了很多雇傭兵搜尋你的下落,那幾年,為了保護你,萬象系付出了很大的代價。”
程岫一點兒都不領情:“一把火燒了我,讓我安安靜靜地當一把骨灰很難嗎?”
宋昱將責任推卸得一干二凈:“不是我做的決定。”
程岫離開門邊,在沙發上坐下:“既然我的實驗成功了,那么,曹燮也很可能活到了現在。”
“曹琋,”宋昱頓了頓,才謹慎地問,“是嗎?他們的面容很相似。”
何止相似,那招蜂引蝶的范兒,完全一模一樣。想歸想,程岫面不改色:“我也很想知道,如果剛才多少幾句話,說不定我心中就有數了。”
宋昱說:“如果真的是他,目的會是什么?”
程岫隨口道:“賺外快,拿機甲王座,收服一群腦殘粉……金錢、名譽、地位、權勢,無外乎這幾種吧。”
宋昱說:“那你準備怎么辦?”
“只有一個辦法。”程岫看著宋昱期待的目光,微笑著說,“好好栽培你,贏他氣他藐視他!”
宋昱:“……”這并不是他要的結果。
把話說開,氣氛恢復如常。
宋昱叫了兩碗常勝龍面賠罪。
程岫吃得滿面紅光。
但是回了房間,關上門,程岫嘴角就垮了下來。最了解自己的人,往往不是朋友,而是敵人。反之亦然。曹琋是曹燮,毫無疑問。
臉、神情、氣息、姿勢……無一不是。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生命復活水到底救活了多少人,曹燮手里握著多少張牌。
他太明白曹燮的為人,一個敬業愛崗的政客,為了自己的目的,會適時地調整原則,直到將下限刷成無底洞。
車舍三兇一戰成名,備受關注,古板優雅的曹啟智,放蕩不羈的王震,以及俊美無雙的曹琋,在觀眾心目中人氣節節攀升,尤其是曹琋,迅速取代宋昱成為新一代的話題王。兩人雖然還沒有對上,但是賠率已經開出,宋昱略高,顯示出競技場更看好曹琋。
對此,宋昱不予置評,卻很快用兩場速勝甩出自己的不滿。
曹琋不甘示弱,一樣以個人肉搏戰的兩勝反擊。
他們你追我趕,比得如火如荼,反倒讓真正的機甲王座花影有些黯淡無光。后者顯然也不以為意,忙于提拔“護法”,鞏固地位。
競技場暗潮洶涌,霸王五人組和晨曦工作室更是劍拔弩張。
付晨曦屢次找程岫和宋昱的事傳入大胡子的耳中,兩人大鬧一場,連余先生都調停無效,一場關乎競技場勢力劃分的大戰一觸即發。
程岫成了香餑餑,前一秒應酬銅鈴眼,下一秒赴約付晨曦,宋昱更是二十四小時貼身保護,讓閑雜人等望而止步。
如此半個月,程岫爆發了。
“我當七星上將的時候也沒被人盯著上廁所。”
宋昱說:“我沒看。”
“但你聽了。”
“水聲都是一樣的。”
程岫控訴:“你敢說你沒用從水聲的大小來揣測我的尺寸?!”
“……”原本是沒有,但是被他這么一說,宋昱腦袋忍不住轉了一下。
程岫口氣涼涼的:“你真的有老婆嗎?不會是為了讓我放松警惕編造出來的謊言吧。畢竟像我這樣聰明伶俐天真可愛美麗動人的小朋友……”
“我是為了保護你。”宋昱忍無可忍地打斷他,“曹燮比你大。”
程岫差點脫褲子問哪里大!
他臉色漆黑,陰沉如雨:“你見過?”
宋昱看他雙手放在腰際的位置就知道他誤會了:“年齡。”
“我死的時候,他才剛剛三十五,勉強擁有競選總統的資格。”
宋昱不想再在這種毫無意義的爭執上浪費時間,敷衍道:“他的生命復活水質量比較好。”這也是極有可能的。生命復活水是章新科的發明,而章新科后半輩子的去向極可能是落在曹燮的手里。
程岫眼睛滴溜溜地轉,顯然還沒有放棄反駁的打算。
宋昱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快一年了。”
程岫瞄著他。有什么快一年了?無非是兩人認識的時間,從基地逃出來的時間,加入蛟龍競技場的時間。
宋昱說:“你覺得自己大了嗎?”
