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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2章 歲月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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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添丁進口,實屬人生一大喜事,特別是對于顧夫人來說,這輩子就生了兩個兒子,其中一個,身子出現問題,留下不后,她雖然對城主沒感情,甚至有些懼怕,好歹夫妻一場,總不能讓顧家斷了香火。︾樂︾文︾小︾說|

  “瞧瞧這小胳膊小腿,壯實著呢!”

  人老了,對剛出生的小娃沒一點抵抗力,楊嬤嬤替二壯簡單地擦洗,又放在細棉布做的襁褓中,耐心地哄著啼哭的二壯。

  莫小荷的身體不算頂好,定然是比不上常年做活的有一把子力氣的婦人,能平安順產,沒有遭多少罪,全靠著瓔珞給的催產藥。

  精疲力盡,莫小荷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她勉強支撐著看了看二壯,剛出生的小娃,皮膚皺巴巴地,通紅,眼睛還睜不開,張著小嘴正哭嚎不止。

  “您看二壯,多俊秀,以后到了年齡,要是來要引得無數求親的女子踏破門檻了!”

  楊嬤嬤喜滋滋地,大越北地苦寒,民風剽悍,以前是蠻族的領地,對于規矩禮法,沒那么重視,寡婦再嫁,女子愛慕男子主動求親,都是很稀松平常的事。

  歷城女子多是喜歡高大威猛的漢子,當然,長相千萬不能差,像顧崢這種毀了臉的,扔在哪里都妥妥的丑男。

  “嘖嘖,這鼻子眼和小嘴,和小荷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顧夫人稀罕得不得了,幫著兒媳莫小荷擦身,一邊還伸長了脖子注意二壯,這小子將來錯不了,但是和他兒子不太像,顧夫人有點失落。

  “夫人,二壯長的白,這不是挺好嗎?”

  楊嬤嬤見主子表情怪異,趕緊出言安慰,一白遮百丑,誰說男子不在乎長相的?那黑乎乎的面皮,看著就和幾天不洗澡一樣,灰頭土臉,看看京都的貴公子,哪個不是細皮嫩肉的,要她說,白凈的胖娃娃才討喜。

  “可是咋就一點都不像崢兒呢?”

  顧夫人把布巾放在水盆里,接過二壯,眼睛差點黏在那一張小臉上,半晌才道,“高鼻梁,隨了崢兒。”

  莫小荷翻了個白眼,沒力氣說話,剛出生的小娃,能看出像誰?眼睛都沒睜開,怎么就看出像她了?

  不理會爭論的主仆二人,她看著門口,剛剛的人影不在了,她摸了摸下巴,夫君呢?怎么沒進來看她?

  內室床上之前鋪了兩層床單,被重新換了,屋內不能開窗,血腥味散不出去,瓔珞想了想,把隨身帶著的香包,掛在床帳上。

  香包有淡淡的香味,不刺鼻,而且防蚊蟲,總之,沒有任何壞處,她還得趕回去,準備一些滋補的藥材帶給莫小荷。

  “這個藥包你留著,等惡露流干凈,每天都換一個……”

  趁著顧夫人和楊嬤嬤議論二壯的長相,瓔珞神神秘秘地把一個藥包塞進莫小荷的被子下,小聲貼著她的耳邊說道。

  “這是什么?”

  莫小荷看到里面似乎是黑色的藥丸,一頭霧水,她注意到一個問題,瓔珞說是換,而不是吃。

  “我這可是精心配置,為你好,你夫君將來也能得到好處。”

  瓔珞擠眉弄眼,雖然她并未成親,但本身作為醫者,男女之間那點事,她清清楚楚,女子生產,身子怎么都要受損,想要恢復原來一般,太難了。

  這藥丸很有效果,還有消炎的作用,不用等出月子,莫小荷就能恢復,出了月子,行房沒有一點問題。

  顧崢年輕氣盛,總憋著,也不是辦法,為了夫妻二人的和諧,瓔珞才多此一舉。

  莫小荷瞬間紅了臉,點點頭。在這個年代,很多東西都被忽略了,沒人關注,只有親近的人,才會象征性問一句。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娘李氏不在身邊,莫小荷面對婆婆,有點放不開,總覺得再親,中間也是隔著一層。

  “好了,我先回去,明天再過來一趟。”

  瓔珞說完,似乎察覺到少了一個人,她摸不著頭腦,剛剛顧崢非要闖進來,被她阻止,這會兒小荷生下二壯,他怎么就不進來看一眼孩子?

  天已經完完全全的黑了,沒有月亮的夜晚,黑絲絨一般的天空,掛著星星點點的繁星。

  顧崢躺在院子里,一動不動,眼睛望著天,眨都不眨一下,他總覺得一切都是做夢,生怕有一天夢醒,他又回到山里,一個人面對日出日落,那樣對他來說,太過殘忍。

  小荷生下二壯,他有兒子了!這是真的?

  顧崢僵硬地保持一個姿勢站了幾個時辰,在聽到內室呼喊,想要沖進去的時候,發覺自己身子動彈不得,腿麻木了,他一個趔趄,栽倒在地,無語望天。

  瓔珞出門之后,目不斜視大步朝前走,只感覺腳下有什么不對,她嚇得尖叫一聲,低頭一看,腳正踩著顧崢的胳膊。

  莫不是太興奮,所以背過氣去了?瓔珞忽略顧崢幽深的眸子,低下頭,用手探他的鼻息,頓時安心下來,還好,人還活著。

  因為激動而休克的例子不是沒有,京都曾經有個舉人,科舉二十年,揭榜那日,他擠在前面查看,發現自己竟然高中,當即心臟抽疼,直接暈過去了。

  放榜那日人太多,無人關注,等他被發現,尸身已經涼了,更悲劇的,高中那人不是他,而是和他重名的另一人。

  “二壯是個壯實的小子,還不錯,這幾日小荷需要靜養,你多準備點豬蹄湯和下奶的鯽魚湯。”

  瓔珞從盒子里掏出兩根金針,對著顧崢的穴位刺下去,無心嘲笑他,相反,她能理解他的激動。

  有些話,雖作為醫者,也沒辦法直接和顧崢說明,只得記在心里,盤算明日提點下莫小荷。

  顧崢發現自己能動之后,和瓔珞道謝,邁著大步直奔產房,這會兒,屋里點燃著昏暗的油燈,香包掩飾不住那血腥氣,內室已經被楊嬤嬤整理妥當。

  “快看看你兒子,嘖嘖,這小娃乖巧著呢,就哭了幾聲,吃奶就睡下了。”

  莫小荷沒有奶水,顧夫人也沒當一回事。大戶人家的夫人,根本不用親自喂奶,都有專門的乳娘。

  乳娘請過來,家里就多了一個外人,這點,她還要和顧崢夫妻商議,顧夫人擺不起長輩的架子。

  “小荷有奶水?”

  顧崢稍微有些不自在,但是考慮到二壯的口糧,還是問出口。

  “暫時還沒,家里有牛初乳。”

  面對顧崢,顧夫人很是愧疚,所以說話之前,總是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說錯話,不中聽,做了二十幾年使奴喚婢的城主夫人,讓她去討好誰,還真拉不下臉,所以,母子平日相對無言,顯得很怪異。

  “我正要和你們商量,是不是要請個奶娘?”

  等了片刻,顧崢依然沉默,顧夫人又說了一句。

  “不必。”

  顧崢皺眉拒絕。大戶人家有乳娘,他是知道的,在模糊的印象里,他兒時似乎身邊有個,后來在他院子里,做了管事嬤嬤。

  之前,莫小荷和他說起過,要母乳喂養,如果請了個乳娘在跟前晃悠,他們不自在不說,以后怕二壯和乳娘親。

  這一點,莫小荷很堅持,她看電視劇,總是有一些倚老賣老的奴才,仗著自己奶過小主子,勞苦功高,作威作福,畢竟奶過主子一場,犯錯后到底處置還是不處置?

  還有更可笑的言論,奶娘也是娘。那喝牛乳長大的,可不得認牛做母?

  莫小荷全部想到了,卻忘記考慮自己沒有奶水怎么辦。

  顧夫人以為是兒子和兒媳考慮到家里多個外人不方便,還是為了掩飾她的丑事,眼圈都紅了,發誓絕對不給二人拖后腿,以后要做個好婆婆,不得不說,真是個美麗的誤會。

  窗外的光線刺眼,透過窗紗,折射在內室的地面上,投下一絲一縷的光影。

  莫小荷一覺醒來,頓時覺得身子輕松,小包子被卸貨,她翻身很輕松,腿部的浮腫消下去,她用手摸了摸肚子上松松的肉,認命地嘆息,還得偷偷纏個腰帶,讓皮膚更緊致。

  想到瓔珞給的藥丸,莫小荷紅著臉,塞進去一顆,她感覺下身清涼,突然的就撫平了那點心底的浮躁和焦慮。

  當娘就是不一樣,莫小荷總覺得自己多了某種責任,肩膀上的擔子沉甸甸的。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顧崢端著一碗鯽魚湯進門。他一大早就了集市,發現魚都不怎么新鮮,奄奄一息地影響口感。

  他做了簡易工具,跑到鄉下去撈魚,小的鯽魚瓜子,留下醬著吃,有他巴掌大的,顧崢留下三條,收拾后,用少量的油煎炸,直到外皮金黃,內里的小刺兒都被炸酥,又加了水小火熬著。

  約莫半個時辰,熬出一鍋奶白色的燙,上面撒著一層翠綠的蔥花,就連顧夫人也忍不住驚呼,鯽魚湯最是下奶。

  “夫君,二壯呢?”

