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如梭光似箭,回首望時已百年五十四
這邊廂,一邊歡喜明亮。
那邊廂,一派凄慘悲涼。
長安城中長孫無忌府內小室中,長孫凈一臉慘白地看著自己的父親,目光惶惶然,戚戚然,一如年幼時,第一次被父親帶到眾人面前,看著滿屋子黑鴉鴉過客時的表情一樣。
“父親……”
他恐懼地輕聲喚著,卻聽不到長孫無忌的回應,只看得到他嚴肅而平靜的眼神,專注地盯著屋外的兄長。
“父親……”
“你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有很多很多,這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樁。怎么,怕了么?”終于,長孫無忌回了頭,冷靜地看著長孫凈。
咬著牙,長孫凈搖一搖頭,強把淚意往回逼:“父親既然已定了心思,那凈自然不會怕。只是父親,這樣做,有必要么?”
“有沒有必要,你比為父的更清楚,不是么?”
長孫無忌面對著兒子的質疑,不但沒有生氣,反而還微笑了起來。
起身,緩緩地走了兩步,側頭看了一眼鏡中已是滿頭華發的自己,他又笑了笑,才轉過頭去看著長孫凈:“你比為父更清楚這有沒有必要。”
再一次的重復,換得的,卻是長孫凈再一次的沉默。
良久,良久,長孫凈才艱難地道:
“父親,水清無魚……真的,真的要這般做么?”
“這個道理,為父懂。但現在真的就是到了需要清水無魚的時候了。”
長孫無忌還是淡淡地微笑著,只是再一次問了第三遍這句話:“難道你真的不比為父更清楚這有沒有必要么?”
長孫凈沉默了……他也只能沉默。
室內一片靜寂如空。
好一會兒,長孫無忌才嘆了口氣,仰起頭,看著屋頂道:“有些人,大唐留不得,有些人,大唐必須要留。”
“哪怕您明知他從一開始,就不曾真正忠于您?而且他從一開始就是帶著那樣的不軌心思,在一步一步,將您往死門上引?”
忍不住,長孫凈迭聲發問。
長孫無忌看他一眼,再搖頭失笑:“說你呆,你這孩子,還真要呆給為父看了……”
他再度緩緩地走了兩步,試著感覺著腳上的酸麻感減輕些,然后才笑道:“老嘍,老嘍!這腿腳也是不靈便得緊了。別的自且不提,且讓它還能好好兒地走一段路罷!不然為父的如何要應對下面這個大局?你尋了日子,去替為父找一找那位孫先生罷——他如今便是不肯來,也得想個法子請他來一趟了。”
長孫凈鼻頭一酸,只淡淡地嗯了一聲,然后繼續問道:“父親,你真的要保了那個背主忘恩的人?”
“什么叫背主忘恩?他背了什么主?又忘了什么恩?”
長孫無忌的臉色,難得地硬了起來:
“這大唐天下,只得一主,便是如今主上。天下百姓,只得一人之恩,那便是主上之恩。哪里還有什么他主別恩?”
長孫凈一時默然,欲張口,卻又不知說什么好。
見他這樣,長孫無忌反而放柔了神態,輕聲道:“為父知道,你孝順。可是凈兒,為父與他,原本便是為父欠他的多。從他的父輩,到他的如今……為父欠他的,早晚都是要償還的,你實在太過介意了。”
聞得長孫無忌這句話兒,長孫凈卻也只能紅了眼,轉頭不語。
看著這般倔強的兒子,長孫無忌心中暗嘆,卻也不多說一句話。
便是為人父母的,有些關,終究還是要他自己過的,別的人,誰也幫不了什么。
大唐顯慶四年四月末。
這四月天的最后一日,幾乎似是要將整個一年的繁花似錦,都給開完放盡了似的,整個朝前堂后,宮中內外,盡是一片片的姹紫嫣紅,霞朱云白。
仿佛整個天下的花兒,都堆到了這里,把整個長安京都給埋了起來也似。
一朝早,媚娘便是被一陣陣的花香給熏得坐起來的。
“這是……什么……”
她皺著眉頭,剛說了兩句話,便在看到那一整束的花后,李治那張得意的笑臉時,生生地把剩下幾個字咽了下去。
然后,默默地眨一眨眼,再眨一眨,面無表情,轉頭,起身,披衣,徐徐走到一邊兒的妝臺前坐下,等著宮娘小侍們來與自己梳妝洗理。
完全將李治看成了空氣一般。
李治不高興了,瞇一瞇眼,卻哼哼地走過來,繼續蹲到她身邊,一邊兒從鏡中看著新蓄了胡須的自己,一邊兒看著媚娘美麗的臉龐:
“不好看么?”
媚娘沒有回應,只是從一堆珠花里撿起一枝來,放在鬢邊擺了一擺,就點一點頭,交與身后的小侍娘,由著她幫著挽髻。
李治再瞇瞇眼,轉頭看著被小宮娘捏在指中的珠花,橫氣地瞥了一眼她,冷哼著道:“這個不美!來人!”
清和一路小跑到來,便見李治對他吩咐了幾句,清和先是詫異,但一看眼媚娘,便立時應聲而去。
很快地,他便又抱著一只紫檀木包金角的匣子回來,向著李治躬了一躬身,將那匣子奉到李治面前。
李治點頭嗯了一聲,接過來,打開,一只鳳含珠的大簪子便出現在諸人眼前。那碩大如鴿蛋般的微桃色大珠,再加上鑲足了細碎紅琉璃的簪子,著實美得叫人移不開眼。
李治得意地把它拿出來,放在自己面前晃一晃,對著鏡中完全不看自己的媚娘笑道:“這個才配得你。那樣小東西,賞了人就是了。”
接著,又將簪子交與那早已看得雙眼發直的小宮娘,叫她替媚娘妝發。
小姑娘初時還沒得回過神來,待明和連著輕喚了她兩聲,她才意識到自己竟然走了神,于是急忙向著李治賠罪。
李治大方地一擺手,只叫她趕緊地替媚娘妝發——他要看一看,這支由渤海國進貢而來的稀世珠簪,在媚娘的頭頂,到底還能保著幾分光彩。
——畢竟他的妻子,可是一個能叫天下最珍貴的珠寶,都黯然失色的女子。
李治這般想著,也是笑得開懷,哪怕媚娘從鏡中一個勁兒地對著自己翻白眼,他也不管,只是一味地笑得像個小孩。
沒辦法,他太開心了。
這么多年……
這么多年了。
他終究還是能完成了自己幼時的心愿,能夠給自己心愛的武姐姐,帶來最好最美的東西了。
一想到這兒,他就忍不住的歡喜,忍不住的開心。
怎么能不開心呢?
怎么能不歡喜呢?
兒時的夢,已然實現了。
怎么能叫他不喜悅萬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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