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江山,與君共擔二十四
“特賜諸王共宴大寶殿?!”
月華如水,傾瀉一地。幾竿斜竹碧如翡翠,間雜著幾枝恣意而放的緋紅海棠,停了幾抹嬌黃艷藍的鳥影兒,映在如水銀鏡面的溪水之上,清雅凈謐,著實是一處神仙居所般的地方。
但這一聲不高不低,卻到底有些顯得突兀的問話聲,驚得停佇枝頭的小小彩雀兒們喳喳啾啾幾聲,便振翅離開。
不過這一切,卻對亭內正瞪著自己弟弟發呆的郇王素節,完全沒有任何影響。
“是!币簧碡湻蜓b束的杞王上金,鐵青著臉,看著素節:“兄長,這個女人,是真的不想給咱們留一星半點兒的活路。”
素節揚一揚眉,卻有些忍俊不禁:“你想太多了罷?她不過就是想著要借此機會,探一探那兩個人……”
說到此處,他突然停住口,不語。
見他說出這等話來,李上金立時瞇了眼:“兄長……你不會真的把那兩人……兄長!上金曾經勸過您的……”
“夠了。你心里想的什么,本王清楚。同樣,本王這里的事情,你也未必就真的全然不知……”時已步入青年的李素節,仰起與他母親蕭玉音極為相像的臉龐,冷笑一聲:“不對,應該說,本王這里只怕沒幾件你不知道的事了!
上金默然,好一會兒才輕聲道:“兄長……”
“本王說過,他們是本王要拿來制限那個女人的棋子,你不要想打他們的主意,更不要想著勸本王就此收手——或者說……”
素節再一笑,露出一口細白的牙齒:“你最好……把你的尾巴收起來一些兒。畢竟父皇如今,已然好好兒地盯住了你了!
上金神色一變,想到那個明明已然人入中年,卻一發顯得清秀如少年的父親,不由打了一個寒顫。
是的,如果說他杞王李上金,在這世上還有一個怕的人,那個人不是別人,必然是他的父親——
唐高宗李治。
看著他這般模樣,李素節笑了一陣之后,自己也漸漸笑不下去了,目光之中,滿是不甘與恐懼:
不止是李上金,他們也好,那個看起來已然被廢,徹底無用的大哥李忠也好……甚至是他們那些叔伯們……
又有哪一個不怕他的?
那個永遠都微笑著的好人兒主上?
誰不怕他?
當下,兩兄弟沉默了好一會兒,杞王才開口輕道:“既然皇兄執意如此,上金也不好再多說什么,只能盡力相助兄長,將此事辦得妥當。不過兄長,若是您真的打了主意,要讓那賀蘭敏月去見咱們父皇的話……”
“哼,這么多年了,本王便是再如何不甘心,再如何不信,也要承認,那個女人……”李素節握緊拳頭,咬緊牙關,雙目之中,幾乎噴出火來:“那個女人,已然把他整個人,整顆心都占走了,連一星半點兒的位置都沒留給別的人。你那個母親如此,本王的母妃……”
聲音戛然而止的李素節,深吸了幾口氣,才轉頭看著自己的弟弟:“所以本王從一開始,就沒指望她能入得了他的眼!
“沒錯……入不了他的眼的!闭f到這一處,李上金的目光也變得有些復雜,但表情卻更加堅定了:“所以皇兄,如果你想以賀蘭家那個賤婢去試探李弘那個小孽障,怕是更不成事!
