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生死之情
好不容易等巡防的那幾個守軍走遠(yuǎn)后,越姒姜立馬抓住時機——三劍齊發(fā)之下,那三個守在左邊石階下的人便被直中咽喉的應(yīng)聲倒地。
“快走!”嬴政低低說了一句,墻邊的幾個人影映著火光迅速潛上了城樓。因為是左右交錯巡防,第二批人回來之后肯定會發(fā)現(xiàn)樓下的尸體,而這中間相隔的時間,最多也只有半盞茶。
看著前面人影攢動,蕭默珩一把將張良拉回來的讓二人的身體貼在城墻上。前面的兩人也停止了動作,顯然是在等城頭的那一隊士兵走過。
張良的雙頰漲紅,緊蹙的呼吸惹得他的前額也留下了些許薄汗。他本是韓國親貴,就算在臥岫莊也有師尊師叔護著,真是從來都沒有經(jīng)歷過這陣仗。其中稍有不慎,便是死生之差。想到這里,蕭默珩難免心生愧疚的低聲喚了句:“子房。”
張良回過頭來看他,年少的臉上除了少許緊張再不見其他多余的情緒:“師兄,怎么了?”
“你不該來,現(xiàn)在我也沒把握出去。如果你……”蕭默珩頓感煩悶的搖了搖頭:“若是有機會,你只管自己逃出去就好。”
“你要留下嗎?”早就看穿了他內(nèi)心的想法,只是張良這時才點破。
也不打算隱瞞,蕭默珩點點頭說:“我不能丟下他們。”
“我會盡力逃出去的。”
這樣的回答倒是讓蕭默珩有些驚訝:“子房……”
“現(xiàn)在的我只是你的累贅,我不想讓你分心。”
看著少年那一副倔強的表情,蕭默珩不禁勾出了一個安心的淺笑。才好幾個月不見,為什么他竟會覺得,這孩子好像一下子長大了好多,看現(xiàn)在這小師弟都快跟自己一般高了。只是不知道大師兄怎么樣了,他應(yīng)該還是那個風(fēng)雨不動的老樣子吧。
臥岫莊……即墨城……那樣一個與世無爭的地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回去。
突起的鳴金聲打斷了蕭默珩的思緒,離他們最近的越姒姜趕緊跨步向前:“被發(fā)現(xiàn)了,我們快跟上去!”
城頭的守兵開始集結(jié),聽那刀劍聲,沖在前面的嬴政和西垣已經(jīng)和他們打起來了。跑到城樓上的時候,兩邊的去路就即刻被堵了個嚴(yán)實。
“子房,你自己小心!”
周圍的陣勢往中央收緊,看著一齊往前的矛戟,蕭默珩立馬壓住張良的后頸,然后一個下腰躲過了這一攻勢。然而身上的兩處傷好沒有痊愈,肩膀就是使不上力,他的身體被背上的十幾把矛戟不斷往下壓去。
“師兄?”來不及多想,張良環(huán)住了他的后腰就把人往地上按去。
這下一個突然的動作讓圍上來的十幾個人齊齊失力的往前一傾。但這一暫時的松懈也沒有給兩人起身的空間。見狀張良索性拿出了懷中的匕首,用一手往身邊一撐,這環(huán)抱在一起的二人就借力往右滾去。
“啊——”
周圍慘叫連連,原來是張良趁勢停在了他們腳下的用匕首一下挑斷了這些人的腳筋。抓住這個喘息機會,少年一個起身的拉了蕭默珩一把。
“子房小心!”
少有不慎,便被身后圍過來的人挑了個空子,他立馬挽住張良右肩的把人帶往自己身側(cè)。自己則往后傾去,躲過矛頭的同時一個拔劍出鞘,身前圍過來的兩人就齊齊被劃開了腹部的鮮血橫流。
“師兄——”見后面緊接著上來的三人,張良一時失了分寸的竟想要用手握住那戟頭。
‘嗖嗖嗖’一陣箭鋒既過,眼前的三人中箭倒地。蕭默珩一回頭,果然看到了正站在城墻垛子上繼續(xù)發(fā)箭的越姒姜。
看得后面的情形,西垣好不容易才空出時間說了句:“你們快走!”
