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初次醒轉
緩緩睜開眼睛,窗外已是一片大亮,洛銘一個愣神的立馬坐直了身子。這都什么時辰了?不對頭啊,他怎么今天起這么晚?難道是因為昨天太累。才剛起身洛銘就覺得頭有些疼,暈暈乎乎的一副沒睡夠的樣子,不會是真的被吹成傷寒了吧?
這屋子里的柴火已經(jīng)被換過,那孩子正坐在火堆邊打盹兒,洛銘將自己的外褂披在他身上后便在床邊跪坐下來。探了探少年的手,體溫好像恢復正常了。
‘幸好幸好。’洛銘在心中默默的想著,他這輩子還是第一次救人,要是這第一次就把人救死了豈不是太沒面子。
此時正在專心出神的洛銘壓根兒就沒注意到身后靠近的人影,更加沒注意到那孩子已經(jīng)看著他那副面癱式的傻笑僵硬了很久,直到李西垣用手指敲了敲他的肩膀,洛銘才立馬正色的回過神來。
“你!你醒了?”
"謝謝你的外套。"
“哦,沒關系,是我應該謝謝你。”洛銘接過衣服,表情有點尷尬。
"大雪把山封住了。"
洛銘拉開門,果然那雪積了好厚的一層。
“對不起,今天怕是也只能打擾你了。”
孩子搖搖頭,臉上泛起的燦爛笑意表示他其實很開心有人作陪。
"你們從哪里來的?"
洛銘想了想,還是避實就虛的說:“四處游歷,也沒個定所。”
"叫什么?"
“我叫洛銘。”
孩子點點頭,把目光移向了那少年。
“……”實在不擅長說謊的洛銘有些為難,一脫口道:“默珩……我弟弟,他叫默珩。”
看著孩子深信不疑的表情,洛銘舒了一口氣。
這是離開即墨城前那個神棍的師傅天天對自己念叨的名字。說什么為師天生命苦,好不容易收個徒弟還是個不哭不笑也不鬧不上房梁不爬墻的大陶俑!所以說什么洛銘這次出來一定要拐一個最好拐幾個活蹦亂跳上天入地的小師弟回去。想起這個洛銘就想翻白眼,他能用什么拐?蕭桓還以為現(xiàn)在的孩子都像自己那么天真無邪呢!
不過這兩個人嘛,倒是可以考慮考慮的。主要是回去的期限越來越近,再拐不到人師尊就要罰自己以后每天吃一把糖葫蘆了!天……洛銘覺得還不如直接吞瓶毒藥得了!所以這兩個家伙……還真是可以好好考慮考慮。
“那你叫什么名字?”
"西垣。"
洛銘很認真的問:“那你的父母呢?”
"死了。"
這個條件符合,所以洛銘繼續(xù)問:“這兒一直就你一個人?”
孩子點頭。
條件太符合了!洛銘再繼續(xù)問:“獨自一人在山里生活很危險,你有沒有想過離開?”
孩子點頭。
好,全部符合!不如跟我一起去臥岫莊吧。
"等雪化了,我要去秦國找人。"
洛銘的表情居然也僵硬了那么一瞬間。
"你們要留在魏國嗎?"
“不,我們?nèi)R國即墨。”
"那是你家鄉(xiāng)?"
“不,我在那里求學。”
求學,他是要去臥岫莊嗎?想到這個名字,西垣的腦中不禁浮現(xiàn)出一張清瘦嚴肅的臉,當時韓非把自己救出來的時候,也是一身像洛銘這般的儒家裝束,韓非曾在臥岫莊呆過一些時間,聽說李斯后來也隨他去了。說起來,韓非和李斯二人還是一對師兄弟呢。正因為這情份,韓非才會下重金替李斯把他買回來,還去除了西垣賤奴的身份。在這一點上,西垣一真挺感謝韓非的。而這眼前的兩人,說不定以后也會是一對師兄弟。西垣在心中默默想著,臉上卻露出了一絲不懷好意的竊笑。若是有機會,自己還真想去即墨那個地方看看。
洛銘第三天醒來時便沒再見著西垣,他抬眼看了看窗外,天地間居然散了一層稀薄的陽光。山林間的雪化得慢,但至少能讓人行走了,難道那孩子是一個人去了秦國?
等了大半天,洛銘閑著無聊的坐在火邊,他突然覺得西垣那孩子像極了一個人,可到底是誰呢?正認真想著,他只聽見從身后傳來了一陣聲響。
這人到底是醒了還是沒醒?
洛銘趴在旁邊納悶,好不容易等少年完全睜開了眼睛,可那人居然愣是盯著自己看了足足一盞茶的時間。怎么了,難道他長相真有這么奇特?
洛銘試探著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指,他心里‘咯噔’一沉,難道是撞到腦子把眼睛摔壞了?
洛銘定定神的問:“你是誰?”