  莫小荷昨日匆匆看了小娃一眼,心里軟軟的,恨不得小包子趕緊長大,能張口喊一句爹娘。

  “在隔壁。”

  顧崢端著托盤,拉著一把椅子,坐在窗前。莫小荷不用攙扶,自己就能坐起身。

  對于婆婆抱走二壯,她沒意見。

  舊時坐月子不讓通風,婦人還不能沾水,內室火烤一般,若是小二壯和她這個娘待在一處,說不得要起一身的痱子。

  “這個是下奶的吧?”

  莫小荷看到鯽魚湯,胃口大開,整整一大碗,喝得一干二凈,鯽魚也吃了,外加又吃了個白面饅頭。

  飯畢,她出一身汗,只覺得全身上下黏糊糊的,不爽利,心里正愁怎么說服自家夫君,讓她洗個澡,至少擦個身子也好。

  “我去給你打點溫水來,擦洗一下。”

  顧崢收拾碗筷,主動提及,他正要出門,末了,還扭頭解釋,“我問過鎮上的老郎中,也問過瓔珞,兩個人都表示沒大礙。”

  莫小荷下床,用茶水漱口。她在內室走了一圈,看著緊閉的窗戶和門,無奈地嘆息一聲。

  八月里,秋老虎正旺,內室陽光充足,隨手一摸木質的桌椅,溫度高的燙手。

  一直沒開窗戶的關系,殘留著昨夜的血腥氣,莫小荷想到生產時候的慘烈,仍舊心有余悸。

  顧崢動作很快地打來熱水,見自家娘子下床走動,忙上前攙扶,他一個漢子,對女子生產了解的不多,問過老郎中,知道女子生產是走一道鬼門關,至少,昨天聽著娘子慘叫幾個時辰,他恨不得躺到床上,替她受罪。

  所以,二壯降生后,他去幫忙換了尿布,放心交給有經驗的楊嬤嬤,而他的全部注意力,放在莫小荷身上,對他來說,娘子更重要。

  “夫君,我活動活動,躺在床上,胳膊腿都僵了。”

  被抓包,莫小荷有點心虛。這個時代坐月子,普遍要窗門緊閉,產婦不能碰水,還要捂著個厚棉被。

  夏日天氣炎熱,可想而知,內室是個什么味道,再者,這么做十分危險,很容易透不過氣,引發中暑。

  “內室里不通風,我要暈過去了,能不能把窗戶打開?還有,我想洗頭,我還想用竹席……”

  莫小荷提出一堆要求,從不違背娘子意愿行事的顧崢有些犯難,暗恨自己粗心大意,關于做月子的事宜,他所了解的太少。

  一切要聽郎中的,這關系的娘子的身子,絕不可能亂來。

  “天熱的容易中暑,還有棉被,這么厚厚的一層捂在身上,我更透不過氣。”

  莫小荷對如何做月子一知半解,但是她記得無意中翻看過百度上相關的帖子問答,很多寶媽給出答案,坐月子可以洗頭洗漱,多注意衛生,能大大降低感染炎癥的幾率,只要是淋浴,想來是沒錯的。

  實際上,村里的很多婦人,趕上農忙,月子坐不滿一個月,幾天就要下地干活,因為農活太重,而落下了月子病。

  “娘子,我先扶著你去洗漱,然后換一條絲被。”

  顧崢不是不知變通的人,覺得莫小荷說得有道理,他把窗戶稍微開了個縫隙通風。

  用溫水擦洗身子,又洗個頭發,莫小荷通體舒泰,情緒好轉,她用手不自在地揉揉胸口,有點脹痛。

  夫妻倆依偎在一處,說起二壯的教養問題,娃還小,只能暫時留在京都,等出了月子,二人再作打算。

  產子這么大的事兒,自己爹娘和大哥都不知情,一家人相隔太遠,通信也不是很方便,加上兩國關系明面上緊張一段,莫小荷已經有半年多沒有爹娘的消息。

  在現代社會,很多女子出于現實考慮,都不會選擇遠嫁,哪怕是交通方便,飛機也只有幾個小時的路程。

  莫小荷當時還不是很理解,現在她在產子后,更想見到家人,但是距離的阻隔,是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從大越京都走近路,到大吳京都,快馬加鞭,也要將近兩個月時間,一來一回,走上小半年,把太多時間,都浪費在路上。

  遠行的車馬很慢,沿途顛簸,難免發生點小意外,莫小荷不想讓爹娘折騰,而她現在的情況,也沒辦法帶著二壯遠行。

  瓔珞帶著藥材進門,就見窗戶開著,莫小荷正坐在椅子上嘆息,一臉落寞。

  “小荷,你都有了二壯,怎么這副模樣?”

  滋補的藥材讓手下的婆子交給顧崢,瓔珞手里提著個食盒,知道莫小荷出不了門,特地帶了小零嘴。

  她出門之前,到李秀和莫大丫那里通知,二人說是要準備一下,估摸過一會兒也能到。

  “我這是產后抑郁。”

  莫小荷隨后一說,隨即,給自己敲響一記警鐘,她就感覺最近情緒有點不對勁,總是無意識地哭泣,淚流滿面,還有沮喪等情緒交替出現。

  生了二壯之后,楊嬤嬤幫忙帶著,她又提不起精神,身處異地,總是不由自主地想家,在大吳京都,沒一點歸屬感。

  “這種病,我聽說過。”

  瓔珞用手托著腮,雙手無意識地放在桌子上敲打,前些日子京郊有婦人生了娃之后尋死覓活,家人就以為是沒生兒子,所以作死,誰料那婦人真是個烈性的,第二日便跳了河,因為這個,婦人的娘家人還去衙門大鬧一場。

  婦人的婆家真真冤枉,婦人生了個小閨女,家人并沒覺得有什么,還挺喜歡,誰知道婦人怎么會突然的跳河,簡直莫名其妙!

  兩家去衙門打官司,娘家人非說是閨女婆家逼死人,衙役到村里去調查,村民都說,尋死的婦人看著不正常,總是一個人哭泣,問她為什么也說不出來,就是心里堵得難受。

  “最后案子不了了之,婆家人賠了一筆銀錢,厚葬那婦人。”

  瓔珞嘆息一聲,百姓們都在議論,婦人自己尋死覓活,還連累婆家人被告上衙門,真真冤枉,作為醫者,她卻不那么認為,若是婆家人早點發現,能勸解一番,婦人或許就不會尋短見。

  “你不會有這樣的想法吧!”

  瓔珞一驚,拉住莫小荷手,手心冒著冷汗,她沒生產過,體會不了,尤其是心病,只能靠心藥醫,就算是神醫,也無能為力。

  “要是一直在這個環境做月子,我怕是好不了。”

  莫小荷轉了轉眼睛,趁機裝可憐。京都真是太熱了,尤其是內室不放冰盆,室溫至少有三十多度,蓋著厚被,不讓洗澡洗頭,就那么坐著不動,是誰都得抑郁,比坐牢還難熬。

  “說得好像你吃過牢飯一樣。”

  瓔珞嗔了一眼,美人就是美人,眼波流轉,瞬間風情萬種,她抬起纖纖素手,點了點莫小荷的額頭,這小妮子和她耍心眼,她瓔珞是什么人,一眼看穿。

  透氣和洗漱都不是什么大事,她給配置藥丸,總之不會留下月子病就行,但是晚上有涼風,是肯定不能開窗的。

  “我還真吃過牢飯。”

  婆婆和楊嬤嬤那里,瓔珞負責說服,莫小荷松了一口氣,開始有心情說起自己在大越瀘州城那倒霉悲催的遭遇。

  期間,顧崢進門,把厚厚的帳子,換成了碎花的輕紗流蘇帳,床單和絲被,全部換新,又搬來兩盆開得正艷的花放在窗臺處,整個內室,頓時顯得明亮起來。

  莫大丫和李秀進門之后,對一切新奇的不行,二人轉了一圈,豎起大拇指。

  村里婦人坐月子,她們也是見過的,吃食上不提,環境真是憋悶,冬日天冷,還好一些,若是夏日,那味道刺鼻的熏人。

  莫小荷的月子,悠然自得,角落還有一個小秋千,又是花又是草,窗戶開著,坐在窗下就能看到院子綠色的菜瓜。

  李秀一臉羨慕之色,她用手摸了摸凸起的小腹,瓔珞說她懷的是雙胎,之前胎兒不穩,生產定然會艱難。

  才幾個月,肚子就和七八個月婦人一般大小,夜里每隔一個時辰要醒一次,李秀覺得很難熬。

  “安心,真的沒那么疼。”

  莫小荷見表姐害怕,面不改色地忽悠,好像生產那日慘叫了幾個時辰的并不是自己。

  李秀信以為真,自家表妹嬌氣,她是知道的,莫小荷都說不疼,那就是真的不怎么疼,她安心了些。

  “小荷,你這衣裙是不是緊了?”