這邊剛剛得了些空隙,越姒姜立馬蹲下身來往城垛上熟稔的系著麻繩:“就好了,到這邊來。”
蕭默珩往前推了一把張良:“你快下去,我去擋住下面要上來的人。”
見那人不再回頭,張良也不再浪費時間的趕到了越姒姜身邊。女孩拿過繩子遞給他說:“你先下去,記住用衣袖包住手掌。”
“嗯!”張良說著脫了外袍的裹住了雙手,然后握緊繩索一個翻身的用雙腿抵住了城墻。從這個角度已經(jīng)看不到蕭默珩的身影,見他有些猶豫,越姒姜伸手干脆一推的讓張良失去了支撐點。身體急速往下劃去,周圍呼呼的風(fēng)聲讓少年也有些惶恐的屏住了呼吸,雙手開始刺痛起來,裹在手上的衣服都快被磨壞了。
待到雙腿著地之際,少年一個控制不好便摔在了地上。城頭人影攢動,看樣子握住繩索的是那名叫越姒姜的女孩子。
這才剛剛纏住了繩子,不知從何處飛來的一支冷箭便往她的胸口直射而來。
“越姒姜!”西垣也來不及阻擋,索性往前一撲的抱著女孩往前滾去。
“西垣哥哥,你怎么樣?”
他也不回答,只是望了一眼箭矢襲來的方向,即刻的拔出了沒入左肩的箭鏃說:“不礙事,你快出城去。”
然而等越姒姜回頭,那墻頭的繩索已經(jīng)被趕來的守軍斬斷了。
“該死!”西垣見狀起身,沖在越姒姜前面盡力擋著圍上來的敵人:“再想別的辦法。”
“現(xiàn)在……只有從這里跳下去……”因為輕功并不熟絡(luò),面對這個高度有沒有其他落腳點,越姒姜真的沒多少把握,猶豫之下她只好在西垣周圍幫忙他消滅圍上來的人。但這樣下去,他們?nèi)紩涝谶@晉陽城里。
“這是?”看到從城上落下的繩子,張良也猜到情形的往上疾呼:“把弓丟下來!越姒姜你的弓箭——”然而這聲音實在太小,正在激戰(zhàn)中的幾人根本聽不到。
焦急的張良使足了內(nèi)力喊道:“弓箭扔下來——你的弓箭!”
這一回越姒姜倒是挺清楚了,雖然不明白那人到底要干什么,但束手無策她還是取下身上的箭筒連同短弓一齊往城下扔了下去。
“好了!這樣應(yīng)該可以。”
張良拾起短弓和那箭筒的將往外跑去,等離開好幾里了他便搭弓射箭的瞄準(zhǔn)了剛才那處城墻的位置。還好‘射’是屬于儒家六藝,自己輕功再怎么不行,這弦上的功夫還是很有力道和準(zhǔn)頭的。
陣陣箭風(fēng)掃過,十幾支雕翎便從上至下斜向排好了陣勢的插入了泥墻中。他記得越姒姜說過,依她的輕功上山爬樹什么的都不在話下。雖然牽強,但自己這樣用弓箭給出了幾個落腳點后,她下來應(yīng)該不成問題。
“看見下面墻上的箭矢了嗎?”
越姒姜聞聲往下望去,火光之下,她果然看見了泥墻之上形似階梯的支支翎羽。
“順著下來!”
女孩的臉上泛起了爽朗的笑容,于是她一個回頭:“西垣哥哥!”
“下去找匈奴,快走!”
明白了他的用意,越姒姜才堅定的點頭說:“嗯,我知道了。”
女孩飛身之際,一步步落在箭桿之上而后足尖輕點。
看從墻頭安然而下的人,張良一個欣喜的跑上前去,想著這法子果然可行:“我?guī)熜帜兀俊?br />
“還在城上,他們支撐不了多久,我們必須找到附近的匈奴人。”
張良一愣:“你是要……讓他們趁亂攻城?”
越姒姜點點頭:“這是唯一的辦法,匈奴人只怕一直在等這個城門大開的機會。”
“那城里的百姓呢?就因為我們而要罔顧他們的性命嗎?”
“放心,我們這么一鬧魏人有了警覺,匈奴人進來后等后頭的援兵趕到他們也得不到好!”
“可是這個……”
越姒姜一個甩袖,也不再給他說話的機會:“算了,我自己去!”
女孩才剛剛轉(zhuǎn)身,她就聽到了一種奇怪的哨聲。
“你這是?”
張良松開了口中的哨子:“是在韓國的時候有一位友人贈給我的,說這是匈奴人喚馬之時的用物。若是附近有匈奴騎兵巡視,他們的戰(zhàn)馬就一定能聽到這哨聲。”
這人還真是機敏聰慧。心下贊許的越姒姜也不動聲色,沒過一多會兒,果然遠(yuǎn)遠(yuǎn)的聽見了馬匹嘶鳴的聲音。
“我們先找個地方隱蔽,等下若還沒動靜……就先走。”越姒姜拉了張良就往草叢深處走。
“那他們呢?”
越姒姜的步子沒有停,但手指居然開始發(fā)抖:“之前那么多的兇險都過來了,所以我這次也會相信他們。”
那么多的兇險……張良的眸子里有一瞬間的黯然。
這短短五個月的時間里,那個人都究竟經(jīng)歷了些什么?原來自己錯過了那么多,難怪如今,他都有些看不懂蕭默珩了。
“大家小心,是魏國的援軍到了!”
