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家宴
被叫來作證的翠屏身子晃了晃，這種宅門內(nèi)的陰私，通常是秘而不宣，而她竟然聽見了，會不會被殺人滅口？只有死人嘴里，才不會說出秘密。
“不可能，她早死了，肯定死了！”
老太君趴在地上，來不及找李嬤嬤算賬，只為得到一個確切地答案，她的女兒當(dāng)時死了。
這么多年，雖然受到良心的譴責(zé)，但是享受榮華富貴，又被城主當(dāng)成親娘孝順，她在府中說一不二，膨脹感已經(jīng)占據(jù)內(nèi)心，她甚至慶幸，如果當(dāng)年生出來的是丫頭片子，現(xiàn)在就不是這般光景。
但是，好歹是十月懷胎的親骨肉，每每午夜夢回，仍舊一身冷汗，總夢見有嬰兒凄厲地哭喊，找她索命。
“沒有死，人就在府上。”
老太君狼狽地一身水，精氣神都沒有了，頭發(fā)散亂地，黑發(fā)夾雜著銀絲，臉上的脂粉被水打濕之后脫妝，露出溝溝壑壑的皺紋，盡顯老態(tài)。
李嬤嬤冷漠地站在旁邊，沒有一點上前攙扶的架勢。
客廳內(nèi)再次鴉雀無聲，眾人無所適從，更不知道應(yīng)該說什么，顧家二夫人只覺得隱隱有些不妙，原以為是親兄弟，才能如此幫扶，可如果自家老爺是老太君的種，那么和城主的關(guān)系就尷尬了。
他們和老三一家，搞不好會被趕出府，另謀生路，如果沒有城主府作為倚靠，他們什么都不是。
顧家老二老三從小嬌生慣養(yǎng)，文不成武不就，喜好賭博，若不是龐大的顧家資財做后盾，他們早就喝西北風(fēng)去了。
對于這一系列的巨變，莫小荷疑惑在于，李嬤嬤是老太君從汴州娘家?guī)淼模顙邒咚藕蛄藢⒔迨辏@期間一直沒問岔子，也幫著老太君做了不少事，為啥最后會反水，當(dāng)著城主的面揭發(fā)。
不可能因為去了一趟莊子，看到老太君的親生女兒，而產(chǎn)生什么愧疚的情緒。
“城主，老奴做了這么多壞事，活該遭受報應(yīng)，死不足惜。”
李嬤嬤跪在地上，在死之前，她想把一切被掩蓋的事實交代得清楚明白。
“把人帶上來吧。”
片刻之后，一個穿著粗布衣裙的中年婦人忐忑地進(jìn)入大廳，她面色愁苦，臉上已經(jīng)有了風(fēng)霜之色，因為常年勞作，看著比實際年齡老一些。
莫小荷仔細(xì)觀察她交疊的手，發(fā)現(xiàn)上面全是細(xì)碎的小口子，應(yīng)該是冬日做活兒留下的。
“城主，民婦……”
婦人隱隱約約聽到點風(fēng)聲，嚇得兩夜沒睡著，這么多年習(xí)慣貧窮，她的二兒子正在說親，聽說她家得罪了城主，親事也黃了。
“小妹，起來吧。”
兩個人真是一個模樣刻出來的，幾乎不用懷疑，農(nóng)婦是城主同年同月同日生的親妹妹。
有護(hù)衛(wèi)搬上椅子，又端上茶果，城主讓婦人吃一些，農(nóng)婦有些閃神，最后心一橫，小聲地問，“我可不可以帶走一些？孫子狗前幾天染上風(fēng)寒，想吃果子，但是家里……”
北地冬日嚴(yán)寒，這些年也有自己建造的暖棚種瓜果，那都是極其有錢的大戶人家，小門小戶，還是冬日蘿卜白菜土豆的生活，一吃就是一冬天不換樣。
提出無理要求之后，農(nóng)婦臉很熱，她都是幾十歲的人了，少一口吃的沒什么，可孫子還在嘴饞的年紀(jì)。
“等明天派人把你家人接到府里，老二的親事，就由城主府出力。”
城主點點頭，沉思片刻，轉(zhuǎn)頭看向顧夫人，“夫人，這件事就麻煩你出力了。”
“是。老爺。”
顧夫人沒想到，自家老爺對她這么客氣，成親二十多年，破天荒的頭一次。
