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想要浪,得看臉
夜深了,北風(fēng)把高麗紙刮得呼呼作響,風(fēng)聲如鬼哭狼嚎,即便是封了窗戶之間的縫隙,仍有冷風(fēng)鉆入內(nèi)室。|莫小荷打了熱水,姐妹三人燙腳后,她下床拉上厚實的窗簾,又放下帳子,只在桌子上留下一盞微弱的燭光。
“咱們?nèi)齻擠擠,擠在一張床上,就不冷了。”
莫小荷睡在中間,她剛進被窩,發(fā)現(xiàn)被窩暖暖的,用腳一踹,里面有個布包的東西。
“還是妹夫心細,知道你受不得寒,給咱們送了個湯婆子。”
三人蓋一個加長的大棉被,身體蜷縮在一起。剛剛來的匆忙,光顧著說話,還沒打量四周的布置,李秀發(fā)現(xiàn),房間內(nèi)擺設(shè)非常講究,她最喜歡的就是雕花的梳妝臺。
“被子還有茉莉花的香氣,小荷,你晚上睡覺要熏香嗎?”
李秀吸了吸鼻子,陶醉地閉上眼睛,看來表妹在甜水村,日子也過得極好,有心思有時間的人,才能留意這些生活上的小細節(jié),追求美感。
“不是我,來了之后就沒消停過,我哪有那心思,是家里之前來了個客人。”
關(guān)于徐雁回,越少人知道越好,莫小荷沒打算細說,而李秀也沒追問,她想著可能是大戶人家的小姐,或者干脆就是莫家族的女子,高門大戶,衣食住行都很有排場,她曾經(jīng)見過官家小姐,在茶棚,吃著饅頭的姿態(tài)都是那么的優(yōu)雅。
“表姐,我們不在,一切都還好吧?”
莫小荷又問一遍,如果兩國真有戰(zhàn)事,現(xiàn)在就能初見端倪,等著開戰(zhàn)再打算,那個時候根本就來不及。
“挺好的啊,我哥鋪子里生意比以前還好,忙得昏天暗地。”
李秀喜滋滋地,前段時間,李河連接接到幾個大單子,在林秀才的介紹下,給衙門制作鐵器,賺了不少銀錢,娘文氏欣喜萬分,說有這樣的女婿,將來什么都不愁。
“林秀才真不錯,也不是不通俗物的迂腐書生,表姐,大舅娘說的對,你就等著過好日子吧!”
莫小荷伸出大拇指,知道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孺子可教也。外公外婆搬到鎮(zhèn)上,相對而言,生活成本提高了不少,前段時間本想給大舅家開個小鋪子,鰥夫員外非要插一腳,最后鋪子沒買下來。
既然表哥李河的打鐵鋪子生意好,賺錢,那在鎮(zhèn)上生活不成問題,不然她還真有些擔(dān)心,一直想著補給點,卻總是找不到好借口。
“大哥生意是好,不過最近什么都漲價,尤其是米糧。”
李秀想到浮動的物價,唉聲嘆氣,住在村里,吃著自家的糧食,一年到頭支出不太多,菜都是自家種的,也就花個油鹽醬醋的銀子,生活日常所需。來到鎮(zhèn)上,不知道怎的,米糧不夠吃,還得用白花花的銀子去糧鋪采買。
“這些人,賺銀子真快,他們鋪子在村里收糙米面,兩文一斤,倒個手就賣三文,你說不出什么力氣,就賺到手三分之一。”
商人就是奸詐,他們莊戶人家,一年到頭,累得半死,就指望地里那點出產(chǎn),到頭來,銀子都進了別人的口袋,自家留下的,勉強夠吃,想要吃飽,還得看老天給不給面子。
“漲價?是不是因為快進臘月,準(zhǔn)備過年的關(guān)系?”