  莫大丫先去看了二壯,那小不點,除了餓了哼哼兩聲,基本上就是睡覺,不太哭鬧,很好帶,她都恨不得把小包子搶回來,稀罕的不行。

  剛才心思都在二壯,莫大丫這才關注自家堂妹,見她面色白里透紅,一點不似自己懷孕時候的蠟黃臉色,人也豐腴了。

  “好像是胸大了。”

  同為女子,莫小荷也不好意思,她忍不住,用手揉了揉,只感覺脹脹的。

  “那是漲奶。”

  瓔珞用手按了按,促狹地眨眨眼。她帶來一些醪糟,做個醪糟雞蛋,補氣血,對下奶也有效果,當然,少不得還得熱敷和按摩,這都是顧崢的活計。

  莫小荷在坐月子,需要安心靜養,午時一到,她準時地打了呵欠,三人見此,只得告辭離開。

  一覺睡到下午,莫小荷起身走動,用朱砂加水研磨成汁,在墻壁上的木板描上一朵梅花。

  大越用寒梅圖計算數九寒冬,每過一天,就在枝干上涂上一朵紅梅,她這是極其無聊,用畫梅計算月子,給自己找點樂子。

  下晌二壯被抱進來,莫小荷笨拙地抱著小娃,因為姿勢不對,二壯皺著眉頭,一直哼哼。

  “瓔珞姐姐說,得讓二壯吸奶,不然這么漲奶,難受得很。”

  莫小荷紅著臉,接過溫熱的布巾仔細清潔,把二壯的小腦瓜放在她的胸口,奈何娃小,沒什么力氣,半晌都沒吸出一滴乳汁,小娃兒哇地一聲哭出來,反倒讓莫小荷急得滿頭大汗。

  “我來。”

  顧崢嫻熟地接過二壯,抱在懷里哄了哄,小家伙兒慢慢止住哭聲。

  “你來喂奶?”

  二壯小腦袋不住往自家夫君的胸口湊,莫小荷囧了囧,看來二壯是真的餓了,張著小嘴,本能地做著吮吸的動作。

  “我來吸奶。”

  顧崢把二壯放到床上,臉上沒什么表情,心中卻在想,自家娘子哺乳,他怎么也要品嘗到第一口,不能便宜二壯這個臭小子。

  “你……”

  顧崢高大的身影壓下來,一只手摟著她的腰,莫小荷張了張嘴,一句話沒說出來,她的確得靠人幫助,而夫君是最好的人選。

  感覺胸口有點刺痛感,緊接著,乳汁源源不斷地從頂端溢出來,顧崢品嘗了味道,眸色幽深,沉默不語。

  “什么滋味,和牛乳一樣嗎?”

  莫小荷覺得自己在問一個愚蠢的問題,但是她比較好奇,小二壯的頭埋在她的胸口,吸得很歡暢。

  “好,你也來嘗嘗。”

  這邊,顧崢俯下身子,炙熱的薄唇貼上莫小荷的,他撬開她的牙關,緊接著,一股淡淡的帶著甜味的汁液充滿口腔,似乎比牛乳還要好喝。

  二壯的胃口不大,莫小荷喂了不到一刻鐘,小包子吃飽喝足以后,呼呼大睡。

  顧崢在灶間用冷水沖澡,腦海里還在回味剛才的滋味,好不容易壓下的火苗,再次燃起,他只能認命地接著用冷水沖涼,以撫平心底的燥熱。

  晚飯是黃豆豬腳湯,為了下奶,莫小荷盡量吃一些清淡的,都是湯湯水水,好在夫君手藝好,豬腳燉得軟爛,入口即化,不會難以下咽。

  “夫君,你是怎么做的?豬腳沒一點腥味。”

  滿滿一碗,最后只剩下幾顆黃豆,莫小荷用手捂嘴,打了個飽嗝,在內室走動消食。

  產后到現在不過才一天的時間,她感覺自己好了七七八八,除去肚子上的肉松了點,無任何異常。

  “和徐鐵頭學的,加了十顆花椒,一勺子黃酒。”

  顧崢在窗戶旁邊放下一張小塌,夜晚夫妻倆不同床,但還在一個房間里,他不習慣分開,若不是擔憂自己的自控能力,他都想躺在她身邊,摟著娘子入眠。

  瓔珞離開的時候,提醒他注意莫小荷的情緒,顧崢敏銳地感覺到,自家娘子沒什么精神,以為她有一段沒出門逛街,又有點水土不服,想家的關系。

  “是有點想,出來半年,只收到一封表哥報平安的信。”

  莫小荷臉上浮現一抹輕愁,家里在山上,想下山送信不方便,而且兩國剛剛握手言和,秩序還在恢復中,這一路送書信,最快也要一個月。

  手里大部分的銀子給了婆婆顧夫人,她又惦記上家里的那點寶藏,就怕有個萬一,那點寶貝被人一鍋端。

  “那等二壯滿月,我們再離開。”

  滿打滿算,也就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如果要回程,很多東西得開始置辦起來。

  首先是馬車,半途在車馬行買的馬車簡陋,根本不能遠行,沿途上壞了好幾次,顛簸得差點散架子,全靠顧崢及時修補,馬也是上了年紀的老馬,拉不動車了。

  顧崢說了自己的打算,去買木料,自己打造馬車,至于拉車的馬匹,京都有專門的牲口市場,有銀子,不愁買不到好馬。

  “車里要準備一個小搖籃。”

  莫小荷靠在顧崢的身邊,用手比劃著搖籃的模樣,像個小秋千,兩邊加裝護,隨著馬車前行和顛簸,搖籃能悠起來。

  “好,就照你說的做。”

  顧崢冷硬的面部輪廓漸漸融合,想到二壯,嘴角不自覺地輕輕勾起,那小子看上去又一把子力氣,以后或許是個習武的好苗子。

  昨夜躺在床上,顧崢失眠整夜,聽著小娃的哭聲,心里泛起一絲酸澀,溫暖,期盼交織的復雜感。

  他能想到很多年以后,二壯從一個小不點成長為頂天立地的漢子,娶妻生子,而他和娘子有了孫子孫女承歡膝下,終日歡聲笑語不斷。

  那些愛啊恨啊,生死離別,仿佛離他很遠,自從和莫小荷在一起之后,只有安寧。

  當年走生死鏢,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險中求富貴,而如今,他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節奏,他不想讓生活有太大的起伏,那會讓他很焦慮,怕下一刻會失去點什么。

  “夫君,等兩年二壯懂事了,咱們再給他添個妹妹,咱家兒女雙全,這日子,神仙都不換。”

  這年頭講究多子多福,兄弟姐妹相互扶持,也算有個依靠。雖然十月懷胎到生產有太多辛酸,但是莫小荷還愿意為顧崢再生兩個,等二壯長大娶了媳婦,家里還有小的陪著他們。

  “娘子,咱們有二壯就夠了。”

  顧崢沉默片刻,摸了摸莫小荷柔軟的頭發,他是想要一個小閨女,但娘子生產那日的慘叫,現在還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一想到她疼的哭泣,他馬上否定要顧美美的想法。

  他娶她,是要疼她一輩子,顧崢見不得莫小荷遭受一點痛楚,哪怕是為了自己的血脈,也不行。

  “如果喜歡孩子,就讓二壯早點娶妻。”

  顧崢看著襁褓中的小包子,很無恥地出了個餿主意,并且在內心為自己的機智默默點贊。

  “那你也得看那小子愿不愿意啊!”

  莫小荷無語,就算早成親,也得保證身心健康,雖說村里的娃子十五六娶妻生子不在少數,不過她想等二壯及冠之年再說,男子成熟一些,才更有擔當。

  “我是他爹,我說的算!”

