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他鑒定……

　　……還不如讓他去跳崖！

　　奶奶的他要是鑒定了，這還不得出大事了！

　　黎兆元正左右為難，身后老者洪亮中透著嚴肅的聲音忽然傳來：“鑒定！為什么不鑒定！”

　　洪鐘一般的聲音極有穿透力，不僅是黎兆元愣住了，張成業和遲榮幾人更是快把氣都抽沒了。

　　然而，等幾人不敢置信地轉身時，整個人都傻在了原地。

　　聞大師……

　　聞老怎么來了？！

　　誰告訴他們這是怎么一回事！

　　張成業腦袋嗡嗡作響，忽然想起，方才跟著秦微趕來這邊是，曾覺得擦肩而過的老者有幾分眼熟，但是卻未曾細看。

　　遲榮心里更是一咯噔。

　　方才和喬鈺說話的老人，該不會……

　　就是聞老吧？！

　　轟——

　　遲榮感覺一道雷當空劈下來了，而且正巧劈在自己頭上！

　　他、他、他連自家師傅都認不出來了，他很懷疑自己還能不能活著回去。

　　果然，兩人的目光一對上，聞老殺氣凜凜的眼刀就把遲少嚇得不輕。聞老身旁的年輕人忽然笑了，柳眉一挑，聲音清脆：“師兄，好久不見。”

　　遲榮的動作明顯頓了一下，隨之一閃身，擋在了聞老面前，把老人家和眾人的視線分割開來。

　　“宋念心！”遲榮的聲音發冷，盯著年輕人的目光怒氣橫生，“誰讓你把師傅帶來的？！你胡鬧歸胡鬧，師傅出了事怎么辦？”

　　宋念心一愣，似乎沒想到師兄會生氣，低頭半晌吶吶道：“師父他老人家自己要來的，我勸不住……”

　　“行了！有完沒完了？”聞老臉色發沉，精明銳利的目光一掃遲榮，呵斥道：“今天來這里是干什么的？不用責怪你師妹，他是我帶來的！”

　　遲榮有些無奈，揉揉額角只得作罷。

　　其實遲少想說的是——

　　宋念心不懂事，您老怎么也跟著胡鬧？

　　話落，聞老似乎忘了大弟子還在身前充當人墻給他擋著眾人的目光，反倒自己撥開人群，湊到了秦微跟前。

　　“你的生意，做完了沒有？”

　　古玩行業向來有不成文的規矩，旁人做生意的時候，是不能妄論真假的，而且交易生成后，不能再反悔。

　　所以即便張成業黎兆元幾人打眼了，東西是假的，但是已經付了錢，聞老也不算攪黃了店主的生意。

　　聞老的聲音傳來，黎兆元的三魂七魄頓時被嚇了回來，趕忙拉著秦微向后退了一步，給聞老騰出了地方。

　　這位要是給磕著碰著，哎喲那可就不是鬧著玩兒的了！

　　“完了。”馬嘯點頭，不禁奇怪的打量一眼聞老。

　　這老人家看著好生面熟，好像在哪兒見過似的，卻偏生又想不起來。

　　圍觀眾人心中其實是一樣的想法，但是一群老大爺們怎么會想得到，眼前這位，正是他們前些年經常在電視上見到的聞老先生！

　　張成業連連給聞老遞眼色，哪知道這位聞大師目不斜視，看見了也裝作沒看見。

　　但是他又不能真的把聞老拖走！于是張成業看向場外，哪知道遲榮一攤手，表示無可奈何，你自求多福？！

　　張成業急得幾乎跳腳，頭上的汗出了一層又一層。

　　這……聞老究竟要鬧哪樣？！

　　先前不是說好的，讓他們把東西弄到手，然后趕快脫身么？

　　先是黎兆元這個神經大條的被認出來了，這緊跟著聞老也來湊熱鬧，張成業今天的運氣簡直背的可以！

　　“這瓶子，不是真的！”

　　聞老接過梅瓶，放在掌心中掂了掂，忽然皺著眉道。

　　馬嘯聽完當先就笑了：“老人家，這當然不是真的！要是真的元青花，咱還能三千塊錢就賣了嗎！”