李素節挑眉看著他:“你不會也覺得,那么一個小東西,真的能像元舅公他們所想的那樣,能跟父皇,跟那個女人一般有這等眼光?他只不過是一個被寵壞了,被保護到過頭的小白癡……除此之外,他還能做些什么?哼。帝王權術,他半點兒不懂,又有什么資格,可以披朱袍坐春宮?一個賀蘭賤婢……和他母親一樣下賤的種……也算是正好配得他了。”
“皇兄,您真的以為,這樣的法子,其他人都沒有想到,沒有試過嗎?”李上金搖頭,在李素節有些愕然的目光中,緩緩嘆了口氣:“就在數日之前,一個叫綠瑤的絕色宮娘,因為一些小事,被東宮侍監總管靜安,給發落到了掖幽庭,然后就在當夜便失足落水而亡……皇兄,您不會不記得那個曾經因為色絕京畿數城,才驚千家花會,而被人稱為瑤臺之上碧衣仙子的長安千牛錄,巫氏將領之女——
巫綠瑤罷?”
李素節的瞳孔,突然縮成了一根針,藏在袖中的手,也緊緊地握成了拳,但他的表情,還是平靜的,甚至連語調也平靜得聽不出波瀾:“誰送她去的?”
“巫將軍自己送的——本來那姑娘,便不是他的親生女兒。”上金盯著素節,輕輕道:“說到底,那姑娘也不過是他一個族兄之女。這樣的美貌,那般的才氣,若不能為他帶來些什么,那么早晚,都會讓他府上那些好色出名的兒子們,做出些什么來。所以兩全之下,自然是物盡其用!
李素節默然,好一會兒才突然道:“巫德勝……本王記得,當年他也曾經是韓王座上客!
“與其說他是韓王叔座上客,倒不若說,他這將軍之位,本來就是靠著韓王叔給的法子,好好兒拿下的。”
李上金淡淡道:“看來兄長也明白,這位綠瑤姑娘的債,到底該向誰討了。”
“她的死,是她自己的事,本王與她無親無故,更沒有必要替她去討回什么!彼毓澘此谎,冷冷一笑道:“或者若是你以為本王收了她畫的幾幅畫兒,便是存了納此女的心思,那卻是錯了——
區區一個從六品守門將的養女兒,還不配本王賜她一座畫樓,與她一個侍妾之名養著!
說完這句話,李素節再沒有開口,上金也不再說話。
兄弟二人沉默了好一會兒,素節才輕道:“不過如此一來,倒是提醒了本王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淡淡道:“或許……咱們這位太子小弟不喜歡賀蘭敏月這般的女子,也看不上巫綠瑤那般才色兼備的人兒。但是……若是那位衛國公家二公子的女兒那般的呢?他也看不上么?”
李上金一怔,立時會意一笑。
片刻之后。
杞王府門外的馬車上,沉穩有禮地謝過了依著上金吩咐,前來送行的郇王府總管,坐入自己馬車內的李上金,瞬間將斯文的微笑,斂了起來,換上一副冰冷面孔。
“殿下,想不到郇王竟然半點兒沒有要去替綠瑤姑娘報仇的意思。這……”旁邊跟著上車的小侍衛低聲道:“似乎……”
“不奇怪!遍]上眼,上金帶著一臉嘲弄的微笑,向后靠在椅背著,任憑馬車駛動的動蕩感,帶著自己整個人輕輕搖晃:“本來他就跟本王是一樣的人……得不到的東西,哪怕毀掉也不會讓別人碰的。”
小侍衛立時閉了口,好一會兒才低聲道:“不過殿下,依臣所見,這郇王對那位綠瑤姑娘還是有些心思的。若是他要去查的話……”
“查?他能查到什么?”冷笑一聲,上金睜開一只眼,斜睨了他一下:“他能查到的,只不過是勸著巫德勝把那個眼高于頂誰也看不上的養女送入東宮的那個人,是韓王府中的總管……至于那位總管在入韓王府之前,是在哪里的……他怕是無論如何,也查不出來的!
冷冷一笑,上金也露出一口細白的牙齒,目光銳利如刀:“他查不出來的!