畢竟，老太君的女兒也是受害者，從出生就不被親娘待見，直接弄死，還是產(chǎn)婆發(fā)了善心，把人送給沒有閨女的農(nóng)戶家，好在多年以后，水落石出了。
農(nóng)婦不知道說什么，坐在椅子上只搭了個邊兒，誠惶誠恐，不敢說話，見眾人目光落在她身上，只得垂著頭。
“作孽啊。”
不知道誰小聲嘆息一句，但是卻是眾人的心聲。
“李嬤嬤，你還有什么話要說？”
城主繼續(xù)問，這下眾人都蒙了，難道還沒完？老太君到底做了多少天怒人怨的事？
“二少爺這輩子都不能有子嗣，是老太君派人下的藥。”
這樣，顧崢沒找到，顧崢的弟弟，也就是二少爺沒子嗣，老太君攛掇顧夫人給城主小妾下毒，那么大房一家就沒有血脈，城主之位順眼到顧家老二的兒子孫子身上。
顧夫人吃驚不小，原來，這么多年，她一直都是這么愚蠢！
自己的二兒子被下藥，她以為兒子天生能力有缺陷，誰知道竟然是這個原因！
當(dāng)年尋找顧崢的時候，老太君總是派人放出消息，說顧崢?biāo)懒耍撬恍牛伊撕芏嗄辏瑳]有結(jié)果，總感覺有人在幫倒忙。
也難怪，顧崢回到府邸之后，若是繼承城主之位，可沒這死老婆親兒子親孫子的事兒了。
可是顧崢想離開，老太君各種挽留，難道是怕放虎歸山？若是這樣，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總有辦法收拾。
“大哥，這……”
顧家老二和老三齊齊地跪在地上，對于此，他們一點都不知情。
“李嬤嬤，你是老太君的人，為什么之前幫忙隱瞞，到現(xiàn)在才說？”
顧夫人終究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問出眾人都想問的。
“那是因為，李家不仁不義，說好了給我的兒孫脫奴籍，我孫子因為和李家少爺一言不和，就被打死。”
顧家老太君姓李，李嬤嬤做了這么多，都是為兒孫考慮，卻得了個家破人亡的下場，她要報復(fù)。
左右逃不脫一個死字，已經(jīng)茍活這么多年了，如行尸走肉，不如在死前，把所有的罪名都交代清楚，懺悔，或許不用下地獄遭受酷刑。
“你不是我女兒，不是不是不是！”
老太君念念叨叨，瞳孔放大，精神不太正常，好像瘋癲了。
“今日到此結(jié)束。”
城主站起身，沒說最后處理結(jié)果，一個人邁著大步，走向院子中，很快不見蹤影。
顧崢看了顧夫人一眼，沒有開口，帶著莫小荷回到他們的院子。
審訊一夜，東邊已經(jīng)開始出現(xiàn)魚肚白了，天光慢慢放亮。
莫小荷從開始的困頓狀態(tài)到現(xiàn)在精神百倍，她甚至不敢相信看到聽到的一切是真的，大宅門實在太多的污穢。
“娘子，你受委屈了。”
如果不是和他一起回顧家，就不會遭受責(zé)難，還要看人臉色，顧崢心里很不是滋味。
顧家這樣，他并沒多驚訝，因為從沒想坐城主的位置。
在山野中打獵，自由自在，無憂無慮，可以睡到自然醒，沒有權(quán)勢，自然少了很多煩惱。
“只是我以后給你富貴的生活。”
顧崢的大手緊緊地握住莫小荷的小手，感覺到她手心冰涼，還有隱隱的冷汗，趕忙放到自己的胸口。
莫小荷感受到自己夫君身上滾燙的熱度，舒服得瞇了瞇眼，“夫君，我要的不是那些。”
婆婆是城主夫人，雖然與人偷情，那是因為半輩子孤苦，壓抑和寂寞，如果日子過得幸福，怎么會鋌而走險？
城主高高在上，卻有忙不完的公務(wù)，還要被皇家忌憚，這不是給自己找罪受？
最好的生活，無非是有錢，有閑，在山中生活過膩味了，他們可以換一個沒人認(rèn)識的地方，重新開始。
皇上和皇后娘娘如閑云野鶴，看似灑脫，可身上的擔(dān)子極重，關(guān)心民生，關(guān)心這個那個，哪想他們小老百姓，只管一家冷暖就好。
