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粱一夢,萬世留名十一
當(dāng)中臣不比等再度醒來的時候，精神雖還處于混沌狀態(tài)下，直覺卻已然讓他知道，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在他未知的情況下發(fā)生了。
轉(zhuǎn)了一轉(zhuǎn)頭，再低頭看一看自己身上披著的暗金色繡袍，好一會兒他才遲疑地向著立于一側(cè)陰影之下的蘇我連子發(fā)問：“怎么了？”
蘇我連子沒有回答，只是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然后行了一記大禮，叩首于地道：“恭喜閣下，大功初成。”
八歲少年眨了一眨眼，剎那間，所有的回憶在瞬間復(fù)蘇，稚嫩的小臉上，染上了無盡的傷感與果斷：“嗯，余事已成，可向父親回稟了。”
“但是……接下來的任務(wù)，會更加地沉重，次公子閣下是否還要繼續(xù)下去？如若確有所難處的話，也不是不能易人而行。”
蘇我連子終究還是將自己心里的話說了出口。
“……不必。”
沉默了一下——亦只是一下，中臣不比等便淡淡地勾起唇角，笑了起來：“便是回國，也是要跟著別人學(xué)這些的。既然如此，為何不跟這大唐宮中的人們學(xué)習(xí)呢？便是在父親看來，他們也比我國中的那些人，要遠來得警醒得多罷？”
蘇我連子嘆了口氣，長長一禮，不再發(fā)一言。
隔日，夜如水。
東宮之中正殿內(nèi)。披衣而坐的李弘拿著一折白冊，邊聽著旁邊幾個西域返回的年輕將領(lǐng)們說著些塞外趣事，邊含笑吟吟地提筆記錄著。
正在一群人議論得興起時，一個極為白凈，看起來頗為秀氣的小侍監(jiān)急步上殿來，行了一禮道：“殿下，殿下前日晨起時要的信筒，臣與您取來了，還請殿下過目。”
一邊說，一邊將手里捧著的漆木盤奉與李弘面前。
李弘揚一揚眉，看了他一眼，說了聲好，伸手從奉盤里拿了那只小小的火漆信筒，波地一聲打開，底朝天地在手心叩了一叩，就見一卷卷得極緊實的小信紙掉落在手心。他點一點頭，拿起來左右轉(zhuǎn)了一轉(zhuǎn)，便重新裝好放回盤中：“好，本宮知道了，就這樣送出去罷。”
那小侍監(jiān)似乎有些意外，抬頭看了他一眼之后，才立時應(yīng)聲稱是，急步退下。不過他一舉一動均是極為和順，是以那些年輕將領(lǐng)們倒是沒一個覺得有什么不妥的。等他離開之后，便又與李弘說笑起來。
片刻之后，殿中諸人退盡，李弘才徐徐斂了笑容，望著面前的爐火，向著旁邊的靜安拋出問題：
“如何？”
“正如娘娘與殿下所料一般，那蘇我連子，昨日午后，一送了中臣次公子的家書之后，便立刻動了起來——而據(jù)截獲的那些信件中的語言而斷……原來他此番護送中臣次公子入我大唐，半是護衛(wèi)，半是監(jiān)視呢！護衛(wèi)這孩子安全入唐，并與我大唐建立起新的關(guān)系是真的，監(jiān)視這孩子，不叫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份，也是真的——畢竟他的生身母親，與我大唐的關(guān)系，實在是太過緊密，一個不小心，如果被他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真實身份，那么如今身為東瀛皇太子妃的那兩位蘇我娘娘，怕便是要大為憂愁了——畢竟于我大唐而言，這個孩子才是我大唐真正愿意并且樂于支持的那個對象。”
靜安低聲道。
李弘勾了勾唇角：“那他自己……”
“尚且不知。至少目前來看，這位皇室遺珠，至今不知自己身邊這位護衛(wèi)的真實身份——甚至在他看來，這位護衛(wèi)對他，是極為重要的依賴對象呢。”
“那……本宮就得想個辦法提醒他了。”李弘淡淡道：“至少不能讓他在咱們大唐境內(nèi)，永遠保持這種不知的狀態(tài)。”
“殿下要揭破這孩子的真實身份？可是……”靜安皺眉道：“一旦揭破了，只怕對咱們大唐也是有害無益罷？”
“本宮自然不會去揭破這一切的，因為……”李弘笑了笑，只是笑意未達眼底：“以他的聰明，只怕從得知這個蘇我氏就是與他同入大唐的那個重要依賴開始，就已然產(chǎn)生了懷疑了。”
“這倒也是。那殿下是要提醒他小心身邊人么？”
“那樣太直白，也太過于張揚。本宮……希望他能知道，自己身邊可以使用的力量，其實多得不得了——只要他能好好兒處理這位蘇我氏大人的話。”
“殿下的意思，是要讓這位中臣公子，直接掌握東瀛隱藏于我大唐國中的那些力量？”靜安想了一想，立時贊道：“妙！授人以魚不若授人以漁！這位中臣公子聰慧過人，與其直接護他安全，倒不若讓他了解，自己到底有多少可用之源。而且這些力量多少都是與這位蘇我大人有沾染的。一旦被他察覺蘇我大人勢雄至此，他自然會多加提防此人，也更加會進一步思考，為何會是這么一個人物，要陪著他來我大唐。
至那時，對于這位中臣公子而言，他可以選擇的路只有一條，積極地保持中立，并且時刻警醒著，多向殿下借一借力。
如此一來，這聯(lián)系，也就一步一步地建立起來了。”
靜安點頭連贊：“殿下果然深思熟慮，思謀周全。”
李弘淡淡一笑：“不過是有樣學(xué)樣罷了。當(dāng)年母后初入宮時，在皇祖后宮爭寵之時，為求自保所做的那些事，本宮多少也有所耳聞。而母后自己向來也是如此——若有強者，吾欲與之同盟，則當(dāng)先謀其利，方得共益。”
這位大唐太子慢慢地從旁邊燈架之上，拿下代燭為明的渤海夜明珠，含笑放在手心里，細(xì)細(xì)地把玩著，瑩瑩潤潤的淡黃色暖光，將他整張臉，都映得分外明亮而秀麗。
恍惚之間，靜安竟似看到了那兩位高居龍鳳大位之上的主人，在這個小小少年的身上，漸漸重合成了一道身影。
同一時刻。
九成宮，大寶殿中。
李治今日公事繁忙，是故尚且未得返回寢殿之中。而媚娘便趁著這個最黏人不過的夫君尚未歸殿時，把幾件要緊的事情，一一交代過，吩咐著明和他們辦下去。
只是，當(dāng)她交代完了之后，卻發(fā)現(xiàn)明和立在當(dāng)?shù)厣点躲兜乜粗约海桓辈恢氲哪印?br />
“怎么了？”
媚娘略感意外地望向他。
“娘娘……您這是要……要查那個女子的身份？可……可是這事與您……”明和眨著眼，滿心驚疑與震撼：
這么多年了，自從那件事之后，媚娘再也沒有提及過此人。為何？
為何偏偏是在此事，媚娘要他去查訪那個女子？
“嗯……雖然沒有問過那孩子，不過多半便是這幾日，他就要設(shè)法出手了。只是他如今雖為太子，但有些事，終究還是力不有及。本宮能替他做些，自然也要打點周全的。何況她的事，本來也就只有本宮與當(dāng)年的幾個宮中人知道了。要他這么一個晚輩來查，實在是太難。能做一點便是一點罷！”
媚娘揮了一揮手，明和便立時不再言語，自行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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