小侍衛看著他這般的表情,突然毫無預警地緊縮了下目光——不過,閉著雙眼任自己隨著車廂搖晃的李上金,根本沒有一星半點兒的感覺。
次日晨起,早朝之后。
九成宮內春宮正殿。
剛剛打著呵欠起身的李弘,一邊兒懶無意趣地聽著靜安俯在自己耳邊低語,一邊兒舉起雙臂,任由兩個小宮娘替自己更衣。
更衣已畢,靜安也把話兒說完了,看著李弘沒有任何表情的臉,靜安也不再多言,只是仔細服侍著李弘晨起。
直到用畢早膳,接了宮娘送上的手巾凈了手面,又取了雪脂香膏勻了頰潤了手,李弘才懶洋洋地拖著長長的朱紅宮袍,頂著于他而言有些沉重的太子金冠,走到殿下廊廡邊,一邊兒彎腰伸手抱起見到主人,便興奮地叫了幾聲的小狻猊,阻止他踉踉蹌蹌地撲向他垂著流金玉纓的衣邊,一邊兒淡淡地問了一句:
“你是說……杞王兄親口說的,本來他就跟郇王兄是一樣的人……得不到的東西,哪怕毀掉也不會讓別人碰的——
是么?”
說這話兒的時候,李弘轉過頭來,明亮清澈的眼睛,看著靜安,叫他心頭一縮,不由低下了頭。
李弘轉過頭,沉默了好一會兒,突然輕聲發問:“現在,你還對他們兩個,抱有什么念頭么?綠瑤姑娘?”
這一句話問出口,后面傳來一聲女子的輕嘆,接著,便是一句曼吟:“自古男兒多薄義,由來女子是情癡——這一局,妾輸與太子殿下,輸得心服口服!
李弘淡淡一笑,轉過頭來,看著那個由陰影中走出來,滿面憔悴,卻依舊美得叫人為之屏息的女子:“姑娘這樣說,卻是把本宮的父皇與母后,置于何處了?”
綠瑤聞言,目光一凝:“的確……不止是陛下與娘娘,便是太子殿下……”言及此,她閉口,好一會兒才搖頭苦笑:“誰說帝王盡薄情?卻非如此啊……”
“這世上本來就沒有什么絕對之事。所以想來,綠瑤姑娘接下來,也肯答應本宮相求那件事了罷?”
李弘搖頭,淡淡一笑。
綠瑤沉默良久之后才輕道:“莫說只是皇后娘娘宴中一舞,便是要綠瑤自此不見外人——但凡太子殿下之命,綠瑤無有不從。只怕是從今日起,綠瑤便再難得平靜,太子殿下東宮之中……”
“綠瑤姑娘不必擔憂后路。本宮既然已走到了這一步,自然就替姑娘打量好了退步之所。本宮前些日子,向父皇上奏,強準月明姐姐在宮中多留幾日便是為了此事!崩詈霌u一搖頭,臉上浮現出難得的一抹溫柔與甜蜜——雖然只是稍縱即逝,卻也實實在在地落在了表情落寞的綠瑤眼底。
“所以,明夜宴后……不,應該說是綠瑤姑娘一舞已畢,靜安自然便會將你交與月明姐姐帶著,一并前往江南——到了那一處,綠瑤姑娘的姨母尚在,她老人家又是膝下無兒,想必對姑娘你會很好的!
李弘的話兒,讓綠瑤淡淡一笑:“的確,姨母從小兒便是待綠瑤極好的,而且江南美景,綠瑤自幼兒便是極為向往的。只是綠瑤斗膽,問太子殿下一句話,不知可否?”
“但有所疑,盡可開口。”
李弘笑吟吟的回答。
“既然太子殿下寬懷,那綠瑤便直問了:敢問太子殿下數日前救下將為人所害的綠瑤,又大費周折作這等安排……
到底真是為借綠瑤一舞之力,助娘娘破此危局更賜綠瑤一條生路……
還是為了保證借此機會,在更大的風雨到來之前將月明姑娘送出宮去,送到能讓殿下真正放心的地方去?”
李弘聞言,卻淡淡一笑,只是輕輕地點了一點頭,不置可否。
(https://www.dzxsw.cc/book/4491/4626418.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