  顧崢眸色暗沉,說一不二的氣場又回來了。

  一言不合,莫小荷站起身,躺在床上,轉身不搭理顧崢,包子才出生就規劃他以后的人生,很是不妥,但是她也沒和自家夫君爭吵,直接扭頭不搭理。

  顧崢抽了抽嘴角,偷偷瞪了小二壯一眼。這個小子,生下來就是和他作對的!看看,娘子生氣了,用后背對著他,他還得絞盡腦汁想怎么哄人。

  他決定,等二壯三歲以后,練武之事得操練起來,這小子要敢在娘子面前給他上眼藥,他就狠狠地操練一番。

  這邊,莫小荷躺在床上,心里又不是滋味,本來是夫妻之間的玩笑,她又小題大做地甩臉子,總感覺對不起自家夫君。但是她又和中邪一般,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有心想要道歉,卻又拉不下臉,只得憋著。

  爹娘和大哥不在身邊,她只有顧崢,如果她傷了他的心該怎么辦?這么一想,她就忍不住心中泛酸,眼淚吧嗒吧嗒地落下來。

  莫小荷肩膀抖動兩下,無聲地哭泣,顧崢耳力驚人,還是聽見了,他沒說話,脫鞋上床,把她緊緊地擁在懷中。

  良久,等莫小荷情緒開始穩定,顧崢親了親她的側顏,嗓音嘶啞地道,“娘子,是為夫的不是,你生氣就打我幾下,別自己悶在心里,我哪錯了,以后一定改。”

  惜字如金的人,道歉卻很順溜,一口氣說完,就像是背臺詞,每次她發脾氣,顧崢都是同樣的話,一字不差。

  久而久之,莫小荷都能背下來,她很懷疑,自家夫君的道歉詞也不是自己想的,而是求教能言善道的徐鐵頭。

  這點,她還真猜對了,顧崢也知道自己不善言辭,娘子一發火,他就手忙腳亂,臉上沒表情,像個殺神,內心早已心亂如麻,當年一個人挑了幾十人的山匪窩,他眼睛都沒眨一下,遇見莫小荷,完全沒轍。

  徐鐵頭作為狐朋狗友,當即支招,怕顧崢說錯,寫了一張紙,讓他照著念。

  又是同樣毫無創意的話,莫小荷卻一點不生氣,瞬間破涕為笑,她迅速緩過神,抱著顧崢的腰,一手捶打著他的胸肌,“這么硬,我怎么打的動你?”

  每一塊肌肉線條都帶有流暢的美感,還不是那種夸張如狗熊的肌肉男,莫小荷最喜歡摸,對此很滿意,但是用手打,只能讓手跟著疼。

  “夫君我還有更硬的。”

  顧崢身體蹭蹭地躥起火苗,聲音低沉沙啞,卻又好聽的不行,莫小荷視線向下掠過某處,面色染上一層紅霞,“你個流氓!”

  “我只對娘子流氓。”

  見莫小荷緩和了些,顧崢很是上道,別以為他是花言巧語,他的每一句話,都發自肺腑。

  到底是坐月子,夫妻倆也不能發生什么,摟摟抱抱,耳鬢廝磨了將近一個時辰。

  天已經漆黑,半個月亮掛在天際,皎白的月光灑在內室,有一種霧里看花之感。

  今年中秋那日,莫小荷中了暑氣,加上要生產,吃不下東西,家里也就簡單的做了幾個菜,平平淡淡的過了。

  過中秋,幾個月后就是年關,又一年來臨,莫小荷深深覺得,這半年多的日子過得太快,轉眼即逝。

  “夫君,你又沒錯,為什么每次都認錯,而不是和我講道理?”

  莫小荷用嫩嫩的臉頰蹭了蹭顧崢的胸口,聲音悶悶地,明明是她發神經無理取鬧,每次都要他哄著她。

  站在自家夫君的角度想,莫小荷唾棄自己,她就是現代人所說的作女,還帶著點矯情,如果她是顧崢,怕是早厭煩了。

  “你是我娘子,所以,你永遠都是對的。”

  顧崢拍拍她的肩膀,能娶到莫小荷,是老天格外開恩,她為他付出太多,不然以莫家的地位,她能輕松的做官家夫人,在后院混得如魚得水。

  他有什么?不過是個山野漢子而已,當年還和乞丐一樣乞討過吃食,長相丑陋,根本沒一點配得上她的地方。

  “別說你沒有錯,就算是有錯,家也不是講理的地方。”

  顧崢想得很明白,他就算爭論過自家娘子,能得到什么?惹得她不痛快,他更不好受。

  “夫君……”

  莫小荷多愁善感,差點又哭出來,她做個深呼吸,把眼淚憋回到眼眶內,這一刻,她突然覺得心底那點濁氣,全部消失殆盡了。

  接下來的日子,莫大丫和徐鐵頭跑得很勤快,聽說二壯滿月要啟程往回趕,二人很積極,主動接下來買馬的任務。

  家里人統一口徑,青稞是楊嬤嬤的干兒子,莫大丫是個頭腦簡單的,根本不會想歪,只是偶爾感嘆一下,男子長得比女子還美,讓她很受打擊。

  “小荷,你這月子坐的舒服,能洗頭洗澡,整日琴棋書畫,過的和養在深閨中的小姐一般。”

  莫大丫先是抱著二壯稀罕一番,貼了貼他的小嫩臉兒,見打擾包子睡覺,她又輕輕地把二壯放在搖籃里,給自己倒了一杯酸梅湯,道,“瓔珞咋說的,真不會坐下月子病嗎?”

  “堂姐,我好著呢。”

  對比坐月子灰頭土臉,面色蠟黃的婦人,莫小荷可謂是容光煥發,她晚上睡覺之前,用腹帶綁著腰部,白日里也會做做運動,日子充實不說,皮膚也恢復了緊致。

  坐月子不一定要捂著不見人,像她現在,在窗戶邊搭上小幾,鋪開畫紙,不時地看一眼窗外忙著打造馬車的顧崢。

  日頭火熱,顧崢拿著鐵錘,擼起袖子,露出比小麥色略深的結實的手臂,汗水順著他的發梢往下流,浸濕的衣衫貼在胸口處,勾勒出肌肉的輪廓。

  莫小荷托著腮凝視,偶爾低下頭,在宣紙上勾勒寥寥數筆,顧崢看過來的時候,她柔和一笑,夫妻倆誰也不曾開口,暗中眉目傳情。

  莫大丫喝了冰鎮酸梅湯,舒服地長處一口氣,她上前幾步,站到自家堂妹的身后,發現畫紙上那個低頭用錘子釘木板的漢子,正是妹夫顧崢。

  畫紙的一側,還有一疊已經完成的畫作,上面顧崢或坐或站,人物表情刻畫得入木三分,那淡漠的眼神,都和他平時的神態一模一樣。

  每天就畫一個人,有什么意思?莫大丫搖搖頭,不曉得顧崢到底給莫小荷灌了什么**湯,讓這丫頭死心塌地,不顧他容貌上的缺陷而死心塌地地跟隨。

  “這些畫作回頭我都要裱起來,掛在家里。”

  莫小荷好不容抓到個能聊天的,興致勃勃地說出自己的想法,她想給自家夫君畫一屋子的自畫像,等二壯長大,挨個給二壯說明,就當個回憶也好。

  這個年代沒有照相機,她一直找不到能留下回憶的方式,記憶會一點點地模糊,所以,她突然萌生這個想法之后,馬上付諸于行動。

  “這個想法很好,往年過節,咱們鎮上都有書生出來擺攤,幫著寫書信和作畫,等回去若看見了,我讓畫師幫著我和徐鐵頭畫一幅。”

  莫大丫對這個提議很有興趣,以后一年爭取畫一幅,穿戴不同的服飾,最好能在不同地點,等老的時候,拿出來回味,萬一運氣好,有了后代,這些畫作就作為傳家寶,比那些金銀珠寶有價值的多。

  “對了,這么一打岔,我差點忘了,你看我這記性!”

  莫大丫拍了拍頭,說起今天來的主要目的。昨天午時,她和徐鐵頭去了菜市口。

  菜市口挨著京都的貧民窟,那邊多是日子過不下的流民,來京都打拼,四五戶人家共用一個大雜院,亂糟糟的。

  那處也算是京都一處鬧市,窮兇極惡的犯人,一般在此被斬首,吳進士選在昨日午時三刻問斬。

  莫大丫特地跑去看熱鬧,她這個人記仇,對害得她如老鼠過街,不敢露出真面目的吳進士,恨到骨子里,特別是這個人渣蓄謀殺妻,簡直是個敗類,早死早超生,地府也需要人做苦力贖罪。

  “你坐月子沒看見,菜市口擠滿人,我帶著一籮筐的爛菜葉子,也不知道被那個倒霉催的擠扁,被踩在腳下,那人多的,里三層外三層。”

  莫大丫肚子里的墨水有限,絞盡腦汁才想出來幾個形容詞,她為了能用臭雞蛋和爛菜葉丟吳進士,還花了二十文錢,特地把一位老大娘的存貨買了來。

  “然后呢?”

  香兒縱然有千般不是,卻不應該得到那種下場,是她咎由自取不假,可吳進士的行事手段,著實太過殘忍。

  “眼瞅著差一刻斬首,吳進士翻供,非說自己是冤枉的。”

  吳進士被綁在樹墩子之下,頭上戴著枷鎖,痛哭流涕,很快下體就濕了,一股腥臊味,行刑的劊子手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恨不得馬上到時辰,一刀下去,耳邊就清凈了。

  “堂姐,你倒是快點說,吳進士最后被斬首了沒?”