“……你沒有更好的說法嗎?”什么都用“大”一言以蔽之,言辭匱乏得令人發指。
宋昱說:“你成長了嗎?”
程岫不說話。八|九的孩子,本就是長身體的年紀,別說一年,就是幾個月,也能看出變化。但是程岫醒來這么久,身高、面容依舊與原先相差無幾,唯一的變化是體重,雖然他并不想承認。唯一慶幸的是年齡沒有倒退,看來短期之內是不會變回受精卵了。
宋昱說:“基地被毀了,無從得知我們體內的藥水會不會有副作用。”
程岫翻了翻眼皮:“你怎么知道基地被毀了?”
宋昱說:“銅鈴眼說的。”受程岫的影響,他也不自覺地用了綽號。
程岫說:“那你想怎么樣?”
宋昱沒有正面回答:“你曾經問我想不想離開競技場,以前是沒有必要,但現在我的回答是,想。”
程岫知道他的話還沒說完。
果然,宋昱繼續道:“但要抓住曹燮。”
“你的胃口真大啊。”
“我和你用了一樣的藥水,甚至比你更加糟糕。”宋昱吸了口氣說,“在得到成功的生命復活藥水之前,我的體內還有很多不成功的失敗品。有的時候,我不是隱藏實力,而是力不從心。”
程岫回想起自己多次說宋昱沒有盡力。“說實話,你執意跟著我,是不是為了等曹燮送上門?”
是執意帶著你。宋昱在心里小反駁,嘴上卻痛快地承認了:“曹燮出現之前,我并未察覺自己的想法,現在想想,或許是有的。但我更在意的是,‘同伴’。在這個世界上,除了你之外,已經沒有第二個人能夠被我稱之為‘同伴’了。”
程岫涼涼地說:“這好像是你一廂情愿的認定。”
“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好。”
“‘比起孤立無援,我更討厭豬隊友。’這句話是誰說的來著?”程岫促狹地看著他。
宋昱說:“如果隊友是神,那又不一樣了。”
程岫說:“怎么證明你是神隊友?”
宋昱說:“之前是我等著看你的表現,這次,你可以等著看我的表現。”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宋昱眼睛一亮:“說定了?”
程岫摸著下巴:“生擒曹燮,聽起來就托馬的舒爽啊。”
或許是達成了協議,讓宋昱心中放下大石,又或許是急于立功表現,宋昱對程岫沒有“看”得那么緊了,讓他終于擁有自由在外活動的時間。不過“失聯”一個小時的話,宋昱還是會陰魂不散地出現。
為免看到那張欲語還休的怨婦臉,程岫游蕩了一圈,踩著時間歸巢。
將近宿舍,一個閃耀的身影攔在路中央,說是攔,其實左右兩邊也能走,只是這個人的存在感太強,很容易叫人忽略其他。
程岫停下腳步,冷冷地問:“你為什么在這里?”
對方微笑:“你在這里。”
程岫道:“追殺我?”
“多了一個字。”沒有解釋多了哪個字,他直接接下去道,“記得第一次見面,你穿著深藍色的軍裝,領口敞著,袖扣未系,手里夾著老式的公文包。我當時想,這個人真好看。”
程岫雙手抱胸:“第一次見面,有人穿著絲質襯衫灰西裝,身上還帶著一股清香,我當時想,這個人真騷包,人緣一定不太好。”
對方風度翩翩地縮回手:“看來我們的眼光都不錯。”
程岫呵呵冷笑:“這個嘲諷我給滿分。”
“這里很大,容易迷路,能當我的導游嗎?”
程岫微微分神。多少年前,一個閃亮耀眼的人站在清冷的走道里,笑容滿面地說過相似的話:
“這里很大,容易迷路,需要我當導游嗎?”
自己當時怎么回答來著,好像直接把手里的文件丟給他,讓他轉送。
程岫看著靜靜等待著自己的回答的人,淡然道:“抱歉,我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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