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中牟城 2
難道自己的身份被看穿了?不可能啊,扶蘇來軍中除了西垣、趙衍和辛眥的兩個副將知道外其他人都不知情,這是怎么回事,難道有人謊稱是公子扶蘇?出于好奇,扶蘇也跟那呼喊聲一起來到了城北方向,他定睛一看,在這浪潮中心的人竟是趙衍!西垣在他的身邊一唱一和的,儼然就把趙衍當扶蘇了。他們不是在城外待命嗎?怎么都到這兒來了,難道是為了找自己?扶蘇一想就明白了,原來,趙衍謊稱自己是扶蘇就都是為了引自己來這兒。
“西垣!”扶蘇竭力的大喊道:“李西垣——”
是扶蘇的影子!西垣和趙衍對了一眼后便立刻來到了那人身邊,怒道:“你是怎么搞的,你不是應該呆在辛眥的軍帳里嗎?簡直是胡鬧!”
“你們不讓我出來,我當然只能自已想辦法了。”
“你知道一個人出來有多危險!”
深有體會的扶蘇也吞了吞口水,這戰場真不是好玩的,“我知道了,以后跟著你就是了。還是別說這些,我們趕緊想辦法出去要緊。”
“走,我們跟著趙衍一起去。”
城中的火勢越來越大,他們回到正門這里已經被大火完全封住,根本過不去人,趙衍當機立斷,等人領了剩下的秦軍就朝西門而去,按這時的風向看,西門的火勢應該是最小的,或許還有一些希望。
“將軍!這里大火就要燒過來了,您還是先走吧!”
旁邊副將苦苦規勸著,但辛眥目光如炬的看著前方的城門,說:“鳴金收兵。”
“是!”
“這城外恐怕還有埋伏,你帶著軍隊先退到城南三十里,若我沒回來就馬上發軍報給王大將軍稟明中牟城的消息。”
那副將一愣:“將軍您不走?”
“公子尚未找到,我怎么能走?”
“可是公子也不一定在城中啊!不如將軍先隨我們撤退再找公子下落?”
“不行。”辛眥嚴詞拒絕道:“公子尚且生死未卜,我怎么能自己偷安呢?快走!”
“那,卑職遵命。”
現在城外只剩下了辛眥和他隨身的二十來個親衛,辛眥看了看風向,此時是北風偏東,若他們想出去就一定會去西門。辛眥注意已定,立即帶著親衛往城西而去。
“辛眥居然就放了五千多人進去,真是可惜了姬將軍給他們作了陪葬。”
“公主殿下,這可不然。”看著遠方的火勢,杜晉笑盈盈的說道:“我聽說秦國的大公子扶蘇可在軍中呢。”
“扶蘇?”趙姒姜雙眼一亮:“你是說嬴政的兒子?”
杜晉搖了搖手中的帛布,“這是剛從中牟城傳出來的消息,信與不信全在公主殿下。”
越姒姜果然問道:“秦軍真的撤兵了?”
“除了辛眥和他的二十來個親衛都撤走了。”
這個辛眥剛當上將軍,果然作風謹慎格外小心,他一時疏忽已經丟了五千兵卒,剩下的一萬可再不敢大意了,越姒姜之前也在周圍作了些埋伏,雖然他們人少治不了漏網的一萬秦軍,但活抓個辛眥應該不成問題。
猜出了越姒姜心思的杜晉剛要跟過去就被喝住了:“你留下。”
“公主去得,我還去不得了?”
“你武功弱,跟著會變成我的累贅。”
呵,這人說話還是這么傷人。杜晉深知這人脾性,只好說道:“反正在下都拖累公主這么久了,難道還怕這一時嗎?再者我怕公主手下沒個輕重,要是那扶蘇沒被大火燒死反而被公主殺了怎么辦,我們不是少了一個抗秦的籌碼?”
“算了,你想來就來,我可不會照顧你。”
越青鸞帶著自己的兩百人多下去了,而西垣等人也來到了西門,只是這兩千多人一路下來都在跟魏軍廝殺,又是身處這燒灼的火場,現在走到這里的秦軍竟只有一百余人了。
雖然這里的火勢不比正門,但要闖過去不是不可行。正在犯難之際,突然聽得人群中一人喊道:“大家左右就是個死,但我們一定要保住大公子和李大人的平安。”
此話一出,幸存的一百余秦軍紛紛響應道:“說得不錯,公子不能死!李大人不能死!”
這些將士跪了一地,懇求道:“只愿公子和大人回去后能知悉我們的名姓,用這軍功免了家中妻兒老小的徭役!”
扶蘇跟趙衍對了一眼,秦法規定,只有軍銜在五級以上者才可免除徭役,而這支先鋒軍大多數人還是剛得一、二級軍銜的下士呢。趙衍沒作多想,權當他是扶蘇的回道:“好,我若能活著一定回宮稟明父王給你們家眷以恩典,若是家有奴隸賤籍的都一定如數免除。”
“公子此話當真?”
“若我有半分虛言,必定立死于亂軍之中,世世不得解脫。”
大家得了承諾立馬有了勁兒,說道:“大家列陣,保護公子和李大人出城去!”