  莫大丫說幾句停頓片刻,莫小荷放下畫筆,追問道。她想,若是吳進士沒死,她恐怕會相當失望,夜長夢多,這種殘忍的殺人兇手,多呼吸一口空氣都是奢侈的。

  “當然,他要是不被砍頭,那還有王法嗎?”

  莫大丫當時也同樣擔心這個問題,圍觀的人群有那些是非不分的混人,聯名上書,請求衙門重新審理,鬧了好久。

  按照常理,百姓只管看熱鬧,鬧事和衙門對抗的很少,那些人似乎是收了銀子,被人指派著幫吳進士喊冤,背后必然有推手。

  “最后,吳進士自己認罪,甘愿伏法。”

  連續喝三小碗的酸梅湯,莫大丫才覺得稍微解渴了點。她就受不了喝茶的小碗,太精致,容量也小,喝一口就沒了,還是村里的大海碗喝著痛快。

  見堂妹疑惑的目光更甚,莫大丫好心地解釋,吳進士那種人肯定要垂死掙扎,拒不承認罪名,但是說來也巧,香兒的堂妹直接上臺,他就下尿了褲子。

  “詐……詐尸了!”

  莫大丫抬起手,學著吳進士當時的動作,雙目圓整,眼睛差點瞪出血絲來,隨著香兒堂妹的走進,他直挺挺地倒下,口吐白沫,四肢抽搐。

  行刑的劊子手見此,潑了一盆冷水,吳進士清醒以后,發覺自己的行為無疑在認罪,他認命地吃兩口餃子,隨即上路。

  “小荷,香兒的堂妹和她實在是一個模子出來的,身高,體型,說話的聲音,若不是確定她死了,尸身也是殘缺不全的,我也以為香兒詐尸!”

  莫大丫作為知情人,主動找香兒堂妹套近乎,香兒是和她有過口角,卻和她堂妹沒關系,一問才得知,原來二人是雙胞胎姐妹。

  原本是大喜事,可當地的風俗,生出雙胞胎為大兇,會爭命,必須丟掉一個,于是,香兒的親妹妹被丟到山里,她大伯娘著實不忍心,偷摸撿回來撫養,親妹妹便成為堂妹。

  “還有,我昨天還看到瓔珞在妹夫恩人的馬車上。”

  莫大丫擠眉弄眼,表情滑稽可笑,當時一個小丫鬟撩開馬車簾子,她借機向里看,發現二人靠在一起,似乎很親密。

  “那有什么奇怪的,瓔珞姐姐給恩人醫治腿傷。”

  莫小荷輕輕咳嗽兩聲,恩人遭遇接連不斷的打擊,脾氣有點古怪,陰晴不定,本身又是娶親過的,被香兒扣上一頂綠帽子,就算以后再娶妻生子,沒準也會因為曾經的陰影得疑心病。

  雖然是恩人,曾經救過夫君的性命,可對于瓔珞來說,并不是良配。

  這些話,她委婉地說過,但,莫小荷不會干涉好姐妹的私生活,當年她和顧崢成親,家里人沒一個看好的,如今日子過的也很是不錯。

  “治療腿傷能治人家懷里去?投懷送抱啊!”

  莫大丫無語望天,對堂妹的單純,不知道說什么好。她也只負責八卦,瓔珞眼高于頂,能看上個被戴綠帽的,還真有點出乎她的意料。

  此后十幾日,小幾上的畫紙成批量增長,到出月子,已經有厚厚一沓。顧崢雖然很多事都聽莫小荷的,但是出門這一點,被他嚴明禁止。

  只有十幾個平方的小房間,閉關一個月,悶都要悶死,莫小荷也只能靠著作畫打發時間。好在曾經學美術,專心投入到作畫中,時間就不自覺地流逝。

  二壯滿月,按照大越的習俗,楊嬤嬤要給小包子剃頭,據說胎毛剃得越干凈,以后的頭發就會長得烏黑濃密,但是莫小荷知道這些毫無科學依據,但是她不可能和老古董們談科學,只能入鄉隨俗。

  在楊嬤嬤拿著剃頭刀的時候,她這個做娘的馬上不淡定地,一只手緊緊地拉著顧崢的衣袖,很怕楊嬤嬤一個手抖,讓二壯頭皮受傷。

  “小荷,你安心,楊嬤嬤手法很好,崢兒當年就是她幫著剃的頭。”

  顧夫人見兒媳緊張得緊咬雙唇,差點咬出血來,趕忙出聲安慰,讓她不用太在意,滿月剃頭是習俗,所有小娃都是這么過來的。

  不提還好,顧夫人一說,莫小荷差點暈過去,二十多年之前剃過頭,那手法得多生疏?

  “楊嬤嬤,還是我來吧。”

  顧崢安撫地拍拍自家娘子的肩膀,接過楊嬤嬤的剃刀,莫小荷一看剃頭人是自家夫君,心底那點忐忑不安立即消失不見。

  顧夫人深居簡出,在大吳京都住了半年多,很舍不得離開,想多住一段時日,目前來看,京都要比往北走安全,他和青稞商量后,決定留下,想讓楊嬤嬤跟著一起走,順便照顧二壯。

  “夫人,那你……”

  楊嬤嬤很為難,一方面放不下二壯,這個小包子是她親自接生,一轉眼一個月,二壯原本皺巴巴紅彤彤的皮膚長開,白胖白胖的,眼神和黑珍珠一樣清亮,隨莫小荷居多。

  平日二壯很少哭鬧,餓了就哼哼兩聲,只要抱著舉高,就會咯咯地笑出聲。

  可以主子的情況,不太適合找下人服侍,她一走,洗衣做飯等活計,就落在顧夫人身上,想到主子下一碗湯面差點把灶間燒著,楊嬤嬤更是憂心。

  “娘,讓楊嬤嬤留下吧。”

  二人主仆情深,二十來年都沒分開過,她何必做那個惡人?莫小荷出言相勸,她自己也可以帶著二壯,這包子傻乎乎的,而且還小,除了喝奶,什么都不懂。

  顧夫人和青稞在京都也好,至少瓔珞能幫忙庇護,還有一點,表姐李秀月份大了,還是雙胎,生產時注定兇險,有楊嬤嬤這種有經驗的老手幫襯,她也能安心。

  “你這孩子,總是為別人考慮。”

  顧夫人嘴上埋怨,臉上卻露出笑意。婆媳二人要分開,第一個舍不得的就是她。

  莫小荷提議,請一位畫師,為一家人畫幾份全家福,她拿走一份,帶回去裱起來。

  “這個主意好!”

  顧夫人大力支持,花高價請了一位畫師,畫作出來,幾個人都非常滿意。

  轉眼到農歷九月底,顧崢和莫小荷夫妻二人著實耽擱不下去,這一路上有二壯在身邊跟著,自然是不好露宿山野,再加上之前走運河留下不小的陰影,為謹慎起見,顧崢拿著地圖反復研究,最終選擇一條大路。

  全程官道,若是來不及進城,路上還有驛站,多給一些銀子,至少能分配差不多的房間,安全有保證。

  “恩,是有點繞遠。”

  莫小荷聽自家夫君這么一說,接過地圖看了看,本來走水路才是最近的,一條直線走下去,至少節約五六天的行程。但她自從體會過有變故之后,在水上深深地無力感之后,非常贊成顧崢的安排。

  啟程日期特地請人算過,農歷十月初一。一路游山玩水,不著急趕路,按照兩個月走,速度再慢,年底之前也肯定能回家。

  回去正好趕上年關,夫妻倆置辦年貨,然后回到山里,今年和往年不同,有二壯在,即便是小包子還不會說話,只能咿咿呀呀地叫,也給家里增添不少的人氣。

  “夫君,你可別忘了,你答應我的,回程帶我去海邊撿海蟲子。”

  說海參,顧崢不知道,一提海蟲子,顧崢挑挑眉,馬車沉到河底,上面的行李有不少,包袱中還有莫小荷最喜歡的一條衣裙,她提都沒提過,相反,對那一筐海蟲子念念不忘。

  從海邊離開之前,顧崢和當地漁民提起過,他需要二百斤曬干的海蟲子,并且給了定金。

  漁民聽說海蟲子還能賣錢,當即點頭許諾。這東西平日打漁也能撈上來不少,有魚有蝦的,誰吃這個東西,軟趴趴地像海蛇,滋味也不怎么好。

  “夫君,我就沒想到這一點,你真是太好了!”