莫小荷一打聽,天冷,很多菜嬌貴,有些有條件的人家,在灶間種點新鮮的菜蔬,出產(chǎn)少,價錢自然會高一些,不過可比北地強的多,大越的歷城,冬日大雪封山,整整一個冬天,百姓們都在用蘿卜土豆白菜等能便于儲存的菜度日。
“那糧食有什么好漲價?之前糙面三文一斤,現(xiàn)在要五文,聽說還要上漲,整日有人拎著袋子,在糧鋪門口排隊。”
正好家里糧食不太多,又想過個肥年,李秀和文氏也分別去了兩次,搶了幾百斤的米面,又給張伯和張大娘送去一些。
“老兩口腿腳不好,馮大春受傷,做不得重體力活。”
莫小荷若有所思,據(jù)說戰(zhàn)事籌備,首要就是調(diào)配糧草作為軍需,不管怎樣要儲存一些,以免到時候真有變化,家有糧食心不慌。
“小荷,你和妹夫啥時候能回去?我不管,我嫁人,你一定要到。”
莫大丫似乎是很累了,躺下沒多久,就發(fā)出均勻的呼吸聲,李秀壓低聲音,從被子下面抓住莫小荷的手,“你成親不在這里,我沒看到,我成親,你總要在身邊吧?”
“沒問題,我一準(zhǔn)兒回去。”
李秀的手溫?zé)幔『奢p輕勾了下嘴角,調(diào)侃道,“表姐,嫁人又不是出遠門,以后咱們都在鎮(zhèn)上,抬頭不見低頭見。”
“那多好,我就和你親近些,又沒有其余姐妹,咱們就得多走動。”
對于成親以后的日子,李秀還是充滿期待,林秀才長相斯文俊逸,為人體貼,有沒有讀書人的清高,林父林母都是和藹的人,林霜活潑話多,和她關(guān)系也極好,嫁過去,過的就是好日子。
火燭搖曳,蠟燭燃燒只剩下最后一段尾巴,李秀打了個呵欠,她從床上坐起身,捂著肚子,“大丫姐做的面條太好吃,我好像吃得著急,我得去個茅房。”
內(nèi)室比較小,沒有放恭桶,莫小荷起身披著衣衫,在前面引路,帶表姐去院子里的茅廁。
月黑風(fēng)高,月亮被烏云遮住了半張臉,山村寂靜,只能聽見樹枝被風(fēng)吹得沙沙地響。
高老五坐在墻頭上,他隱藏這么久,一直沒出門,手癢癢,作為一個小毛賊,不偷雞摸狗,簡直比坐牢還難受。村里人家沒有多少銀錢,他就想著摸點吃食。剛剛在村里走一圈,他的鼻子被香味吸引,正好是顧家灶間的方向。
“這顧家挺有家底啊,丟那么多東西,還有銀子買肉吃。”
高老五嘀咕一聲,想到李二,他心里有點不爽,前幾天,他是看見李二的娘來過,據(jù)說是回家變賣家產(chǎn),想辦法買通衙役,讓李二進城,母子二人密謀,他躲在門口聽了個十之**。
在村里人家摸來的錢財,對半分給李二,只求將來能得到照拂,誰知道這小子為自己打算,卻偷偷瞞著他,當(dāng)他是傻子?李二不仁就別怪他不義!
“小荷,你進屋吧,挺冷的。”
李秀自己接過油燈,剛想進茅廁,轉(zhuǎn)過頭,看見墻上坐著一個黑影,她突然地尖叫一聲,“有人!”
高老五正盤算去灶間大吃一頓,閃神的工夫,沒注意有人出來,李秀的尖叫,讓他緊張地身子一個趔趄,從墻頭一頭栽下去。
“怎么了?”
李秀的尖叫聲,驚擾到顧崢,他抓著衣裳,幾乎是一個呼吸的瞬間,從里屋出門,看自家娘子眨眨眼,用手指了指門外,顧崢點頭,一個飛躍,躍過墻頭。
“妹夫……會功夫?”