這幾百將士們先脫下甲胄掛于盾牌之上,然后再拿出盾牌將趙衍等人里里外外的圍了五層。他們是按年紀來的,那年紀最大的排在最外面,年紀最小的自然是緊貼著趙衍他們,扶蘇因為年紀最小恰好被西垣拉在了身邊。看來,他們是要筑成一道人墻,好護著里頭的人沖出這火門去。但扶蘇不明白,既然現在已經找到了他,何不讓他向大家示明身份呢?
“大家準備!”
得令后他們把盾甲一收就一層一層的圍成了一個嚴密的鐵球,大家邁著漸快的步伐往城門沖去。雖然這盾甲隔了火光但并沒有隔住這傳導而來的高熱,這些盾甲之后可是活生生的血肉之軀啊。還沒靠近城門呢,外頭的人就倒下一片,看到此情此景的扶蘇心中震動甚大,只是這層層防護嚴密,他看不到外頭情景只聽見耳的呼痛慘叫聲。
“西垣……”
“別說話!”
此時的西垣雙目兇煞,跟平日完全不同。周圍空氣灼熱難當,就是連扶蘇也被火氣熏得起了好幾個大火泡,而他身前被趙衍、西垣兩人死死護著,他一瞥趙衍執著甲盾的雙手,竟然已經被那導熱的盾鐵燙得面目全非。
“你放手,讓我來。”
聽到西垣的話,那人只說:“這陣型就要散了,你們管好自己就行。”
趙衍總是這么言語先知的,他剛說完這僅剩的兩層護盾就散了個沒形,火苗一下子竄進來,大家立馬下意識的往前滾去。好在他們已經出了城門,到前面的草場了。
掰開了西垣的手臂扶蘇再往四下一看,之前跟著他們的一百多秦軍,現在就只有圍在西垣和他身邊的那三個了,而他們倒在地上,個個傷勢不同,再聽中牟城門內的喊叫聲依然不絕。扶蘇默然,低聲對西垣說道:“是我害了他們。”
“這怎么說?既然進了城門,他們今天左右都是要死在城里的,但有了公子您他們才得了個立大功的機會,這些人是拼了性命才護著當朝長公子沖出火城,這要砍多少人頭在戰場上拼殺多少年才能換來同樣的功績呢,所以啊,他們這是死得太值了!”
“你們還有時間閑聊?”趙衍厲喝一聲:“還不快走!”
“趙大人李大人!”看見不遠處的的辛眥帶著親衛趕來,趙衍立馬迎上去小聲道:“扶蘇公子沒事。”
辛眥看見西垣身邊的扶蘇才松了口氣:“那還請二位大人隨我回營去。”
“辛將軍,你的親衛能不能借給我?”
“趙大人這是何意?”
“這里還不安全,你和西垣先護著公子往北邊離開,最好到了晚上再想法子回城南大營去。”
趙衍是怕在回大營的路上有埋伏?但讓他們先往北邊……辛眥想明白后一愣,聽這人的意思是要留下來墊后當活靶子了?
“剛才在城中我看見有鴿子飛出,或許是魏人用來報信的。”
“也就是說這周圍的確有埋伏?”
“尚且說不準,但如果那真是信鴿,扶蘇公子在軍中的消息應該已經走露了。”
“哦?”
“不過魏人又怎么認得扶蘇呢?若他們追來也是聽了城里傳出的消息,但剛才在城中的長公子卻一直是趙某。”趙衍小聲和辛眥說了自己的謀劃,原來他打算繼續扮作扶蘇往南以引開埋伏之人的注意力,這樣去北邊的西垣他們就多了一分逃出去的機會。
“趙衍這樣做豈不是死路一條?”
西垣聽了不置一詞,他深沉的目光中若有所思。可看著趙衍遠去的背影,扶蘇滿心愧疚的說道:“我以為他是個只會拭血奪命的修羅魑魅呢,趙衍平日那么冷冰冰的,想不到還是個這么忠義的人。”
“公子,他這是對大王一個人的忠義,如果你不是秦國長公子不是大王看重的扶蘇,他絕對會袖手旁觀的。如果換做你那十八弟胡亥,你看他眨不眨眼睛!”
扶蘇不再回話,而是將肩上的傷員又拉緊了些。
“我說公子,這幾人已經昏死過去八成活不了了,你還費的什么勁兒?”
“不行,當時他們拼死救我出了中牟城,我不能丟下他們不管。”
西垣癟了癟嘴,也只能背著身上的傷員往大營趕去。加上辛眥和他的一個親衛,他們一行就只有七人,但其中有三個傷員根本走不動,要是被他們拖累了怎么辦?西垣一狠心,趁著剛才和扶蘇說話的功夫中點了他們的死穴,算算這會兒應該差不多發作了。果然還沒走幾步呢,這本是昏迷的三人就口吐鮮血的抽搐起來,話還沒說上一句呢就咽了氣。
“怎么會這樣?他們……”
西垣嘆了口氣:“公子,節哀吧,要是你能安然逃出去,他們也算是死也瞑目了。至少你回到秦國還能照顧他們的家眷親兒啊。”
扶蘇低低的‘嗯’了一聲,眼中似有隱淚。戰場無情,都說他們秦軍是虎狼之師,但若他們不把自己變成虎狼,又如何有命回去見家中的妻兒呢,所以沙場之上,真是對錯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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