  海參要曬干至少得一段日子,他們著急走,等不得,最多能買點新鮮的,自己回去處理,若是有干海參,不占分量,她還能多帶點走。

  莫小荷一激動,直接跳起來摟住顧崢的脖子,送上香吻一枚。從生產之前到現在,算算顧崢已經有三四個月沒吃到肉,她用了瓔珞給的藥丸,身材恢復非常好,一點看不出是生過包子的小娘子。

  夫君處處為她考慮,她也得讓他滿足,今晚就開葷。

  于是在晚上,顧崢敏銳地發覺自家娘子主動起來,穿著一件透明的肚兜,自己哼著小曲,在內室跳舞。

  他忍耐太久,發覺身子瘋狂地其了反應,他咽咽喉嚨,眼眸幽深。

  “是誰,送你來到我身邊……”

  莫小荷不太記得歌詞,唱幾句,哼哼幾聲,她動作太大,胸也跟著顫抖不止,胸口處很快被流出來的奶水浸濕。

  “娘子……”

  顧崢的自制力已經達到極限,自家娘子這么的熱情,他必須好好表現,直接打橫抱起莫小荷,扔到床上,整個人壓上去……

  一夜纏綿,莫小荷有一種深深地滿足感,她和他在一起,從夜幕降臨到太陽升起,沒有分開過。

  顧崢的汗水滴滴滾燙,落在她白皙細膩的皮膚上,浸濕了床單和被褥……

  農歷十月初一,天明時分,下起淅瀝的小雨。

  莫小荷起了個大早檢查包裹,她自己的衣物總共就幾件,因為后期肚子太大,做的都是寬松的衣裙,衣裙都被她裝起來,想著以后有孕直接穿,不用特地重新修改尺寸,也省得麻煩了。

  徐鐵頭和莫大丫早飯都沒吃,二人在門口等候,留下莫小荷夫妻二人和顧夫人告別。

  青稞起早到灶間做飯,他身份尷尬,習慣默默地做事,也是為避嫌,就沒往幾個人跟前湊。

  “小荷,好好照顧自己,照顧好二壯,我的大胖孫子啊,再過幾個月,說不定會開口叫祖母了!”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顧夫人再舍不得,也無濟于事,再說她也不是不回去,聽兒媳莫小荷描述山里的日子,她很憧憬。

  “娘,我會的。”

  莫小荷保證,認真地聽著顧夫人嘮叨。曾經高冷的婆婆,如今也食了人間煙火,和村里那些大娘沒兩樣。

  和莫大丫匯合,莫小荷上了馬車,她帶了甜滋滋的地瓜餅,全部進了堂姐的肚子。

  城門處,李秀和夫君林秀才,瓔珞三人早早地等待原地。瓔珞準備一個包袱,其中最多的是藥丸。

  “小娃用藥比較麻煩,藥瓶上我貼好標簽,里面還有一張單子,是專門針對用量的,你仔細看看。”

  瓔珞把包裹塞到莫小荷手中,很是不舍,好不容易有個能說到一起的姐妹,如今又要分開。

  家中有事,她暫時不能離開京都,還得幫著莫小荷看顧懷雙胎的李秀,等一切都解決之后,瓔珞覺得自己不能一味回避,要更加主動出擊,搞定終生大事,到時候再給好姐妹報喜。

  “瓔珞姐姐,客氣的話我不說,我會給你寫信,還有,若是有牛肉,讓人通知我。”

  麻椒牛肉下火鍋,回味無窮,到邊城是年關,年底天涼,肉類能多放些日子,莫小荷還打算囤點貨,準備過年吃。

  “小吃貨,少不了你的!”

  瓔珞點了點莫小荷的額角,那點要離別的情緒被一掃而空。她昨天看到了徐雁回,并沒有提及莫小荷要離京,以免送行時和兔子精遇見尷尬。

  出大吳都城,城門口的士兵檢查相當仔細,不僅僅要查看路引,偶爾還得盤問幾句。

  朝中有人好辦事,也不曉得瓔珞怎么打點的,一行人被帶著走最左側的快速通道,不用排隊,很順利的出城。

  莫小荷和堂姐一人打開一邊的車窗,對著城門底下的身影一直擺著手臂,直到人影漸漸變小,最后只成為一個黑點,消失在原地。

  來不及感嘆,二壯小包子哼哼出聲,莫小荷帶孩子已經很熟練,她從搖籃抱起二壯,發現這小子尿了。

  “換尿布嗎,我來幫你。”

  莫大丫巴不得給自己找點活計,把換下的尿布扔到馬車上隔出來的凈房,再次感嘆馬車的舒適。

  顧崢了解莫小荷的脾氣,這次他們回程的路線和來的時候稍微有點不同,要路過幾個沒去過的城池。

  沿途有好吃的,好玩的,她必定會買來一些,這樣就得考慮馬車的空間。

  馬車上方一周被做成行李架,看著不大,實則很能裝東西,車凳下被掏空,類似榻榻米一般的小方格,同樣能裝置一些衣物。

  馬車寬大,專門隔出來一個小凈房。凈房做的是小天窗,大太陽的時候整個打開,暴曬二壯的尿布,還能起到消毒的作用。

  沿途燒水不太方便,好在秋老虎很旺,一盆一盆的水放在地面上,能被日頭曬得很熱乎,洗漱不成問題。

  “這都是我夫君琢磨的。”

  面對堂姐夸贊,莫小荷表面上謙虛,內心得意的不行。她就提了幾句二壯的安排,顧崢馬上考慮到方方面面。

  馬車前面特地做了一個棚子,不但擋刺眼的陽光還擋雨,莫小荷若是在馬車里坐膩味了,也可以在前面欣賞沿途的風景。

  馬車的車窗還有防護欄,就怕遇到不好走的路,二壯小包子會被顛出去,提前做個防范。

  “小荷,人家小娘子有身孕,臉上都長斑,你咋一點沒有呢?”

  不僅沒有,莫小荷的皮膚晶瑩剔透,帶著淡淡的紅暈,一看就是日子過得舒心。

  沒有難纏的婆婆和小姑子,夫君又體貼專情,莫大丫總是感嘆,自己堂妹是個有福氣的,別人羨慕不來。

  “有身孕后,臉上要長斑的嗎?”

  莫小荷對此一竅不通,聽說是叫妊娠斑,貌似有這么回事。

  莫大丫翻了個白眼,感覺自己問了也是白問,一孕傻三年,看自家堂妹,的確不如以前機靈。

  回程速度放慢,走走停停,要順利得多。在海邊,莫小荷玩得嗨了,愣是住小半個月,以至于原本的到達時間錯后,農歷十二月初十,才到鎮上。

  戰事已過,小鎮早已恢復平靜。鬧事的街道上人來人往,喧鬧聲聲,只是到底少了幾分即將過年的喜慶。

  院子空蕩蕩的,但是很整潔,并沒有多少雜草,看得出來,有人過來打掃過。

  回鎮上第一件事,莫小荷按照林秀才和表姐李秀的委托,去林家送東西,順便告知二老,表姐懷雙胎的好消息。

  林秀才爹娘一聽,當即樂開花,又不放心在京都的兒子兒媳,但眼瞅著過年,他們就算啟程,也趕不到,只得耐心在家里等。

  外公外婆鎮上的院子沒人,想來一家人還在山里。莫小荷就說,山里空氣好,環境好,住上一段日子,就會舍不得走,看來是真的沒回來。

  “夫君,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

  莫小荷說的家,是指山里。家中地方大,還有火炕,走在地板上,暖暖的溫度,不用擔心染上風寒。

  而且,她手里還有一個寶貝匣子,得趁機藏樹洞里去,年底小賊多,莫小荷生怕一個沒注意弄丟,那他得肉痛死。

  從大吳京都啟程,走了半個月,莫小荷才在行李中發現這個莫名其妙的紅木匣子。

  她用手拎著還挺沉,以為是顧崢準備的,誰知一問,并不是。

  匣子來源不明,她還真怕里面有毒藥什么的,帶著手套和口罩,嘴里喊著解毒丹,興師動眾地打開。

  看到里面的東西,她驚呆了!