已經(jīng)沒多少力氣的蕭默珩不禁放緩了動作,現(xiàn)下聽得西垣的這一句警示,他一個分神的就忽略了右方的空隙。
身邊劍鋒擋來,嬴政對著他就是一個怒目:“不是叫你快走嗎?怎么還在這里!”
看著那人白衣染血,蕭默珩有些無措的問道:“你……你受傷了?”
“呵。這么個打法,受傷算是好的了。”
他聞言把嬴政往后推了一把說:“那你快走。”
“怎么,你以為憑你蕭默珩一人能擋得住這些人?”
“能擋住一時,但是你的傷勢不能再拖延了,你快出城去。”
明明是千鈞一發(fā)的時刻,嬴政的臉上卻滿是柔柔的笑意:“好,那你掩護我。”
“嗯,出去以后走得遠(yuǎn)些。”
嬴政輕松地應(yīng)聲:“好。”
一片混戰(zhàn)之中,二人的身影慢慢貼近了剛才的那處城垛。
這城門的鑰匙向來是在守邊的將軍手中,每天過了戌時下鑰后,即便要打開,這一來二去的通稟調(diào)軍也要耗費不少時間。如此一來城門之外就不會有任何追兵,若能趁著這間隙逃入秦境,他們的安全就不成問題。但是無奈現(xiàn)在必須留下人來拖住城上的守兵,但若是他們搬來云梯打算窮追不舍呢?蕭默珩搖搖頭,不再去想這些擾亂自己心神的事。
“西垣!你怎么樣?”
“我……”待身邊的最后幾個人倒下后,早就脫力的少年一下癱倒在地,但他還是硬撐著回說:“我還行!這里還要人拖著,你先走。”
剛解決完圍上來的幾個,蕭默珩將身子往后一靠。這樣于趙玦雙背相貼的姿勢,他都能感覺到那人不穩(wěn)的呼吸。城樓上的守衛(wèi)都處理的差不多了,霎時又聽到了漸近的號角聲,城下趕到的百來援軍怕是正列隊往這邊而來吧。
此時的蕭默珩也不再猶豫:“你還有力氣下去嗎?”
“沒有。”
他聞聲一個回頭,不想正對上嬴政的眼睛。在這樣的時候,那個人的眼睛里居然沒有一絲驚慌,這樣的冷靜實在……
“逃犯就在城樓上,上面下了命令,務(wù)必要活捉他們!”
傳來喊殺聲打斷了蕭默珩即將出口的話,他一個轉(zhuǎn)身的將嬴政往后推去:“姒姜她們會在下面接應(yīng)你的,不要回頭!”
“呵,不要回頭?”嬴政輕笑著把人往自己懷中拉了一把:“明明就要倒下了,你還要說這種逞強的話嗎?”他說著掀開外褂,果然看到了中衣之上的幾處傷痕。直到這一時,嬴政的語聲中才有了幾分慍怒:“原來騙人是你的癖好?”
“我……”
“你總是這樣看輕自己嗎?”
看輕自己?一股不平在蕭默珩心中莫名被激起:“那你總是這樣自以為是嗎?”
嬴政挑眉:“哦?“
“我并非是看輕自己。”
他會意的笑了笑,故意往那人的臉頰湊近了說:“那就是因為把我看得太重?”
“你——”
“人在那邊呢,給我上!”
蕭默珩扭頭就要掰開那人的手,不想邁步之際反被嬴政順勢一挽。掌風(fēng)輕推而下,還來不及反應(yīng)的他只是一臉驚愕的張了張嘴唇,在蕭默珩開口之前,眼淚卻先流了下來:“趙玦你……趙玦!不要……趙玦,趙玦——”
轉(zhuǎn)身之前,那人回了他一個微笑的喊道:“記住了,要往西邊去,不要回頭!”
眼看著城頭的趙玦隔自己越來越遠(yuǎn),蕭默珩有些茫然的伸出手,腳尖觸地之際他卻一臉失神的跌坐了下來。趙玦為了送自己下來,只怕已經(jīng)耗盡了最后一點內(nèi)力,就是說……趙玦他會死?他說,讓自己不要回頭……驀然想起趙玦的最后一句話,蕭默珩才緩緩的站起了身子。
“師兄!”張良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少年靠上來抱住了他,但蕭默珩還是只盯著那一處城墻。
“默珩,你說……”看著城頭越來越盛的火光,越姒姜的聲音也冷下了幾分:“他們,應(yīng)該能逃出來的吧。”
“嗯,他們一定能。”蕭默珩笑著對她點點頭,眼中的淚光在月色下更顯晶瑩,“秦境就在前面了,我們往西邊去。”
周圍響起了胡虜?shù)某吐暎瑧?zhàn)馬嘶鳴之際,是匈奴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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