少年的瞳孔驚慌的驟然一縮,他無措的轉了轉雙眸,輕輕搖搖頭之后又閉上了雙眼。
“你受傷了,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是不是全身疼得厲害?”
眼淚開始從這人的眼角不停流下來,洛銘慌了神,其實他不過隨口問問,師傅的傷藥應該很靈才對啊。難道,真是他在處理包扎的時候出了錯!平常頂多能應付個頭疼咳嗽的洛銘立馬掀開被子,要重新給這人做全身檢查。
“不……不疼了。”
洛銘呼的舒了一口氣,忽然想起了那日把少年抱在身邊的女子。那姑娘不過才二十多歲的年紀,且不說身上的箭矢,就連容貌也被車馬的碎片毀去了大半,周身鮮血淋漓的讓人不忍目睹。若沒有她,這少年是斷然活不下來的吧。
“那位姑娘,是你的親人?”
少年偏過頭去沒有說話,可眼淚卻流得越來越多。
“我已經(jīng)將她好好埋葬了,你不用擔心。”洛銘說的有些心虛,當時急于救人,哪兒還有時間做這些事。可看少年那副傷心的樣子,他也只能這樣安慰。
為什么要救我?為什么要讓我又活過來?為什么要讓我再想起這一切!
為什么連死都不可以!無窮的詰問涌上嬴景臻的心頭,但開口之際他只說了句:“謝謝。”
“你該謝的是那位姑娘,所以,你更應該連著她的那份一起好好活下去。”洛銘支支吾吾想了半天,最后覺得這簡直就是句傻話。
沒聽到回應的洛銘本來以為這人會又哭又鬧,沒準兒還會尋死覓活的,那樣自己就頭疼了,因為他可從來沒學過怎么安慰人。
“嗯,我知道。”但少年語聲平靜,完全不是洛銘想象中的樣子。
“那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搖搖頭。
“是沒有……還是,不記得了?”
“不知道。”
“那你的家人呢?”
少年繼續(xù)搖頭。
“那你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不記得在看他搖頭多少次以后,洛銘終于確定,這人失憶了。除了對那個女子還有些印象,其余的全是一片空白。而少年的那雙眼睛,好像是本來就看不到的。
于是洛銘在深思熟慮之后,很認真的說:“不如,你跟我回臥岫莊吧。”
“臥岫莊?”
“嗯,在最東邊齊國的即墨城,那是一個很美的地方……”
這是師傅蕭桓當年對他說的第一句話,對此深惡痛絕的洛銘居然把下面的四百八十七字背得一個不差。洛銘有些緊張的看那少年的表情,怎么這人沒有反應?自己明明都裝得這么神棍了,不會連一個失憶加失明的流亡孤兒都拐不到吧。
“嗯。”
“什么?”
“我,跟你去。”
謝天謝地,終于帶回去了一個。可以不用吃該死的糖葫蘆了!
或許是怕嬴景臻去想那些沒頭緒的事,洛銘一直在給他講著自己這兩年的經(jīng)歷,少年雖很少言語但適時的也會有些表情。
對于嬴景臻來說,他不清楚這人的來歷不清楚這人的目地甚至都看不到這人的長相,但他這決定下得義無反顧。任洛銘的目地是什么,他都不再關心,連那人被自已相信了十多年的嬴政都可以這樣痛下殺手,那世間除了青鸞還有何人可信。反正人生已是如此,不如就讓他隨波逐流,但嬴景臻心里總有一個念頭,他想回秦國,他一定要再見到嬴政,好親自問問他為什么要這么做!這或許,就是他尚留著性命茍活的理由了。
"我會回去找你的。"
"不管怎么樣,我一定會找到你帶你回來。"
"所以,在那之前,請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嬴政的話不停地在腦子里打轉,嬴景臻不禁對自己有些絕望,他真的是逃不開嗎?為什么那人做了那種種可恨之事,但在自己的心里,就是對他憎恨不起來。
“默珩,你別哭了,你怎么比我們那兒的女孩子還愛哭啊。”
洛銘的聲音很是無奈,那人溫熱的眼淚不斷流進他脖子里,在迅速變冷的過程中順著自己的脊線一滑而下,這奇怪的感覺讓洛銘莫名的打了個冷顫。被他背在背上的嬴景臻用衣袖擦了擦眼淚,小聲說了句‘對不起’之后,便把頭埋進了洛銘的脖窩里。
自從知道少年失憶以來,洛銘仿佛真就把嬴景臻當成了師弟那樣,一直叫他默珩。因為少年腿上有傷不能走,沒有車馬的洛銘只能背著他走去齊國。
洛銘覺得師弟個性好像很害羞,沉默寡言的不怎么說話。但只要他偶爾能說上幾句,洛銘也是很高興的,因為那樣軟軟糯糯的聲音聽在心里真是舒心極了。何況師弟生的這么清俊秀雅,再長大些肯定是個脫俗倜儻的君子。青年想著又低頭望了望正挽著自己脖子的雙手,不禁在嘴角處勾起了一個小小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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