  上好的翡翠掛件,各種閃著亮光的珠寶首飾,還有幾顆極具現代感的黑珍珠。

  莫小荷愛不釋手,挨個翻看,最后在箱子底下,發現一封信。

  信是徐雁回寫的,恭喜莫小荷喜得貴子,里面的算是賀儀,他因為瓔珞,不能來看二壯,只得偷偷摸摸地,如果可以,想要二壯認他當干爹,當然了,認親以后,好處肯定不會少。

  他徐雁回是什么人?黑市的主子,江洋大盜一枚,專門靠盜寶發家,他拋出這么一大塊肥肉,莫小荷卻不能接。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但是她不能出賣自家二壯,這封信,她就當沒看見過,至于寶貝,她很自然地笑納了。

  “好。”

  顧崢清楚自家娘子為啥猴急,勾起嘴角,露出一個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淺淡笑意。

  回到山里,家中要徹底打掃,除了米面之外,也沒多少東西,總得要買一些菜蔬。

  “不用吧,大舅家肯定有的。”

  光一個小匣子分量就不輕,還有她的寶貝海參,不能一次帶到山里,就先送到鄉下的老宅,分批次運送。至于別的,能少帶就少帶,能不拿就不拿,不然太占分量。

  夫妻倆商議后,只在鹵味鋪子買了點熏肉,打算回家做個油餅卷菜,缺什么,第二日下山再補。

  冬日里,北風呼嘯,天色陰暗,飄起了小雪花。從大吳京都一路往回趕,莫小荷幾乎每天都能感覺到氣候的變化。

  越往北越冷,她也逐漸從秋裝添衣,最后換了厚厚的棉襖。家里的棉被還是去年的,看這天色,一場雪怕是得下一陣子。

  “買一套吧,下雪天也沒辦法曬被,不如新棉被蓋著舒服。”

  顧崢點頭,夫妻倆達成共識,又去前面的布莊。莫小荷正和自家夫君說話,冷不丁地用余光看到一道身影,那人走得很快,手里拎著幾個油紙包,三兩步之后,就拐進一條小胡同。

  “夫君,剛剛那人,好像是我表哥李河。”

  在京都收信不方便,前前后后莫小荷總共收到兩封信,都是李河寫來報平安的,家人很喜歡山里,住著舒心,李河和馮大春學會打獵和下套子,他們經常能吃到山雞和兔子。

  深山常年荒無人煙,野獸扎堆,隨便在深潭水附近做個陷阱,總能抓到幾只倒霉蛋,馮大春還打過野豬,那些豬肉家里吃不完,被張大娘做成大越風味臘肉。

  “那咱們跟過去看看。”

  顧崢駕著馬車往前走,但是前面是小胡同,逼仄窄小,馬車進不去,只能容納兩三人行走。

  “夫君,我應該沒看錯,那身衣裳是我表哥的,秀表姐成親那日,他還穿過。”

  莫小荷之所以如此篤定,是那件襖子的款式是她設計,料子也是從大越瀘州采買,他們之前做生意進的布匹之一,在鎮上,應是獨一無二的,很難找到第二件。

  鎮上的院子沒人,眾人都住在山里無疑,那么李河單獨下山,又穿得這么正式,有些耐人尋味了。

  “好,我就在這里等你,若是有事,你叫一聲。”

  顧崢留下看著馬車里呼呼大睡的二壯,只得低聲囑咐自家娘子幾句。

  “夫君,這青天白日的,能出什么事?”

  被夫君關心,莫小荷心中受用,表面上嗔了幾句,她是那么不靠譜的人嗎?

  沿著胡同往里走,最前方是被堵死的,右手邊,有個轉角,里面又是一條小胡同。

  莫小荷中走進去,見一戶人家的院門虛掩著,她站在門口向內張望。

  院子里,李河正在和一個看起來十一二歲的小丫頭說話,他把油紙包遞過去,低聲道,“這個是我在九芝堂讓老郎中配置的湯藥,里面還有方子和用法,告訴你家小姐,按時吃藥,什么都會過去的,凡事想開些。”

  “李河大哥,我知道,只是小姐她現在茶飯不思,夜不能寐,我晚上起夜,看到小姐躲在被子里偷偷地哭。”

  小丫頭垂下頭,眼眶紅紅的,她吸了吸鼻子,單薄的身子站在風雪中顫抖,看著分外可憐。

  家中遭逢巨變,老爺和夫人都已不再人世,小姐孤苦伶仃,也沒什么親人,一時間無法接受也在所難免。

  “馬上過年了,總不能帶著病氣到來年去。”

  李河嘆息一聲,遞給小丫頭一個手帕,道,“我現在住得比較遠,不能每天都過來,如果有急事,就去找我的兄弟幫忙。”

  “李河大哥,你真是好心人,若是沒有你,小姐她……”

  小丫頭想到傷心事,再次痛哭失聲,這倒讓李河手足無措,不知道怎么安慰。

  “你進去看看小姐吧,小姐昨夜做了噩夢,這會兒怕是睡著了。”

  孤男寡女私下見面,對小姐名聲有礙,小丫頭糾結了片刻,還是做出決定,都要活不下去了,要那個勞什子的名聲做什么!

  她娘是小姐的乳娘,所以她在**歲的時候就在小姐身邊服侍,前兩年,一日小姐出門上香,馬車壞到半路上,偶遇李河大哥幫忙,從那會開始,小姐便有了心事。

  但自家高門大戶,小姐的爹爹可是知府老爺,總要為她尋一門門當戶對的親事。

  高門嫁女,低門娶婦,老爺瞄的那都是三品以上大員家的公子,挑挑揀揀,最后選中正二品武將嫡子。

  誰料,這才是埋下禍根的根源所在。二品武將有旁的心思,勾結南邊小國,早已打了主意,老爺又是邊城的父母官,二人更是一拍即合。

  她一個小丫頭,不太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但是聽小姐說,大吳和大越開戰是個圈套。通過這個圈套,設計讓二品武將落網,自家老爺大難臨頭,還不等逃離,就被打上個通敵叛國的罪名。

  皇上開恩,并沒有滿門抄斬,而是處死全部男丁,女眷被收押,貶為官奴,夫人心高氣傲一輩子,受不得此等侮辱,一根繩子吊死在家中,被發現的時候,為時已晚。

  她娘也隨了夫人,前后腳走了,走前還囑咐她,要照顧好小姐,千萬不能讓小姐受苦。

  李河為避嫌,只進去看一眼,出門的時候,魂不守舍,他給小丫鬟幾十兩銀子,讓她把年貨置辦起來。

  “嘿,表哥!”

  莫小荷從胡同竄出,嚇得李河差點扔掉手中的帕子,那是他心心念念的心上人一針一線繡出的,他放到懷里,仔細打量眼前的表妹。

  將近一年未見,莫小荷個子又拔高了些,到他的耳際,面色紅暈,眼角含笑,小腹平平,他很是驚喜,隨后疑惑地道,“小荷,你啥時候回來的?怎么在這?”

  “今天才到,我和夫君買點東西,打算回山上。”

  莫小荷努努嘴,對著小院的方向,一臉讓李河交代的神色。

  “唉,說來話長。”

  人這輩子,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誰也不曉得會發生什么變數,他從前戀慕知府千金,奈何自己就是個窮小子,隨便一個府上的下人,都比他得臉,李河心里門清,只是暗地里幻想有一天能抱得美人歸。

  “表哥,你不是還有這個念想吧?”

  莫小荷輕輕皺眉,她想到青稞被知府老爺打得遍體鱗傷,就對這一家子沒任何好印象,包括知府千金,或許,這就是偏見。

  有句話說的好,落難的鳳凰不如雞,若是那位大小姐還拎不清,端著小姐的架子,讓人伺候著,大舅和大舅娘跟著為難。

  家中變故太大,這位小姐整日的哭,和林黛玉一般,表哥娶這樣的人進門,不是成心找不痛快嗎?

  當然,這話莫小荷不好提,畢竟她還沒有那么大的臉面去干涉別人的姻緣,只是站在局外人的角度看問題。

  “這個……”

  李河吞吞吐吐,他之所以抗拒相看,就是心里一直存著念想,只是以前兩個人差距太懸殊,他只能埋藏在心里。

  現下,他暫時沒提起,是不愿意乘人之危,打算過一段時間,等她情緒穩定再談。

  “先不說這個,家里人都還好不好?”

  莫小荷見李河的神色,心里有了底,二人并肩走出胡同,顧崢正站在樹下等著二人。

  “妹夫。”

  李河和顧崢打招呼,眼睛不停地往馬車里掃,他還不知道表妹生男生女,包子長什么樣。

  “家里一切都好,新蓋的屋子結實,山里空氣好,爺奶每日都在周圍走幾圈,都不愿意下山了。”

  提起家人,李河多了幾分笑容,這次下山,他的主要任務是采買年貨,年貨放在相熟的雜貨鋪里,這會兒他去取過來,然后回家。

  “上馬車,咱們早點走,我看這場雪有下大的趨勢。”

  莫小荷歸心似箭,不斷催促,李河對追出門的小丫頭招手,然后快速閃身上馬車。

  上車第一件事是看搖籃里的二壯小包子,小家伙睡醒了,懵懂的小眼珠四下看看,見李河是個陌生人,咿咿呀呀叫兩聲,流下了口水。

  “哎呦喂,秀色可餐!”