李秀只看到一個背影,半天反應(yīng)不過來。
莫小荷哭笑不得,這是重點嗎?重點是,誰半夜三更趴墻頭,徐雁回已經(jīng)走了有一段日子,村里人都知道,莫非是村外的沒得到消息,偷摸來看美人的?
片刻顧崢又一次翻墻回來,他握住莫小荷的手,冰涼的,趕緊把她拉到灶間取暖,而李秀被人遺忘在原地。
大舅一家明早要趕路,所以莫小荷就燉了一大鍋骨頭,想著明早讓他們吃頓好的再離開,灶間里火還沒有熄滅,暖烘烘的。
“夫君,那是什么人啊?”
以自家夫君的本事,不會抓不到人,唯一的解釋,是他有意放那個人一馬。
“高老五,所以我假裝沒找到人。”
如果抓走高老五,以那人的脾氣,定是要把李二供出來,這樣的話,就便宜了老虔婆,只有李二一個人吃牢飯,不是他們要的結(jié)果。
第二日天明,早飯過后,大舅一家匆忙離開,家里又恢復(fù)了平靜,顧崢依然早出晚歸,沒兩天,又來了一大批服徭役的人,采石山頻發(fā)塌方事故,有很多人忍不了,逃了徭役。
“夫君,我聽說,山上又出事了?”
莫小荷整日提心吊膽,顧崢本事再高,也躲避不了亂石,周圍懸崖峭壁,掉下去就沒有生存的機會,她吃不好,睡不好,短短幾天,臉頰又小了一圈。
“嗯。”
如果要修筑防御工事,至少要一年甚至更久的時間,顧崢耗不起,而且衙役們現(xiàn)在非常謹慎,只要有人逃徭役,直接打死處理,在雷霆政策之下,已經(jīng)無人敢逃。
“之前每天只給六文,現(xiàn)在加到二十文,比有些地方做工還要多,很多窮苦人家為了這點錢,忍著。”
前幾天官府剛出來個布告,還沒有通知下去,因顧崢曾經(jīng)救了衙役一命,那人和他透露一些消息,如果逃徭役的人被服徭役的舉報,那么那人就可以離開,也就是說,如果顧崢舉報了李二,就不用繼續(xù)服徭役。
“這么好?那鰥夫員外知道,肯定要提前舉報李二了!”
莫小荷很是心急,有這等好事,能離開這,比什么都強,甜水村這個地方,她真的呆夠了!
“所以,咱們要先下手為強,大概也只有兩三天時間。”
兩三天以內(nèi),老虔婆如果不能把李二弄走,他們還得暗中幫忙,添一把火,這個消息必須隱瞞好,不能讓員外提前得知。
夫妻二人小聲說著話,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莫大丫踉踉蹌蹌,披頭散發(fā)地走進門,若不是莫小荷眼疾手快扶了一把,她定是要摔個四仰八叉。
“堂姐,你這是怎么了?”
莫小荷以為莫大丫出門不小心摔了一跤,但是看見她臉上有一個鮮紅的巴掌印,頓時怒道,“誰干的?”
“除了那個老虔婆,還有誰?”