“那我們盡快離開。”
顧崢點點頭，給莫小荷承諾，他一直想不通為什么高門大戶要養(yǎng)那么多的女人，吃飽喝足之后就相互陷害，三天鬧一場小的，五天鬧一場大的，還是村里夫妻好，一心一意過日子，不想旁的。
“可能是男子喜歡用擁有多少女子證明自己吧。”
如果一個花甲之年的老頭子，有個幾房小妾，一樹梨花壓海棠，那是風(fēng)流，為人稱頌，可發(fā)生在顧家老太君身上，簡直是不堪。
自古以來，男女就從來沒有平等過，莫小荷也不是說支持老太君的行徑，她只是覺得，無論男女，用這方面證明自己，實在有點惡心，讓人難以接受。
夫妻二人閑聊一會兒，莫小荷靠在顧崢肩膀，很快睡著了。
一覺醒來，天光大亮，顧府丫鬟通知在花廳擺膳，城主派人請二人用膳。
公公的面子肯定得給，莫小荷用最快的速度梳洗打扮，然后和顧崢趕往正院花廳。
不同于之前，今日飯桌上的人很少，只有城主，顧夫人，還有昨日那個農(nóng)婦，以及面有菜色的一家人，顧家二房三房都沒有出現(xiàn)。
“家宴，不便請外人。”
城主給出合理的解釋，莫小荷心中明了，老太君和她的兩個兒子已經(jīng)被排擠出圈子之外，反倒這個從一出生就被拋棄命苦的農(nóng)婦，讓城主產(chǎn)生憐惜之感，派人接近府中。
農(nóng)婦身邊坐著一個穿藍(lán)色粗布的中年漢子，低著頭，沒有一點得意的神情，還有農(nóng)婦的大兒子，兒媳，叫狗蛋的小孫子，未曾娶親的二兒子。
“奶，這么多好吃的，狗蛋真的可以吃嗎？”
狗蛋很瘦，瘦到皮包骨，沒有上前抓托盤里的糕餅，而是眨著大眼睛，問農(nóng)婦，可見這家人教育的非常好。
一般村里的小娃，看到好吃的都要瘋狂了，恨不得去搶，四五歲，正是狗都嫌棄的淘氣年歲，能主動發(fā)問，非常難得了。
“可……可以吧。”
這兩天生活從地下到天上，農(nóng)婦到現(xiàn)在還反應(yīng)不過來，她帶著人從村里搬家，還有城主府的丫鬟婆子，護(hù)衛(wèi)幫忙，都說破屋值萬貫，她什么都想帶走，最后被阻止下來。
聽聞她不是得罪了城主，而是要過上好日子，之前和二兒子說親事的那戶人家厚著臉皮上門來了，被城主府的下人攆出去，并且告訴他們，做個丫鬟都不配，就別癡心妄想了。
農(nóng)婦很不好意思，對方怕她家得罪人，不想嫁閨女也是人之常情，不能怪人家，但是聽說老二的婚事，城主夫人做主了，她默認(rèn)。
城主府真的太大了，比他們村地主家?guī)资恫恢梗统扇海X得自己穿戴還不如下人，有些局促。
“狗蛋，過來讓舅爺爺看看。”
城主面色柔和一些，拍拍手，狗蛋點點頭，走了過去，被城主抱在懷里，“這么瘦，你得多吃點，將來長成小男子漢。”
莫小荷差點掉了下巴，這是他那冷臉公公？之前要打殺雀兒，眼睛都不眨一下，對狗蛋倒是溫和多了。
顧夫人同樣也是愣住，反應(yīng)過來之后，招呼丫鬟婆子上菜。
村里娃不容易，這么瘦，是得補補，這個小姑子好不容易認(rèn)祖歸宗，以后可不能過以前的日子了。
“都是一家人，不必拘束，小荷，愛吃什么，讓崢兒給你夾菜。”
為了不讓農(nóng)婦一家有過大的心里壓力，丫鬟婆子上菜之后就下去了，顧夫人感激莫小荷，主動說道。
“謝謝娘，府上的廚子不錯，我最喜歡那道松鼠桂魚。”
莫小荷熱絡(luò)地笑笑，顧夫人明顯拉著她調(diào)節(jié)氣氛，她必須要配合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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