  莫小荷調侃幾句,讓李河哭笑不得,坐下來之后,才說著這將近一年中發生的大事小情。

  “表姐開始不曉得自己有了身孕,幸好發現及時,躺在床上安胎一個月,現在一切安好,等她生完再回來。”

  李河不斷點頭,懷了雙胎定然要早產,眼瞅著過年了,萬一生在路上咋辦?等生產過后往回走也來得及。

  聽聞一行人差點被冤枉成殺人兇手,李河瞪圓了眼睛,真是啥倒霉事都碰見了,還有所謂的水怪吃人,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兄妹言談間,回到莫家村,馬車放到老宅,顧崢把二壯放在小背簍中,手里提著大包袱,連莫小荷,手里也拎著點衣物和菜蔬。

  三人結伴而行,因為不知道夫妻二人的歸程,每隔半個月,張伯和張大娘都去打掃一下,臨近過年的關系,家里剛剛打掃過,簡單收拾一下就能住人。

  上山的路上,雪花變得又大又急,很快便落了厚厚一層。李河見此,加快腳步,面色嚴肅,大雪天,他不好辨別方向,很容易在山中迷路。

  “我認得。”

  就算有經驗的老獵戶,都不敢在雪天進山,顧崢在山中生活多年,自有一套自己的辨認辦法,盡管如此,到山里,天也漆黑了。

  夫妻二人先去和家里人打招呼,要說的話太多,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大舅李大壯讓二人先回家,把火升起來,可別凍壞了小二壯。

  離開一年,莫小荷走進家門那一刻,心里是抑制不住地緊張和興奮,無論在外面多好,都找不到歸屬感,只有這里,才能讓她獲得心靈上的寧靜。

  顧崢先把二壯放在屋里,小包子很給面子,沒有哭,一路上稍微有點顛簸,吃奶之后,二壯睡得香甜。

  莫小荷先把東西歸類放好,家里很干凈,一切擺設都和離開前一樣,她就是簡單打掃,又用面做了漿糊,把家里的高麗紙加厚一層。

  “天太冷,我做了菠菜雞蛋面,咱們就著鹵味吃點,等明日我下山,再多采買點東西回來。”

  片刻后,顧崢端上一大盆熱氣騰騰的面湯,里面點綴著翠綠的菠菜,上面點了幾滴芝麻油,香氣撲鼻。

  燈光如豆,夫妻倆坐在炕桌上,邊吃邊聊,莫小荷舒服地喟嘆,哪也不如家好,她終于可以安心的過個年。

  臘月里,連續下了兩三天大雪,年味越來越濃。雪天路滑,下山的路不好走,莫小荷在家看著二壯小包子,顧崢和李河一起下山采買。

  家里山雞野兔,還有野豬肉,都是新鮮的,肉食不缺,但是青菜就難得了。

  百姓們已經學會在灶間里用木頭箱子裝土種菜,只不過地方有限,家家戶戶也就能種點韭菜和小蔥,留著過年包餃子吃。

  富戶人家有暖房,豆角,茄子等菜蔬不缺,市面上價錢卻極其高,有些好存放的,都是從南邊運來的。

  辛苦了一年,家家戶戶都想在過年沖沖喜,即便是沒有多少銀子,也要想方設法為過年加個菜。

  顧崢各種菜蔬買了一籮筐,他知道自家娘子喜歡吃火鍋,莫小荷在喂奶,不能吃太辣重口味的,打算做個骨頭湯的鍋子,天冷時候涮菜吃,暖暖身子。

  鞭炮,年畫,春聯,紅燈籠,小兒的玩具,撥浪鼓,布老虎,顧崢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往前一擠,一張黑臉,嚇哭了正在玩布老虎的小娃。

  李河跟在后面連連搖頭,只感覺顧崢脾氣秉性變了不少,以前有人多的地方,他是決計不會湊在前面,眼下不同,總是往小娃們跟前扎堆,看著一群張著嘴嚎啕大哭的鼻涕蟲,再看嘴角勾起心情很好的顧崢,李河抽了抽嘴角,只得在后面幫著擦屁股,給小娃爹娘連連賠不是。

  他覺得好丟人,不想和妹夫一起逛街怎么辦?李河一臉黑線,面對百姓們不友善地目光,他恨不得當眾隱身,裝作不認識顧崢,李河暗搓搓地想,現在二壯還不懂事,不能分辨美丑,小包子看誰都傻樂,等過個一兩年,會不會被他爹爹那張丑臉嚇哭?

  下雪天,李河辨認不好方向,只能和顧崢同行,然后擠出一點時間,到小院去看心上人,幫著小丫頭劈柴,干點活計。

  這些顧崢看在眼里,回家如實和自家娘子稟報,當然集市上嚇哭小娃的一幕,他很好地隱瞞下來。

  “估摸我大舅娘他們還不知情,這個年后再說。”

  大過年的,還是別捅破這層窗戶紙,破壞氣氛。莫小荷知道,家里人都不太喜歡官家千金,認為門不當,戶不對,不好伺候,找個村里人家勤快的閨女最好,偏生表哥眼氣高,又喜歡長得美肚子里還有點墨水的。

  冬日里,山野中一片純白,北風狂嘯,內室卻溫暖如春。家里有二壯,莫小荷有事做,整日和外婆,大舅娘,張大娘坐在一處,喝著熱茶,手下卻不停,趕制過年穿的衣物。

  臘月二十四,掃房日,家里上上下下,都被顧崢打掃一遍,包括以前顧及不到的死角,灰塵全部擦拭干凈,讓家里煥然一新,窗明幾凈。

  從臘月二十五開始,家里就開始按照北邊的習俗,蒸豆包。今年過年人多,一大家子,還有顧崢這種食量大的,大舅娘文氏干脆找出來一口小缸,包了糯米的粘豆包,放在缸里凍上,吃飯的時候拿出來幾個,下面墊著白菜葉子,蒸出來撒上點白糖,比年糕好吃。

  莫小荷琢磨讓自家夫君下山送個口信,讓堂姐莫大丫和徐鐵頭來山上過年,二人都沒有什么親戚在,夫妻倆獨自過年,孤零零的。家里房間多,全部打掃出來,就等著招待客人,連被套也都拆洗過,都是新曬出來的,帶著太陽溫暖的氣味。

  顧崢早上下山,到午時還沒回來。莫小荷一個時辰跑到門口張望一次,夫君離開前說過,到時候把人直接帶回來,晚上就吃火鍋,人多,也熱鬧。

  肉片都切好了,遲遲不見人,她急得在家里繞圈,就擔心出現什么變故。

  黃昏時分,門口傳來響動。莫小荷趕緊披上衣服,穿著鞋子下地,剛跑到院里,和迎面而來的女子撞上,兩個人哎呦一聲,彼此都捂著額頭!

  家里怎么有女子!莫小荷大驚,仔細一看,對方圓臉,大眼睛,正苦著一張臉,她頓時愣在原地,不敢置信,“大嫂?”

  張纖纖,她不是在大越京都?怎么來了?難道說……,莫小荷一臉期待地看向門口處。

  很快,歡笑聲傳來,莫小荷睜大眼睛,爹爹,娘親,還有大哥,一家子全回來了!

  “你這個不省心的丫頭!”

  李氏進門看到莫小荷,直接用手擰著她的耳朵,提溜到屋里,“大冷天的,站在院子里干啥?”

  話說一半,李氏就沒了聲音,眼睛完全被二壯吸引,這小包子,是她的外孫,還好,二壯長得像她閨女,若隨了顧崢,以后怕是不好說親。

  當初顧崢答應得好好的,先暫時不要小娃,等莫小荷身子骨長開再說,誰料他陽奉陰違,一聲不響地,下手倒是快!

  收到信的時候,李氏很難形容自己震驚的心情,在她眼里,閨女莫小荷還沒長大,還是個孩子呢!

  “娘,你咋這么對我?”

  莫小荷眼淚汪汪,以前被擰耳朵,那都是自家大哥的福利,她一直被爹娘嬌生慣養,只有氣的狠了,李氏才假裝作勢打上兩下,不過都是高高舉起,輕輕落下。

  “你這死丫頭,你不知道娘多擔心!”

  李氏得了消息,就要往回趕,奈何兩國打起來了,她在莫家,多少能聽到點小道消息,知道這場戰事不會太久,但是做娘的,仍舊免不了擔憂。

  農歷十月中,莫懷遠娶了張纖纖,此行是為到到莫家拜祠堂,一行人緊趕慢趕,終于在年前回到大吳的莫家村,祭拜祖先之后又沒日沒夜地趕路,只為見莫小荷一面。

  許久未見,歲月好像在莫家父子的臉上定,李氏也是如此,眼眶紅紅地說著狠話,心卻柔軟到不行。莫小荷轉過身,背對眾人擦了擦眼淚,又和夫君一起安排屋子。一大家子圍坐在爐火邊,吃著熱氣騰騰的火鍋,一起期盼來年的到來,歲月靜好,真希望時間能停下來,定格在這一刻。

  她知道,無論以后面對什么,暴風驟雨,艱難險阻,她都無所畏懼,因為有關心她的家人,一顆心都放在她身上的夫君,日子只會越來越好……

  ------題外話------

  正文完,番外的內容是填補前文沒交代的,主要是顧崢莫小荷夫妻的養娃日常。

  小嬌娘從平淡中開始,又在溫馨中結束,感謝一直以來給予小蓮大力支持和關愛的書友們,沒有你們鼓勵,本文或許真的寫一半,就要被放棄了

  你們沒有放棄小蓮,我也不能放棄自己,謝謝大家的無限包容!

  本書由首發,請勿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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