莫大丫眸子深了深,等啊等,盼啊盼,人總算是來了,她出門轉(zhuǎn)悠,聽村長的兒媳無意中說了一件事,前兩天采石山又發(fā)生塌方,死了兩個人,家里給訂了棺材,后天一大早發(fā)喪。
老虔婆對這個消息,打聽得相當(dāng)細致,看來,她要實施自己的計劃,把李二帶走。
“我看她和死的那兩個人的媳婦在說話,肯定是有貓膩。”
那兩個媳婦突然死了男人,成了寡婦,神色哀傷,不過眼里竟然有隱約可見的笑意,莫大丫還想近距離看看,被老虔婆發(fā)現(xiàn),她就假裝找茬,要自己的嫁妝,被扇了一巴掌。
“沒關(guān)系,我忍,早晚,她得把欠我的都還回來。”
莫大丫說完,用涼水洗了個臉,到灶間做飯。
這個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老虔婆應(yīng)該不會有動作,她會把目標(biāo)鎖定在后日一大早,只要那個時候能當(dāng)眾拆穿,二人一鍋端,都要吃牢飯。
這邊,顧崢還要服徭役,只剩下莫小荷和莫大丫,而堂姐出現(xiàn)太過明顯,莫小荷決定自己跟蹤,天剛亮,村長家有去鎮(zhèn)上的牛車,老虔婆果然在車上。
“呸,浪蹄子。”
老虔婆看到莫小荷也在牛車上,小聲地罵一句,都是成親的婦人,還穿得新鮮,腰也束得細細的,前凸后翹,怎么看怎么風(fēng)騷,難怪她兒子會起了歪念頭。
在她眼里,千錯萬錯,都是別人的錯,蒼蠅不叮無縫蛋,如果莫小荷行事規(guī)矩,男子怎么能有那種歪念頭?定是這浪蹄子主動勾引。
“想要浪,主要得看臉,看身段,若是個丑八怪,還真的浪不起來呢!”
莫小荷一點不生氣,嬉笑地看著老虔婆,“大娘,您知道嗎,現(xiàn)在逃徭役,可是死罪了,不知道姐夫……”
“哎呀,你看我這記性,咱們兩家早沒關(guān)系了,不知道李二找到?jīng)]有,難道真和村長說的那樣,在山里被熊瞎子吃了?”
莫小荷說完,又裝作一副怕怕地模樣,在李二娘眼里,這種行為很是欠抽。
“你才被熊瞎子吃了,你全家都被熊瞎子吃了,我兒子好著呢!”
老虔婆一著急,說出心里話,說完之后,發(fā)現(xiàn)牛車上的人驚訝地看過來,她自知失言,中了莫小荷的圈套,趕忙補救,“吉人自有天相,我兒定會平安,等找到他,就讓他將功贖罪,回來繼續(xù)服徭役。”
“是啊,一時想不開而已,沒吃過啥苦,這衙門咋想的,說處死就處死,大吳有這個律法?”
村里人跟著附和幾句,引發(fā)眾人的共鳴,有些人根本沒干過重活,天生就不是做苦力的命,能不跑嗎?他們覺得衙門頒布布告,也是嚇唬嚇唬服徭役的人而已。
“但愿如此。”
莫小荷閉目不語,一直到進城,她和老虔婆分開后,進了一家雜貨鋪,老虔婆四處看了一圈,才轉(zhuǎn)身往小胡同走。
“我要一包紅糖。”
莫小荷隨便塞給掌柜一把銅板,抓起一包糖,遠遠地跟在老虔婆身后,見她左拐右拐,進了胡同深處一家棺材鋪。
棺材鋪和紙馬鋪子都是做死人的買賣,周圍的店家覺得晦氣,所以一般不能開在主街上,都是民宅改成的小院子,老虔婆進門以后,給了掌柜一錠元寶,告知約半個時辰之后來取貨。
“掌柜,我爺爺快要不行了,打造一口棺材要多久?”
老虔婆前腳剛走,莫小荷也進了院子,和掌柜搭話,并且很有誠意地交付定金,“這個木頭似乎還可以,是成品嗎?”
“小娘子,這個不行,是被人提前訂購的,原來是成品,后來買主要求在里面加了一層,說是下層,正好擺設(shè)祭品,一同下葬。”
掌柜不明所以,莫小荷卻心中了然,就知道老虔婆來進城肯定有點問題,買帶夾層的棺材,想在上面放尸體,下頭放李二,真是個聰明的辦法!這樣就算官差檢查,也不會翻死人躺著的棺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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