　　黎兆元一聽，登時了愣住了。再一看同行的其余幾人，幾乎所有人都有些懵了。

　　這……是真的啊！

　　僅憑聞老的消息，的確不能斷定瓶子就是真的，但是方才張成業和黎兆元經手的片刻，看似輕飄飄的瞧了幾眼，實則是仔細看過的。

　　不僅是他們，其余幾人雖然身在外圍，但是眼力絕對高得可以。

　　難不成這古玩界數一數二的人物，還一齊看走眼了不成？

　　這瓶子，不說十成真，至少也得要*成！

　　這怎么聞老一開口就說是假的？

　　“我看……是真的啊！”

　　黎兆元悶悶的開口，周圍先是倏爾一靜，隨即驚呼聲連連響起。

　　就連馬嘯都有些暈頭轉向，真的？

　　黎大師說，那只瓶子是真的！？

　　轟——

　　轟——

　　轟——

　　馬嘯腿腳一軟，險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真的……真的……他賣漏了？！

　　現在的馬嘯除了后悔就是后悔的要死，兩眼無神的盯著眼前的瓷瓶，心里就連埋怨自己的力氣都沒有了。

　　馬嘯的眼中血絲如網，秦微水眸微瞇，不難看出這人對這只瓷瓶起了貪念。

　　絕對的利益面前，不是所有人都能在規矩面前止步！

　　只不過……秦微瞥一眼黎兆元，有這位在，只怕那老板真的想做什么，也得先掂量掂量，眼前這位能不能惹！

　　更何況，還有張成業和后面那位。

　　秦微忽然眸子一彎，無聲笑了。

　　后面那位啊，有意思。

　　周圍的人群一聽是真的，七嘴八舌湊了上來。

　　“黎老板，這究是真是假？要是真的，這可是……可是元青花啊！”

　　說話的人聲音激動，說道“元青花”三個字，聲音都微微有些發顫了。

　　元青花，真的元青花！

　　活了大半輩子能親眼見到元青花，不容易啊。

　　“這……”黎兆元自然不敢隨便說，趕忙向聞老求救。

　　聞老一改往日的嚴肅，此時居然笑著點頭，示意黎兆元講給眾人聽。

　　黎兆元接過瓷瓶，看了片刻后笑道：“別的就不給大家多說了，咱們就看這瓶足吧。”

　　“元代青花瓷，瓷瓶、罐類器的底部多呈內凹圈足狀，足底寬厚，少量足底呈外側斜削狀，挖足有淺有深，多為挖淺足。”黎兆元聲音不大，眾人卻聽得很仔細，“但無論是琢器還是圓器，圈足均有較規則及不規則之感。瓶、罐之類有的足底砂胎顯有扎緊感，多有旋痕紋，呈赭紅色，并有自然炸開狀。”

　　說話時，他的手指正落在一處淡淡的暗紅處，那紅色不甚艷麗，卻有種沉穩大氣的厚重之感。

　　哪怕是不懂古董的人看來，這東西也是有年歲了。

　　“這紅色，名叫‘火石紅’，與這種渦輪狀的旋紋痕跡伴隨出現，”黎兆元解釋的很仔細，小心翼翼的生怕傷到手中的梅瓶。

　　不難看出，這性情火爆的漢子在古董面前，可謂是把最細膩的一面展露無遺。

　　秦微唇角微勾，大概這就是和古董有了感情。

　　黎兆元確是粗中有細，不然生意也不可能做到那么大。脾氣暴，但重情義，也是個可交的。

　　說罷，瓷瓶在他手中掉了個個兒，底部朝向眾人，薄金色的陽光鍍上一層，映得瓶底釉質流光，光潔如鏡。

　　“各位請看，這梅瓶底部可見明顯的旋坯痕，圈足底心有凸乳，這在元青花中俗稱‘臍’，當然也有個別器物有粘砂現象。”

　　黎兆元的手指向上一指，眾人的目光隨之跟了上去，“再看這里，有三個指印，是工匠捏著浸釉或刷釉時留下的，這種現象，大概延續至明中期。”

　　“再看瓶身釉質……”

　　黎兆元講得很仔細，張成業幾人在一旁也聽得點頭。

　　聞老聽著，神色有點高深莫測。

　　秦微看著聞老，忽然撲哧一聲低低笑了出來。

　　這老頭子著實有意思，分明知道是假的，不先想著怎么把真的找出來，反倒還耍起自己人來了？

　　有兩個人聽到了秦微的輕笑。

　　一個是喬鈺，另一個就是聞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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